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下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到云晚汀肩头的一刹那,艾德里安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怕不是人质,而是给自己掳了位祖宗回来。
其实方才来的路上他便感觉到了。
稍微开快一点,这小猫睡梦中便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
以致于他不得不将车速放得……比新手时期还慢,哪里像逃犯。
肩背覆上暖意,云晚汀略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慢慢道:“谢谢你,艾德里安。”
其实并不叫艾德里安的艾德里安:“……”
他不过是随口盗用了这间废弃民宅门牌上的户主姓名,他和云晚汀并无必要交换彼此的真实姓名。
可这称呼被这“小姑娘”轻而软地呼唤一声时,艾德里安忽而不想顶着这个假名了。
云晚汀拢了拢那件外套,无意识道:“还是好冷……”
他眼帘愈来愈沉重,忍不住阖上时,身体便卸了力,向旁边倒去。
艾德里安不及多想便一把拉住他,于是云晚汀便倒进了他怀里。
怀中人肌肤细腻柔软,骨骼纤细,发间萦着清浅的柠檬香气,不由分说便钻入艾德里安嗅觉。
艾德里安喉结攒动,不禁紧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才抬手探了探他前额。
微微发热。
屋内不剩几样家具,一些带不走的陈设都蒙着厚厚一层积灰,两人坐的椅子上的绒布垫子是从衣柜里拉出来的,还算干净。
床定然是不能睡,艾德里安想再去拿张垫子拼起来给云晚汀躺着,奈何人还倚在他臂弯里,他推不得也松不得。
烦恼地抓抓头发,他另一只手臂伸向云晚汀膝窝,将云晚汀抱了起来。
抱起来才察觉这小猫委实太轻,一片羽毛似地窝在他臂膀之间。
艾德里安松开一只手臂拉抽屉开柜子,只剩单手抱着云晚汀都易如反掌。
事与愿违,找到的药品都过期五六年了,不能吃。
除了物理降温之外……艾德里安拉开酒柜。
一瓶BIN407,孤零零立在里头,大约是因为不算名贵而被主人遗忘。
艾德里安讨厌红酒,总觉得拿腔作调,因而也不认得这是哪国的什么玩意儿。
他看了眼大抵是采摘年份的数字,在十年前,继而思忖片刻,便开了它。
云晚汀迷迷糊糊的,嗅到酒香还动了动鼻尖。
小馋猫。
艾德里安去水龙头底下洗干净杯子,折回去扶着云晚汀坐正,才试探着、微带一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
屋里并无醒酒器,他也不晓得要醒酒,自顾自倒出来便送到云晚汀唇边。
云晚汀正要饮,艾德里安又忽然移开。
“能喝吗?”他皱眉抿抿唇,道,“看你冻得缩成一团,我也见过几个东方人,体质没你这么弱的。”
云晚汀舔舔唇道,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言简意赅:“香。”
……小馋猫!
