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下了朝,听苏槐说世子进宫过,等不到皇上大概无聊又去竹枝坊了,要不要去通传,谢翊笑了声:“下午无事,何必让他跑来跑去,竹枝坊也近,朕去看看。”
谢翊换了衣裳骑了马和从前一般绕去竹枝坊,熟门熟路进了门,看春溪定海和夏潮等人都在楼下拿着甜瓜在吃,问道:“你们少爷呢?”
夏潮道:“说要画画,不许我们吵他,一个人在上头呢,我去通报。”
谢翊道:“不必,朕去看他。”
他自己走了上去,看许莼并不在书房,走过去看到许莼却是趴在那装满船模的大厅里,那里宽大的几上铺了张宣纸,许莼正拿了毛笔皱着眉头对着画凝神。
日光透过长窗照在他身上,金灿灿的,无一处不风流。
第120章 诱神
谢翊才走进去, 许莼便已回神来,抬眼看到他,双眼又惊又喜要起身:“九哥?”
谢翊眸光低暗, 走过去俯身, 一只手强硬扳了许莼下巴起来, 低头在许莼唇上不由分所咬了一口。
这个吻来得突然,许莼本能地微微颤栗着, 双腿酥软,一只手扶在几边,另外一只手按在谢翊胸口前, 却被谢翊握住了手腕, 双眸带雾。
松开许莼下巴, 看着爱人面上唇上被自己亲手染上的胭脂色, 谢翊温和的笑意带了些别样的意味:“幼鳞太诱人了€€€€在做什么?”
他看向画面,却一片空白,显然作画的人煞费苦心了半日不知如何画。
许莼神不守舍道:“是想画一幅画给九哥作为临行赠别的礼物, 但还没想好画什么……”
他趴在几上,却是想起过去种种,初认识九哥的冰冷和高不可攀, 认识后的谆谆教训,那一夜的大雨……长途跋涉带着精心准备的鱼灯, 在元宵之夜到了闽州却没有见他。
九哥那一夜,是想什么?他给我铺了通天大道, 却不愿再见我, 他精心做了鱼灯, 却仍是折返回了京, 他犹豫了, 他怕毁了我。
谢翊看了眼却见对面屏风有一面极大的镜子摆在前面,回过神来:“你想画自己?”
许莼讷讷道:“我想画我与九哥在一起提着灯,但是对着镜子看了半日觉得不知如何构图,一直画不出来。”
谢翊微微一笑:“画自己是有些难处,让我来画吧。”
他微微靠近许莼,呼吸落在许莼面侧,仿佛在专心凝视着许莼,语声也温柔得如亲昵低语。
来自帝皇的直视太过慑人,许莼双眸不知为何不敢再对上谢翊,他的目光太过压迫,太具有掠夺感和威慑感,他脊背上反射般地起了一层汗,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在水里,九哥看着自己,仿佛一头能吞吃自己的野兽。
他面上已经开始发热,忍不住问谢翊:“陛下……想要怎么画?”
他没有意识到他已下意识改了称呼,九哥气势太盛,完全压制住了他。
谢翊道:“你到对面短榻上,我照着画就好了。”
许莼仿佛被他全然掌控着,手软脚软地起了身,真的到了对面窗下的短榻上,规规矩矩坐了下去。
谢翊道:“不对,你脱了鞋上榻,袜子也脱了,侧过身去,脸转过来看着我。”
许莼茫然脱了鞋袜,上了榻便只能跪坐着,他侧过身,又转过脸看向谢翊,脊背紧张得像弓弦一般绷紧了。
谢翊摇头:“不对……腿打开些,左腿放下榻下。”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亲自扶着许莼的腿放下垂在榻边,另外的右腿却曲着放在榻上,这般许莼便坐不住了,只能将手扶在榻的扶手上,茫然看着谢翊。
谢翊伸手,修长手指在许莼细嫩微凉的脸上轻缓抚了下,双眼凝视着他,视线如有实质。许莼抬眼看他,却有一种被当成猎物,进食前被安抚的感觉,那股警惕瑟缩感仍然如芒在背。
谢翊手下滑,将他腰带解了,松开了他的衣襟让衣襟散落着,又伸手拔了他的簪子,将他的头发放了下来,伸手捋了捋,让那一头长发自然垂落着,蹙了眉头:“还是太整齐了些。”又伸手拨了拨让发丝乱了些。
许莼:“……”九哥这究竟是要画什么?该不会……该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
许莼面越来越红,腰腹紧绷,足趾不安轻动,身体已不争气地情潮涌动。
谢翊却抽身而回,回到了案前,正襟危坐,拿了笔蘸了墨,竟然真的开始专心作画!
