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137章

思及此,俞静风的脸色白了一半,好不容易挣开嘴上的封印,深吸一口气打算破口大骂,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一股力量重新锁住了。

这一股力量更为强大,也更为冰冷。如同一只铁手,悄无声息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多年苦修的境界与灵力,在这股力量面前却成了无足轻重的飞灰。

俞静风艰难地转动眼球,想要看一看究竟是谁。入目皆是冷汗涔涔的面孔,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笑容的花瞬。再一转,一双冷赤的眼瞳撞入视野之中。

他再也不动了。眼睁睁地看着江泫走到他面前,垂眼打量片刻,降尊纡贵地亲自弯腰伸手,将悬在他腰间的白玉京取了下来。

第163章 云定风止5

白玉京的本体, 那块雕砌花纹的白色玉璧,如今就被一截红绳连着,静静地悬在江泫面前。

他的神情冷淡, 旁人战战兢兢地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当江泫是生气了, 真要夺了这菁华门的镇门之宝, 一时心中念头想法颇多。

本以为他下一步要将这白玉京上的认主灵印抹掉,谁知江泫静静端详了片刻, 将玉佩握在掌心,重新垂下了手, 解开了缠缚在俞静风身上的封印, 道:“若此后表现有可取之处, 待到€€山神重新封印, 俞门主再来我这里取吧。”

俞静风两眼发直,瘫坐在位置上,像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江泫的视线离开他,在殿中梭巡一圈, 也不打算等他们慢慢商议了,道:“给诸位一刻钟准备时间。一刻钟之后,尝试将€€山神引走,若引不走, 便开锁灵阵。诸位可有异议?”

好一会儿, 殿中都没有人出声。正要敲定之时,人群中举起一只手,一人弱声弱气道:“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如今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在下认为,尊座的考量十分可行。只是, 能否请问一句,要将雌兽引去哪儿呢?”

他生了一副看起来就极好拿捏的长相,还莫名眼熟。江泫没怎么费力便想起来,他就是在人群之中团团转的和事佬之一。

早在江泫还没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在一片乱象之中坚持许久,逢架必劝、好声好气从不红脸,比起殿中这诸多鼠目寸光之人,毅力都要胜上五分。

江泫道:“不必引向别州,围着玉川结界走上一圈即可。早先听幽州奚氏说,玉川边境的住民已在疏散之中,诸位在白玉京中浪费许多时间,想必外界疏散已经快要完成。”

“若能引走,自然最佳。若引不走,便开锁灵阵,锁住它的行动。在这期间,寻人前往玉川之内,让风氏退后一步,让出一空城,再将妖兽引入城内围杀。”

目前来看,这的确是最优之解了。既不会波及别州,玉川也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封印之事,拖得越久越棘手,不如趁它方才出世、尚且虚弱,速速将其击倒封印。

只是玉川不得不损一城,风氏与之利害相关,心中定然不会舒服。

花瞬适时道:“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若风氏死不后退、坚决不做出让步呢?我等莫非还要再外头干等着不成?”

此言一出,殿中无数目光都聚集到了江泫身上,等待他的意见。江泫瞥了花瞬一眼,抬手将衔云召回身侧,淡淡道:“若不让步,就敲开这层乌龟壳。”

此言一出,殿中氛围顿时一松。花瞬哈哈笑道:“伏宵君好果决!不愧是伏宵君。既如此,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等江泫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满殿人有了事做,纷纷起身去主殿之外召集自家的弟子门生,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

被花瞬称赞,江泫心中略感不适。他走回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见宿淮双神情专注地看他,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样。风迁蒙去一双眼睛,神情倒显得有些模糊。

等到江泫停下脚步,他才迟疑着开口道:“尊座。风氏不会同意让城的。”

江泫道:“绝不能让€€山神跑去别州,扩大损伤。为此,风氏必须让步。”

风迁苦笑一声。最终,他抬手,慢慢将束带的结解开,露出湖绿色的眼瞳。殿中还有几位没有离开的,看见他的眼睛,神色都带上了几分异样。

而在这些异样的注视之下,风迁表现得还算镇定,道:“让我去吧,尊座。再怎么说,家主是我的亲生父亲,若我去劝说,应当有几分可能。”

江泫的视线落在风迁身上,稍稍有些迟疑。

他原是打算自己去的。

现下的情况,就算是风迁亲自去,状况也不会改变。再者他现在身体特殊,在古板的风氏眼中是毫无疑问的耻辱和异端,入了结界立刻被清扫、一去不回也并无可能。

然而江泫隐约察觉到,风迁是不愿意看见玉川结界破碎的。玉川到底是他长大的地方,就算与父亲、与家族决裂,在外流浪多年,总归有一份念想在,也想为玉川做点什么。只是他当年走得太过决绝、走了太久,舍弃风氏少主这一身份之后,力量也变得微乎其微。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到了最后他能拿出来的筹码,竟然还是这双他最厌恶的眼睛。

