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晔明白这种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不知怎么吐露的感觉:“既然没想好,不如和我去一个地方?”
“发泄发泄,也算不把自己拘在一隅中,说不定你就明白了。”
见迟渊神色间仍有犹豫,他宽慰道:“蒋阿姨不是在吗?还有凌秩呢,陆淮就算又做出什么决定,又能跑到哪去?你不觉得自己太绷着了吗?”
“......好。”
迟渊眸中流过细碎又轻盈的光华,他略微敛眸,颔首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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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晔其实也没想好去哪,但感觉自己再不拉迟渊一把,这人讷讷得能把自己逼死。
然后他们就停在了这里。
河堤上风很大,吹得人捂紧外套。
两边架着桥,桥身流光溢彩,似着上霓裳。这点比水墨鲜艳的颜色映在河面,仿佛为粼粼波光加冕。那贝壳内部的斑斓呈现在宽阔的河面上,只不过白壳的底色被黑夜所换,便为美好增加了静谧的修辞。
侧面的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着,倒是不远处的高楼户户灯启,便作为还能走下去的慰藉。
迟渊实际上没心思注意这些,他随着成晔下车,两人抵着冷风并肩走了一段路,却都不说话。
良久,散步的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成晔才呵出口白气:“你不问问我为啥选这?”
迟渊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可以自问自答,反正他不嫌尴尬。
“你忘了?这后面就是咱们高中毕业大家聚餐的地方啊!就那......”,成晔朝着那硕大的标志指去,笑着说,“我记得大家好像都朝班长你敬酒呢,你那天是醉了吧?”
迟渊实则没什么印象,但见到成晔面露怀念,也就顺着他的话语点点头。
“但你是怎么回去的来着?”成晔记得他是醉了的,不,更确切地说,是和迟渊玩得不错的没几个清醒的,只不过第二天他和其余人在楼上房间睡得横七八竖,没看到迟渊的影。
他当时还骂了€€€€迟渊这货被灌成那样,竟然还能自己回去?
这样说,迟渊脑海里竟然闪过些许片段,零零碎碎的,好像是他在注视着什么,但拼凑不齐。
他止住脚步。
“不是你们送的我么?”迟渊拧眉问道。
“绝对不是!反正知道你家在哪的都和我睡在一处呢!等等......”
除了陆淮。
不止是成晔,迟渊也瞬间反应过来。
陆淮那清清冷冷的疏离样,谁敢让他喝酒。到结束,这人都还能清醒得重回高考考场再做一轮卷子。
链接处最重要的枢纽被补齐,那点零星片段,终于具象€€€€
他那天晚上好像一直用余光瞥陆淮来着。
他这边热闹,成晔等人盘活气氛,吵得不行,而陆淮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吃东西,没人打扰他......可也没人同他说说话。
仅有的几句寒暄也是在宴会之前,更算不得上亲近。
迟渊不想拿正眼盯着陆淮看,可余光扫到却再也移不开。
所以没有推拒地饮下递过来的一杯杯酒,里面或许带有些许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较劲。
身边没人,你怎么就不能来找我说说话?是看不见我周围有多热闹吗?
大概是这样的想法,但当时的他还记着“羽毛球赛”的“仇”,所以这点异样情绪被遮掩得干干净净,直到今日,才算是稍微明白。
所以是陆淮送他回去的么?迟渊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些很重要的东西。
风猛地乍起,携带起回忆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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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晔也不知道为什么迟渊突然顿住,他有点无聊,就仰着头看星星,有觉得太累,索性就盯着河面看,看着看着,差点撞到某位只顾着埋头向前的人。
怎么回事?
€€
€€€€“陆淮。”
€€€€“你站那。”
€€€€“你也好讨厌,和陆淮一样讨厌。”
€€€€“他高高在上......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在意我......”
€€€€“我最讨厌他。”
€€€€“喜欢......”
