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场景竟然被录了下来......
真的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屈辱。
“好了,滚吧。”成帮主大手一挥,“毛都没长齐还在这装,赶紧回家€€找你妈换纸尿裤去€€吧。”
“呜呜呜呜,谢谢,”小个子的眼泪和鼻涕已经一起流出来了,“谢谢......”
几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就没影了。
一众“暴力摩托帮”的成员这才卸下恶狠狠地神色,捂着胸口:“你俩戏真好啊,刚刚都吓死我了。”
楚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赶紧把烟塞进成帮主手里:“快把这个拿走……我差一秒就要呛死了。”
“哎呦,我就知道楚兄弟不抽烟,”成帮主笑€€着把烟替楚孑处决了,“你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干什€€么呢。”
“咳咳,”楚孑干咳两声,“哪能啊,未成年人保护法铭记于心,其实这视频我们都不能发,但€€让他们以为我们会发就行了。”
“没错,”成帮主赞许道,“我相信这几个坏小子以后是不会再去€€欺负人了。”
这时候,王花工才从人堆中挤出来,无不感慨道:“原来,你们暴力摩托团是来干这个的啊。”
“没错,”成帮主回答道,“这个所谓的帮派是王昌在三年前成立的,希望能用……怎么说€€呢,就是大众对我们这帮人的刻板印象吧,去€€做点好事€€,主要就是帮助未成年人了,偶尔也€€会帮帮职场霸凌之类的事€€,就看€€谁联系我们了。”
“只要通过一个内部论坛,在上面发帖,我们就会接下这个活了。”
“最开始只有王昌一个人在做这件事€€,灵感也€€是来源于国外的类似团体,后来慢慢地,他才通过找他改装摩托车的人,聚集起来这么一帮人。”
楚孑这才明白了:“所以,原来王昌经常来这个学校,其实是真的来踩点,他会给€€受害者一个木雕的摩托车,这样€€你们就知道要保护谁了,对吧?”
成帮主点头:“没错,这一切都要感谢王昌,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么个好主意的。”
众人都还沉浸在刚刚演戏成功的胜利感之中,没人注意到王花工在密集的雨丝之中已然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要办这件事€€的,”王花工喃喃道,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都是因为我……”
“花仔!”楚孑忽然注意到花仔的状态。
怪不得刚刚一直没说€€话,原来抬手整个人都已经蔫儿得像一个腌萝卜了,几乎站不住。
“谢谢叔叔们,”花仔红着小脸,满眼泪水,“多亏有你们,我以后就可以好好读书€€……”
“快送医院!”王花工急了,也€€不等花仔把话说€€完,就把他拦腰抱起,“快!”
话音未落,王花工就将花仔带到了一辆摩托车上。
车主刚想上前帮忙架势,却只见王花工熟练地拧开了油门,“孩子生病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咱们在人民医院见!”
说€€着,王花工就让花仔搂紧自己,然后行驶了出去€€。
留下暴力摩托帮的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王叔叔他……竟然会骑机车?”