然而在江泫眼中,人就算走了,也不必以这种形式再回头。风迁并不弱,除了这双眼睛,他身上的可取之处还有很多,江泫也不打算再让他回去。

就在此时,宿淮双道:“我去。”

江泫闻言,神情微微愕然。却见宿淮双平静的视线在风迁身上一掠而过,落到江泫身上后,又变得柔和起来。他重复道:“我一个人去便好。不出半日,定能让风氏让城。”

他说得这样笃定,倒又让江泫想起了回宗之前那个让他惦记了好几日的承诺。

那个承诺他做到了,如今的或许也能。不论系统如何描述他,在江泫心中,宿淮双只是宿淮双,他看着长了这许多年的。如今长大了、变厉害了,江泫自然高兴,他眉眼微舒,道:“若真能成,便许你一个奖励。”

这下,宿淮双的干劲真心实意地展露出来了。他从座上起来,整了整衣袖,赤色的眼瞳中浮起笑意,道:“什么奖励?”

其实江泫也还没有想出来要给他什么奖励。见他郑重其事地追问,便道:“什么都可以。”

宿淮双的唇角微牵。

“引€€山神的事,叫那些人去做便好。师尊只消待在阵后等我回来,余下事务都交给我。”

也不管江泫点没点头、同不同意,心情颇佳地负手离开了。余留风迁一人神情复杂地坐在原地,目送宿淮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踌躇片刻,道:“……尊座。”

江泫侧头看他。

风迁却低下头,态度很是谦卑,道:“淮双是个好孩子。我能察觉到,如今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他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尊座直言便是,还请不要嫌弃他……”

江泫莫名道:“我为何要嫌弃他?”

风迁似乎松了口气。他想了想,硬着头皮又添上一句:“若这孩子平日有冒犯之举,也还请尊座海涵。他长这么大,许多事情都还是头一次,难免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能入尊座的眼,实在是他的一大幸事……”

这是怎么了?糊里糊涂、云里雾里,许多他原本就知道的事情拿出来反复说。

江泫心中不解,却还是道:“他很好,哪里都好。有些事情做得太好,我反而希望他能笨拙一些。”因挂心着外头的€€山神,也不再同风迁聊这个,问了一句江氏的人去了哪里。

风迁回道:“有一部分去玉川边境协助疏散去了。还有一部分在偏殿,风氏打散的那只拨云鸢上坐了位小公子,因此受了伤。”

江泫动作一顿。原还想问问江氏这次带人来的是谁,最终也没问,嘱咐两句之后,独自一人出了正殿,向偏殿走去。俞静风为江氏单独辟出一座殿宇,结界环绕,无人打搅。

如今白玉京在江泫手上,认主的灵印暂时被他镇压,因此他屈指敲了敲玉璧,那结界便应愿消散,殿门自动拉开。

门后立刻走出一人,江泫抬眼一看,认出是江周。

既然江周在这里,这次领队来的究竟是谁,便也不言而喻了。

见是他来,江周先是一愣,照常拱手行礼。他眉间阴云笼罩,极不痛快,这不悦并非是针对江泫的,因此不过显露一瞬,便立刻敛好,侧身让路,道:“伏宵君请进。”

见他这副神情,江泫心中隐有些眉目。他面上不露,迈过门槛走进殿内,朝侧方绕过一道门帘,果然看见了不少江氏族人,以及坐在床榻边上的江明衍。

他穿着一身素净皎洁的白衣,微微垂着眼帘,搭在膝头的右手上缠着绷带,渗出几分刺目的血色。江时砚立在床边,脸色也不大好看,等到站近些了,江泫才发现,榻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是江子琢。

江泫已有段时间没有过心窒的感觉了,看清床上躺的是谁之后,窒息之感又如影随形地缠绕上来。

江时砚看见他,立刻抱拳行礼。榻边的江明衍也转过脸来,看见来的是江泫,竟然站起来,给他挪了一个位置。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两人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降到冰点的平衡。

江泫无心管他,转向江时砚道:“子琢伤势如何?”