€€€€“我的......星星......”
“étoile......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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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晔发困地揉揉眼睛,正想问问迟渊是抽的什么风,扭头却是被吓了一跳。
迟渊紧紧地抱住头,佝偻着背把自己团成团。
他几乎是立刻想起迟渊额头上那伤,之前凌秩就是说会有后遗症......这是后遗症出来了?他立即跑到人跟前想瞧瞧迟渊情况,握住人肩,才发现迟渊抱住头的力气大得惊人!
“原来如此......”
呢喃又模糊,成晔根本听不清,他就想看看迟渊现在状态如何,但他好说歹说,对方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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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思索不得的事,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曾那么自信地觉得“étoile”一定与自己无关;曾那么嫉妒过,是谁配让陆淮在自己身上留下不可磨去的印记 ;曾恬不知耻......求陆淮给他回答......
他怎么敢的啊?
记忆一帧帧闪过,十八岁的陆淮,十八岁的他。
陆淮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沉甸甸的爱意缀在眼眸,璀璨如漫天星河。
他清醒时,陆淮克制得极好的感情在他醉酒时展露得清晰无比。
笑意里的纵容,不厌其烦的回应。
他想起自己说讨厌时陆淮垂眸难掩失落;
想起陆淮声线颤抖地反问“为什么”;
想起那双粲然生辉的眼睛;
想起他情不自禁地吻了陆淮眼尾,是他亲口说的喜欢;
纹身的位置,与他用笔写下的那处严丝合缝重合在一起。
刻肤入骨。
他竟然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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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涩得他只能流露出模糊难辨的哽咽,眼泪湿透了纱布,掌心,晶莹划过指缝,迟渊咬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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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这些。
陆淮雪落眉睫时目不转睛地盯向他时,问出“真这么爱吗?”,到底有没有一瞬想过自己醉酒后那句泄于唇齿的喜欢?会不会期待他说出否定?
然后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出国的呢?那么突然地远走,又干净利落地和他、与他周遭的人断掉联系。
那两年该是有多难捱?多难捱啊......
陆淮那样内敛到极致的人,烙下纹身时,情感一定大过那无坚不摧的理智吧。
坚持留下一个他记得记不得的惦念,是用来哄骗自己么?
原来陆淮,也会选择自欺欺人?
不,迟渊苦笑着否定,是陆淮每每都会在有关他的事情上选择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他从来不愿仔细想。
意/乱/情/迷的那夜,起因是他不平于“纹身”背后隐喻的某个旁人能吸引陆淮的目光,所以放纵着欲念,可如果陆淮不愿意,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他甚至不太敢去揣摩陆淮那时的心境,究竟是怎样的?
迟渊想起方霆那恶心的话,他所要折断陆淮的傲骨,看人俯首。
他当时愤慨,在心里说下无数次顾全大局,才没动手让方霆把那肮脏龌龊的想法尽数清理干净€€€€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折损陆淮骄傲最深,偏偏自觉无辜。
甚至仍觉不够,一次比一次,有意无意,伤得更多。
呵,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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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渊!”
成晔喊了几声,迟渊却完全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毫无反应,他最后近乎疯狂地把迟渊的手扯下来,却是被对方的模样弄得哑然。
惯来矜傲睥睨的眼睛盛起血丝,眼泪无知无觉地往下淌,浸透得眼眶红得可怖。
明明他与迟渊对视上,对方的目光却好似不聚焦,黑沉沉地,觑不见他半点身影。
“迟渊!你理理我啊!别吓我!”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成晔震惊地咽下口唾沫,他根本现在不敢松开自己圈住迟渊手腕的手,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选了个旁边有河的地,他觉得一不留神,迟渊估计能在这投河自尽。
艹,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前二十几年和迟渊玩到大,就没见到对方哭过,现在呢?怎么越来越失态,越来越不可控?
“étoile ......是因为我......”
细弱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