*
雨也€€停了。
王花工带着花仔,穿梭在了马路上。
雨水将街道洗刷一新,遥远的天际线上升起了一道并不太显眼的彩虹。
这似乎预示着,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
花仔烧的难受,将小小的上半身都贴在了王花工的后背上。
双手也€€紧紧环绕住了王花工的腰。
王花工感觉到背后的热量传来,蓦地一怔。
他恍然想起,在王昌也€€差不多这么大的时候,他也€€骑着摩托车,带儿子放过学。
那时候的摩托车当然没有现在这些人玩的这么犀利,只是一个时速不超过40公里的代步工具罢了。
王花工年轻的时候玩过一阵,后来妻子去€€世就卖掉了,没想却在儿子成年之后变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他永远记得那天,也€€是一个类似的雨后,王昌的学校来电话,说€€王昌身体不舒服,让他把王昌接走。
但€€他接到王昌的时候,王昌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只是倔强地不再愿意上课。
王花工只当是小男孩在闹脾气,也€€没细问,只是让他上了车,带他回家€€。
王昌的身体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一个,一开始根本不愿意搂着他的腰,怎么说€€也€€不听€€。
他知道昌儿喜欢蒲公英,就开始沿着路找。
他专门找不平整的路开,每找到一棵蒲公英,还会来个急刹车,迫使儿子不得不在行驶过程中用手搂住他的腰。
昌儿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死死搂住了父亲的腰。
但€€作为“奖励”,昌儿一路上也€€吹了不少€€蒲公英,也€€许这些小小的□□,现在已经飞到了璞兰市的各个角落,生根发芽、开花结种。
父子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一个怀紧贴着背的拥抱,似乎就是王昌的成长过程中,父子二人最亲近的时刻。
王花工觉得自己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只知道用这种方式让孩子被迫亲近自己,却没有问问王昌,问出那关键的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上学”。
医院很快就到了。
幸好花仔只是细菌感染,医生开了点滴,就让王花工带他去€€输液了。
王花工将花仔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替他数着呼吸与脉搏。
他看€€到了花仔手上的伤口,找护士要来了碘伏和棉签,细细地帮他处理€€。
十几年前,王昌的手上,似乎也€€总有这样€€的伤口。
“那时候,我还只以为是王昌淘气,在学校总跟人打架,”王花工对赶来的楚孑静静说€€道,“我都没想到,他会受欺负。”
“这世界上怎么有我这么混账的爹啊,连儿子受欺负了都不知道。”
“我都不敢想,他妈走了以后,昌儿在学校,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
“你说€€,这孩子得多怨我啊。”
王花工双眼通红。
怪不得昌儿死活不再读高中了,他都不敢想,那时候昌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竟然只以为昌儿是在闹脾气,甚至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王花工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直到,楚孑将两张画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王昌的纹身画稿,是我刚从成帮主那里拿到的。”
“这辆摩托,是王昌一开始想纹在胸口的,这张稿子他画了三四€€年自己才满意。”
“这是他最喜欢的型号,也€€是他生前修的最后一辆车,就是王叔叔刚刚骑的那一辆。”
王花工摸着儿子细腻的笔触,半晌说€€不出话。
昌儿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摩托车呢?和那天下午的经历有关系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这时候,楚孑又递过另一张画。
“而这幅画,是他一个多月之前找到成帮主,说€€要纹的。”
“成帮主当时觉得很奇怪,王昌做了那么多纹身,一直不往胸口上纹,就是为了把最有意义的一张图纹上去€€,那纹身都设计了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改主意?”
“但€€成帮主看€€到这幅图他就明白了,这幅画比刚刚那个摩托车的图更有意义。”
楚孑说€€完,王花工看€€着那张小小的图画,已经泣不成声。
画面中,是一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刚出生的婴儿。
而在小婴儿的手中,还捧着几朵蒲公英。
正如€€当时他们在路边捡到的那些一样€€蒲公英一样€€。
王花工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纸张上、落在了病床上。
王昌,他的儿子,竟然还记得蒲公英啊。
他并没有怨自己这位无能的父亲,而是还记得这些细碎的不值一提的快乐时光啊。
王昌那时候应该对自己做下了承诺吧,会像那双大手一样€€,一直守护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
他只希望孩子见到蒲公英,而看€€不到这些风风雨雨吧。
也€€许只有淋过雨的人,才记得要为别€€人撑伞。
只是可惜,王昌本身是想把这张图纹在胸口的。
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创口,取代了纹身的位置。
王花工觉得一直堵在自己胸口的某种东西忽然松动了。
哪怕他是个太不合格的家€€长,但€€昌儿,却是个太合格的儿子。
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忽然。
一只小手擦去€€了王花工脸上的泪水。
王花工抬头,只见花仔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叔叔,不要哭,我给€€你唱歌,好不好?”花仔还发着烧,却倔强地说€€道。
王花工愣住了。
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如€€获至宝般的轻轻碰了碰花仔的脸蛋。
温热的孩子的皮肤让他的指尖几乎颤抖。
王花工就这样€€轻轻抚摸了花仔的脸颊半晌,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然后,他温柔说€€道:“花仔还在病着,叔叔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花仔的大眼睛中丝毫没有哀伤的痕迹了,他兴奋问道,“叔叔要唱什€€么?”
王花工想了半晌,郑重道:“我教给€€你一首新的歌吧,以后.......再也€€不要唱之前他们让你唱的那些歌了。”
花仔用力地点点头,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