许莼:“……”
九哥把火给点了,人就走了,这算什么?
他欲哭无泪,才动了动,谢翊却抬头严肃看了他一眼:“不要动。”
许莼:“……”
窗外风吹拂着,蝉声仍然叫着,风里有一点点桂花的香气。
许莼原本就不是个安静性子,这姿势才保持了一会儿,他就已开始感觉到了难捱。更何况被九哥时不时抬眼看着,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这越发让他浮想联翩,只能感谢今日衣裳虽然薄,但很是宽大,这姿势还不如何明显,否则就要在九哥跟前丢人现眼了。
但九哥到底画的什么?
他画得十分认真,持着笔在宽大的案上游走,这画应该很大,横跨了整张纸。但又很细腻,他时常换小笔,细细描绘上色,目光又经常扫向他,他略有些动弹,九哥目光就看了过来,一副不赞许的样子,他只好咬着牙硬撑着。
但什么东西都是越压制越想,更何况九哥认真的时候,那眉目唇鼻,无一处不矜贵清冷,严肃冷漠。这种冷漠和威严偏偏是他极心爱之处,胸中情潮翻涌,一时竟不可自抑,面烧似火,唇干舌燥。
他却不知道他这乖顺又诱欲的模样,落在谢翊眼里,也十分考验,他看了许莼几眼,终究叹息:“神态不对。”
许莼正沉溺在幻想中不可自拔,此刻茫然看向他,面如桃花夭灼,双眸含雾:“什么神态?”
谢翊将笔搁置,走了过去,手掌落下,将许莼脸捧起,看着双眼睛,低声道:“还不够。”
他一只手探下,将他中衣衣带轻轻一扯,衣带松散开来,衣襟滑落,光线太过明亮,许莼无可遮掩,尚且还沉溺在谢翊深情双眸中,然后便被突如其来的深吻给占据了全部思考,耳边只有着秋日最后的蝉鸣声。
春溪等人在楼下打着骨牌,夏潮看了看天色,道:“皇上和少爷不用午膳吗?”
春溪道:“不叫就不要进。”
夏潮道:“这画得画多大一幅啊,画这么久。”
秋湖道:“人家画几年的都有呢。”
楼上,许莼眼眶微红,眼睫和眼睛已经被泪水给湿透了,薄唇通红,长发凌乱,肩头薄薄的肌肤上全是红痕,左臂上龙鳞臂环亮如灿金。
他抱着榻上的大迎枕,枕上却是谢翊的外袍被揉成了一大团垫在许莼身下,一足软垂榻下,腿根酸麻,嗓音低弱沙哑:“九哥画好了吗?”
谢翊赤着上身,也赤着足,面容肃穆,仍跪坐在几前落笔如飞:“马上好,再坚持一下。”他嗓音里带着柔和的安抚,却又洋溢着餍足的愉悦。
这幅画足足画到了日落西山才画好。
许莼坐在谢翊怀中,垂眸去看那副画,一时心神俱动。
只看那画上一头巨龙横跨整个画面,画面上龙昂着头,双眸神光四射,麟角峥嵘,须爪狰狞,锋利指爪和龙身在云中蜿蜒,乌云朵朵浓墨渲染着整张纸面,九天上雷电轰闪,巨龙仿佛要破纸而出。
漫天风雷涌动中,却有一抹瑰丽。龙背上一位美丽青年伏在粗粝鳞片上,腰身削薄,赤足裸臂,一手握着龙角,长发和腰间鲜红衣带被烈风吹起,龙飞其势凶猛,强风猎猎,须爪飞扬,青年却转脸看着画前的人,眉目灼灼,充满了诱惑,仿佛诱神下凡。
# 凤凰鸣矣
第121章 到任
津港市舶司公署。
暗红色的衙门前, 市舶司副提举董宪和徐廷杰都穿着一身从六品的官服,带着知事、吏目、主簿、录事以及本衙的衙役都站在门口,等着新上任的提举新官上任。
八月天尚且还热, 日光照得一众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徐廷杰有些按捺不住, 问董宪:“这衙门里头提举宅, 真的不翻修翻修?我怕这位提举大人一会子翻脸不认人认为我们不尊重他怎么办?”
