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渊开始写日记。
他曾一小块一小块地将陆淮的日记拼凑在一起,现在以此为模板,每个字都熟稔,想要把日期都对应,似在回忆又似在遗憾。
他一页页地写,逐字逐句地模仿当年的自己,想要严丝合缝上陆淮的所有等待,也充实自己的等待。
他还是没有播放第二次播放录像带,这个东西坏了之后就只有陆淮知道里面的内容,修好之后,他可以成为第二个,但是他固执地想要同人一起,或者不必如此麻烦,他可以听听陆淮该如何解释。
他去进行了趟婚前财产公正,把厚厚的文件垒起来时,听说老迟董想先断绝父子关系,以此迟氏之后能不姓陆,随后在看到孙子上,彻底闭上嘴。
他甚至开始筹备婚礼,以此作为威胁€€€€“陆淮,你该不想我成为婚礼上孤单凄惨的新郎吧?”
最后的最后,迟渊只是在等陆淮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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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秩即将要找心理医生,好好看看迟渊是不是生病了的时候,那平稳的仪器终于发出一声堪称悦耳的响动。
欣喜若狂和喜极而泣,迟渊于两者之间,落荒而逃。
他该怎样才能相信,这不会是一场空欢喜呢?如若这真是陆淮对他的又一次戏弄,真是空欢喜后,他该如何从覆灭里再度拾起自己的骸骨,再次重塑成钢筋铁骨,然后告诉陆淮€€€€“是,我一直没让你失望的,活得不错。”
太难了。
迟渊在河堤上吹了一晚上的夜风,吹到他恍惚间看到亲吻陆淮的自己,和那宛若标记的“étoile”。
他实在是太想念了。
字字句句拼凑足够多的画面,想象中的圆满将现实的残缺衬托得丑陋不堪。
迟渊怅然若失地触及眼前的幻境,却无法笑出来。
他看着陆淮眉眼里的希冀,看着对方遥遥站在场外为他的胜利庆贺,看着对方只身一人在国外,看着陆淮是如何下定决心纹身......
他看着那一帧帧幻影,泪流满面。
幻影中的陆淮鲜活,有回应,可是他无法揽入怀里。
电话铃声如惊雷般传来的时候,迟渊正站在河边,不知是不是成晔当时踹他下去的位置,但是愈看愈觉得自己该重复一次。
好在陆淮真的舍不得。
迟渊威逼利诱太多次,但是不知有意无意,每次都避开他自己。
他谈及很多他们争抢过的东西,他误以为那是陆淮在乎的。
后来他想,他大概也是舍不得。
舍不得陆淮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会,自己却轻而易举地让对方“可能”失去自己一次。
连这种“可能”都不可以。
听到成晔的声音,在这片黑夜里激烈又辽远,他望向滚滚而过的流水,看着自己悬空的一只脚€€€€
“迟渊!陆淮他醒了!”
醒了?!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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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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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晔知道自己这样做,特别容易被处于不稳定的迟渊掐住脖子,一起撞墙,所以他把命和凌秩绑在一起。
凌秩用医学手段得出确切结论:陆淮快醒了。
成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后来想了又想,哑然失笑€€€€
如果陆淮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迟渊,肯定会失望的吧......
如果迟渊没能让陆淮在第一眼看见自己,该是多遗憾啊......