江时砚抿唇,费了很大力气将怒火压下去,尽量用平稳的声线道:“很不好。拨云鸢是仙兽,风氏狙杀它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江泫靠近粗略检查一番,默然不语。

他背对着屋内的人,大多数人都看不见他的神情,因着他没有说话,仿佛颇有些“同为九门不便多言”的意思,气氛一时间十分僵硬。没过多久,一位江氏子弟忍不住了,道:“二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有这一声出来,须臾,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人也低声道:“从未听说过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事。不单单是一只拨云鸢,若非有您出手相救,子琢也会一并折在那里。我等既出世驰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不怕死,却也不想以这种方式死去。”

“惯闻世间人心险恶,看来确实如此。既然风氏不需要我们的援助,不如带着子琢回栖鸣泽去吧。”

第164章 云定风止6

江明衍尚且没有发话, 江时砚便脸色铁青道:“我等此次出世,是为了风氏一族吗?”

他一向好脾气,如今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底下出声的人被他一驳, 立刻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他们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仅仅是他们, 赶来玉川的所有世家, 都不是为了风氏来的。为今之计,应当先将€€山神封印, 再算恩仇;只是看见自己的同族在此关头遭人暗算昏迷不醒,心中的怒意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江泫道:“先都出去吧。”

其余人不明就里, 条件反射去做。然而刚刚迈出一步, 又想起这人并非江氏的谁, 连忙抬头去看一旁的江明衍。

却见江明衍幽深的眼神在江泫的背影上梭巡片刻, 转头道:“出去稍等片刻。”

虽如此,他却并不挪步,没有要走的意思。众人心中迟疑,最终却仍旧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了, 独独江时砚立在原地,视线之中颇有疑虑。他扫了一眼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江明衍,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子琢,最终将视线投向了江泫。

江泫不会做对江子琢不利的事, 这一点江时砚毫不怀疑。然而身后若站着一个江明衍, 情况便不一样了。

他与江明衍一贯不对盘,从不觉得对方是什么正人君子。加之上次撞见他将宿淮双囚在栖鸣泽,心中猜忌颇多, 就算江明衍此次为救江子琢受了伤,江时砚心中的提防也没有消减多少。既然他不能留在这里, 江明衍也不能留,当即道:“伏宵君,我……”

江泫道:“你也出去。”

他哑然片刻,垂头离开了。

至此,房间里只剩下江泫、江明衍、江子琢三人。江明衍不走,江泫也懒得赶他,撩开长袖,二指并拢,压上江子琢的手腕。

拨云鸢都被打散了,江子琢还活着,实属不易。不过虽然活着,却也生命垂危,血脉之中仅剩一点还没被打散的神力竭力护住他的灵台与灵脉,等到这点神力散去,江子琢的魂火也就要熄灭了。

江泫阖上双目,灵识缓缓压住少年的灵脉,将自己体内的神力渡了过去。

纯净的柔光在房间内蔓延开来,深藏于血脉之中的神力被毫不迟疑地抽离。这感觉称不上好过,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守神人之后,是不能没有祖神的神力的。然而江泫本不是江氏人,在栖鸣泽生活的那十几年,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短得不能再短的梦,身体里藏着的神力,本也不该是他的东西。

他时常觉得宿淮双变了许多,可他自己又何尝没变呢?

想起了太多事情,己身的时间无限拉长。当一个人的时间变得太长,记忆中许多浓墨重彩的东西也会淡化。并非记不得、无关喜与怨,单只是淡化了,淡到曾经能在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的事物,如今只能激起一层小小的水花。

正因如此,才需时常与鲜明的、喜爱的事物作伴。

这场临来的救治即将进行到尾声。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来,切断了他与江子琢之间的连接。

江泫眉尖一凝,睁开眼睛。

江明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垂眼盯着他的手背,道:“可以了。”

江泫道:“松开。”

江明衍不为所动,道:“留一些吧。全部给他,他承受不住的。”

他的声色很是轻柔,带着与从前疯癫模样截然不同的平稳。上次渊谷裂隙边一别,算算已有一年有余未见。然而这次见面,竟是这样平常的态度,叫人摸不清楚他疯病究竟是好了、还是疯得更加厉害。

只是他的提醒确实在理,江泫的神情一顿,依言收回手。

江明衍凝视着他,微微一笑道:“方才正殿之中商议出了什么结果?那边我忘了留人。”

江泫正欲打发他自己差人去问,却见床榻上的江子琢忽然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道:“好热!!”

他起得突然,刚刚坐起来就要自己下床走两圈。江泫抬手将他按回去,道:“躺好。”

江子琢晕头转向地躺了好一会儿,视线一转,看见江明衍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江泫肩膀上。看清江泫的脸之后,他的脑袋一下宕机了,睁大眼睛看了半天,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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