董宪拿着把象牙扇子摇着,额上沁着油汗, 他毕竟上了年纪,不过晒了这么一会儿就已有些熬不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他道:“放心吧, 这位小公爷一定不会住提举宅。官不修衙门客不修店, 这是惯例, 这位小公爷荫监出身,家里富贵,哪里看得上这里?你便是修了也是白修。”
“各地市舶司都是提督太监任提举, 哪个不是另外买宅院园子修提督太监府的?”
“咱们虽然这里蠲了提督太监,换成提举,也是一样。不过是上边勋贵们找个近点的地方刷刷资历, 津海卫离京城这么近,恐怕到时候这位少爷在津海卫的地方都不会多久, 怎么可能住在咱们这破地方,定是要另外买宅院园子的。”
徐廷杰有些忐忑, 但还是恭维着董宪:“还是董大人明白。看如今朝廷这风向, 以后各地镇守太监都要陆续裁撤了?”
董宪懒洋洋道:“这是天子英明啊, 前朝设镇守太监, 那是天子耳目, 主要也是为了节制藩王,如今藩王都撤干净了,太监们干政,总不是好事。再则,这样肥水衙门,勋贵们自然也想分分羹。”
“但你也别担心,这位许小公爷,那是来刷资历的,就咱们这仨瓜俩枣,他看不上。早打听过了,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一掷千金,据说直接大手笔给工部捐了十万两银子,就为了给他生母换诰命。”
徐廷杰眼睛都瞪圆了:“十万两!这诰命还能捐?不是早就不让捐官了?”
董宪道:“诰命么,本来请封就行,问题就在于靖国公这爵位本就是捡漏,他嫡兄无子死了,从天而降掉到他头上,他又是个吃喝玩乐的,压根没上心,老太太也还在,没个由头,一直没请封。倒是这小公爷长大了,孝心一发,就给工部捐了一笔,听说外家有钱,那也就是人家的零花钱,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朝廷一看乐了,本来就该颁的诰命,自然就赐了下来。”
这时站在后边的知事廖士明凑了过来,笑道:“我还听说他请顺安郡王谢翡参加宴会,谢翡那时候还是王世子,带了李梅崖过去,据说席面极奢费豪华。结果李梅崖那臭脾气你懂的,当面就斥他奢靡无度,一时都流为京里笑谈。事情虽然已过了几年,这事还时不时有人提起。”
董宪道:“顺藩是彻底没落了,保了个郡王不错了。李梅崖估计当时也受了些牵连,听说为着狎妓被贬去守城门了,都猜陛下一贯圣明,定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贬斥阁臣,多半还是借题发挥。有人猜到是之前顺藩的事,恐怕有些牵扯。”
徐廷杰道:“但前些日子看邸报,据说已又起复到都察院了,给了四品。”
董宪道:“李梅崖还是简在帝心的,虽然是端藩出身,到底孤直,圣上好洁,他一心念着旧主,圣上反而就喜他这点忠直。就为着他那点名声,圣上也要把这君臣佳话给留着。”
徐廷杰笑道:“幸而咱们地方官没这样的人,否则请客吃个饭自然是要尽力招待,倒还被踩着上名声,说起来小公爷被打了脸,难道就这么忍了?”