所以想让陆淮的失望少掉一分,也很希望迟渊的遗憾不要多上一桩。
成晔最后还是保住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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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灵犀般,大概是一人不想再失望,还有一人不愿再遗憾,在迟渊到达床边的那秒,陆淮睁开了眼睛。
他没能发出声响,但是这句话如雷贯耳。
陆淮说:“我爱你。”
不是道别,是新的篇章。
迟渊为了补足陆淮欠自己的回应,没有回应“我爱你”,他只是紧紧拥抱住对方,带着哽咽,带着哭腔,带着这些时日的等待€€€€
“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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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太久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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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轻松地养病,养病期间凌秩和成晔轮番作为“迟渊爱情故事”的讲师,好好叙述了番迟渊在他没醒的日子里,到底是怎样“痛不欲生”、“思之如狂”,又是如何“隐忍克制”、“吞咽血泪”。
陆淮听得有趣,一桩桩记下,看向迟渊眼神含着促狭。
再后来,听到孩子没名字时,单方面开始了冷战,结果推开门看到孤零零,眉间孤寂仿若落雪的迟渊时,又心软了。
小名取好叫“水水”,原因是“淮”与“渊”都是水旁,大名为在两位总裁翻完几本字典后,在Excel上反复删选,最后最后用了最开始他们土得根本没列入表的名字€€€€陆迟。
属于是把两位爸爸的名字很好运用在一起。
两位爸爸的私心昭然若揭,准备敷衍“水水”的话术也已经准备好,这样以后学写自己名字,学写家长名字的时候,高效率的赢在起跑线上。
水水喝着奶,对忽悠自己的大人慎重地点点头,有这么两位当家长,成晔扼腕€€€€这孩子被忽悠的日子应该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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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修养好出院那天,迟渊没来。
倒也是正常,他们的工作强度,大概很难解决长时间的腻在一块。
陆淮看着积压的工作,突然想到蒋€€辞慎重地告诉自己,要和陆擎离婚以及陆擎......对他的道歉。
他对离婚这件事欣然同意,只不过陆擎的道歉,他不准备接受。
既然是陌生人了,何必还用“道歉”加深纠葛呢?
他扫过几页明显带有迟渊特色的文件,明白自己工作大概已经被对方先处理了一遍,于是十分放心地往旁边一搁,不再浪费精力。
车辆驶入夜色,陆淮望向周围的场景,才知道司机的“阳奉阴违”。
睡了那么久,其实现在看周遭世界都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淮下车,站在记忆里重复过无数次的河堤,看向迟渊饱含爱意地对他笑。
他眨眨眼,明白对方大概是想起来了。
陆淮走到迟渊身边,眼睑敛着:“想起来了?”
“嗯......”
迟渊罕见地有些局促。
陆淮打量着。
河堤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河水依然像是贝壳流光溢彩,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很悦耳,还有夜色€€€€
星星闪耀明亮,落在眼底铺成璀璨星河。
回神时,陆淮手中被塞入一本日记。
【2xx3年,晴朗
我一直很想明白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2xy3年,雨€€€€来自未来的回答
他很爱你。你所处的现在便是。】
陆淮翻下一页。
【2xx3年,阴
他是拒绝和我当队友了么?我难道要因为他而怅然若失么?他快点来跟我解释!
2xy3年,晴朗€€€€来自未来的回答
傻逼,他为你出柜受伤了。没错,未来的你,会因此痛哭,你,也很爱他。是最够格的对手,也是最称职的队友。】
【2xx9年,大雪
他送了我一对表,情侣款,可是是定制的,是凑巧么?但陆淮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方栖名在一起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转身时陆淮眼睛有点红,他是在难过么?
2xy3年,阴天€€€€来自未来的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求证,这对表是不是他当时用来和你表白的,但是应该是没猜错。我现在很庆幸,庆幸当时因为莫名的原因,选择把表私藏。
这世间从没有凑巧,都是因果可寻。】
.....
陆淮静默地翻过一页页,句句是回应。
他的日记是含蓄的指代,是隐晦的爱意,是细节暗藏,情绪难辨。
迟渊的日记全然相反,他表达着,宣泄着,字字句句都足够清楚明了。
“陆淮。”
闻声抬头,陆淮看着迟渊紧张地抿起唇,手腕带着当年自己送出去的那块表,和他当初想象的一样,确实很配。
他被人执起手腕,戴上那属于自己的。
“我语言贫瘠,思维混沌,人格不完善,灵魂污浊不堪,或许我应该立刻选择一块土地,作为我百年之后,抑或者意外发生之时,埋葬遗骸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