艾德里安喂他喝了一小口,分明瞧见云晚汀眉尖都蹙了蹙,以为他不爱喝。
可小猫一面颦着眉,一面一口又一口。
艾德里安:“……”
“我还要喝。”云晚汀额上沁出一小片细汗,晕晕乎乎也忘记了说S国语言,直接说了中文。
艾德里安没听懂。
云晚汀又摇了摇空杯。
酒鬼小猫将红酒当饮料喝,艾德里安直觉想拒绝,可云晚汀久等不来下一杯,居然开始掉眼泪。
艾德里安:“……”
“给我喝嘛……”云晚汀抹了抹红通通的眼眶,失落道,“我唱歌给你听。”
在艾德里安看来,这东方小泪包黏黏糊糊、叽里咕噜不知道嘟哝一串什么,而后便开始唱起一样吐字黏黏糊糊的歌儿来。
曲调舒缓,咬字软糯,是吴越的摇篮曲。
云晚汀一面唱歌一面拍他手背,力道轻轻好似小猫抓挠。
艾德里安无可奈何,只得又给他斟一杯。
云晚汀喝得两腮酡红,泪痕湿乎乎地曳过,将他面颊上细白的小绒毛浸得雾€€€€。
他咂咂嘴,倒是不再吆喝冷,呼吸却温热许多,拂过艾德里安颈项,若有似无地掠过喉结。
艾德里安额角青筋直跳,不断深呼吸以平复莫名的躁动。
他又探了探云晚汀前额。
……不降反升。
他一低头,恰好对上云晚汀的双眼。
室内拉着厚重窗帘,他并未开灯,大抵也不会有电,只点燃了烛台上一段残烛以照明。
怀中人瞳仁里那一点隐秘的蓝调仿佛化成一片深海,引得他情难自禁地沉溺其中。
艾德里安动了动唇,神思不属道:“你……”
那片深海却陡然消失。
云晚汀一歪脑袋,倚到了衣柜门上,咕哝道:“头晕……”
艾德里安一顿,直觉在此刻异常准确。
€€€€再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这只脆弱的小猫情形只会越来越不妙。
警局内,几位刑警额角冷汗涔涔。
屏幕上是昨夜事发酒店周边的几条道路监控,他们正排查可疑车辆或人员。
顾休与立在他们身后,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
只是周身压迫感如有实质,凝固着压在几位刑警的脊背之上。
“停一下。”
顾休与陡然开口。
负责拉进度条的刑警忙不迭按了暂停。
“这辆车,”顾休与言简意赅,“查一下。”
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丰田?
一位刑警踟蹰道:“请问您的理由是……”
真正确凿的证据,顾休与也拿不出来。
只是那辆车速度比周围车辆都要慢,看外观又不是新车。
如若不是新手司机买了二手车,那便是司机刻意放缓驾驶速度。
顾休与不曾载过云晚汀。
可偏偏有个强烈的、笃定的念头在他脑中不断加深€€€€无论是谁,载上那只小猫之后,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速度。
怕颠着他、怕吓到他,怕他头晕怕他闷,怕他在车里有一丝一毫不舒服。
艾德里安准备抱起云晚汀走出这间民宅。
可他一抬手臂,冰冷的利刃便无声无息贴到他后颈。
他瞳仁一眯。
身后人嗓音阴沉森寒:“别碰他。”
艾德里安就着项上横刀的姿势转过去,脖颈瞬间被划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打量两下顾休与,问云晚汀:“你认识?”
云晚汀只听见方才那三个字,茫然道:“好像有点耳熟……”
艾德里安继而问道:“他是你父亲吗?”
云晚汀:“……”
艾德里安神情变得阴鸷且充满探究,道:“难不成,还是你的追求者?”
他没将颈间那柄匕首当回事,更没将顾休与当回事,兀自伸手去抱云晚汀。
指尖触及云晚汀衣角的一刹那,雪亮寒芒一闪,艾德里安脖颈猛地一凉。
他不曾预料到顾休与敢真正动手,且毫不迟疑。
甚至在动手时,顾休与还能在瞬息之间揽过云晚汀,扣住云晚汀后脑勺护到自己怀里,隔绝了刃尖入骨时那令人牙酸的声响。
殷红血线一飙,艾德里安喉间“格格”一响,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顾休与抱起云晚汀往外走,不曾回望一眼。
他目光冷得出奇,甚至近乎于残忍,仿佛领地遭受侵犯的兽类,一刀毙命不过是家常便饭。
张中辛坐着警车赶到时,顾休与正抱着云晚汀走出那间民宅。
张中辛倒是在国内外各大财经杂志上见过这张脸,也知道他是小顾总的二叔€€€€顾氏真正的掌权人。
可问题在于二叔是二叔、侄子是侄子,关系还没亲厚到二叔能抱着侄子的男朋……不对,前男友吧?!
云晚汀这小笨猫还跟小年糕一样巴住了顾休与……
张中辛脑仁疼,强笑道:“那什么,顾总,我扶着就行,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
云晚汀气息里含着温热醉意,香甜醇腻地萦绕在顾休与颈侧。
顾休与喉结滚了滚,扣住衣领,将领带挣松了一些。
他环紧怀中人,咬着牙低声道:“什么地方都敢跑来……迟早被你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