董宪道:“勋贵不比从前,还能怎样?没看到武英侯也只能老老实实去闽州当个海事学堂的老师去了,一门显贵,岭南王,又如何呢。”
廖士明砸了咂嘴:“人家有公主保命,又有个在皇上身边的亲弟弟,日子还是过得比我们舒服的。”
董宪呵呵一笑:“那还是给平南藩点面子的,勋贵们好好在祖宗余荫下躺着过日子也就罢了。他们自也知道不能和我们这些正经科举进身的官员比的,要我说小公爷来刷资历,一任也不过是三年,咱们也都面上和和气气,好生应付着过去也便罢了。到底是个有钱的主,年岁也轻,听说才加冠,哄好了咱们日子也过得舒服。”
徐廷杰心领神会,知道董宪其实这是看不起这新来的提举,勋贵荫监不提,还太年轻,哄哄面上过得去也就好了。
一贯老实沉默的吏目刘斌忽然道:“时辰到了,来了。”
果然街道上有马蹄声,众人连忙整理官服官帽,站好了位次。
不多时便看到一队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护送着一顶油幕马车过来,垂珠银顶、天青幕布,十分华丽。眼见着护卫们近了,都翻身下马,便有两个伶俐书童俱穿着绿色直身,眉清目秀的,从后面蓝布马车上下来,手里提着木屉在马车前垫好。
一位文士也从后面马车下来,手里拿着折扇,走到了马车前躬身候着,看着似师爷样。只见帘子掀了,一个青年官员扶着书童的手下了来,眉目俊逸,唇角含笑,一身青色正五品官服,乌纱幞头,腰间系着一枚浓翠通透的玉蝉。
一时津港市舶司的属官尽皆吃了一惊,都知道这位小公爷年轻,但看这面貌何止是年轻?简直仍似未及冠的少年,更兼这样貌竟不是一般的出色。看他目似朗星,唇红齿白,未语先笑,竟是如此风流人物。
董宪连忙带了人上前行礼:“属下等见过许大人,许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还请署内上香行礼,待属下等一一拜见。”
许莼含笑拱手团团作揖:“劳列位同僚久侯,许某初来乍到,还要劳烦列位关照。”
董宪听他声音极清朗,姿态谦虚,又极年少,心已略微放了下来,一边迎着许莼进入了市舶司公署的仪门内,这里已陈设了牲醴致祭土地神。
一旁徐廷杰捧了香过来奉与许莼,许莼拈香向着神位行了一拜礼,众人又导引着他从中道往前进了提举司衙门正堂上,那里中堂已提前设了香案,这是新主官上任,要叩谢天恩。
许莼率着属官对着京城方向,望阙行了五拜三叩首礼,礼毕后又引着中堂公座主位上坐下,市舶司属官前来,按着官阶职务由低到高,一一拜见。
先是八名衙役,由班头刘贵领着上前,行两拜礼,许莼坐着受了礼。
接着是主簿张皓、录事刘素上来拜见,这两人都有四十多岁了,主要负责印章、抄目、公文、簿籍等文书工作,亦是无品级的吏官,都是津海本地士绅出身。许莼仍然坐着,拱手答了礼。
接下来是知事廖士明,三十五岁,从八品,平日主要负责市舶司的往来津港船只征税证明和通商文书、勘合文册等方面的审核;吏目刘斌,从九品,二十八岁,负责市舶司的一应账簿记录往来。
两人都是同进士出身,上来拜见,各自介绍,许莼含笑起身拱手答礼。
之后便是副提举董宪、徐廷杰二人上前行二拜礼,这两人都是从六品,许莼起身离席,躬身答礼,态度十分谦虚。行了礼后又问了董宪、徐廷杰的家乡在哪里,哪一年科举选的官,面容始终温和带笑,举止大方。
待到两边叙礼后,许莼便依着惯例诫勉晓谕职官:“朝廷设市舶司,是为掌海外贸易事宜,兴利致富,充实国库,结好外藩。许某不敏,忝兹重任,今后尚赖众位僚属匡扶襄助。凡有利弊兴革之举,许某等当共竭力为之,鞠躬尽瘁,尽忠职守,上不辜君恩,下不负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