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烟重心不稳,另一只手掌心直接撑在了玻璃镜上,指腹紧紧贴上镜面压出白痕,手指骨节曲着,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的筋脉都出来了。
这个姿势很暧昧,淮烟的上半身是微微往前倾的,以至于腰跟屁股是往后翘着的。
向默就站在他身后,手心还扣着他的腰,两人身体隔着几层布料贴在一起。
同为男性,淮烟当然知道这个姿势的压迫性跟侵略性都是出自向默的故意,是在反击他刚刚的故意。
淮烟不想认输,立刻收回撑着玻璃镜的手,站直身体:“领带还没系好呢。”
“既然手生了,那我教教你。”
向默松开扣着淮烟腰的手,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又套在淮烟脖子上,没有刻意压在淮烟衬衫衣领下,就那么直接绕在淮烟光裸的脖子上。
向默牵引着淮烟的手指,捏起领带一头缠了两圈,勾起来绕两下再从中间穿过去。
淮烟一直从镜子里看着向默,向默的脸微微侧着,贴着他的脖子,带着他的手打领带的动作极慢又极认真,每做一个动作,就歪着头贴着他耳边说一遍,好像真的是在认真教他打领带而已,如果抛开向默的手指总是故意扫过他的锁骨跟颈侧动脉的话。
领带终于打好了,向默很满意,顺着镜子打量淮烟修长挺拔的脖子:“怎么样,学会了吗?”
淮烟转了转脖子,评价道:“还不错。”
向默手又伸到淮烟脖子前面,正了正领带,手心虎口拖着淮烟脖子跟下巴往上抬了抬:“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需要确认清楚。”
淮烟跟镜子里的向默对视着,不甘示弱:“什么问题?”
“你今天要带我回家吃饭,总要给我个身份吧,”向默松开淮烟的下巴,“想好了吗?是在迷尹街新认识的朋友?一个长得很像亡夫的情人?还是失而复得的老公?”
第29章 这就是你的要求吗
在迷尹街的那两个月,每到周末晚上的家庭聚餐日,淮烟也是没落下过的。
跟以往一样,淮烟给母亲带了一束新鲜的天香百合,花开得刚刚好,芳香馥郁。
去之前淮烟已经跟向默提前说了父母的情况,向默知道淮母吃素,也知道他父母关系紧张,只有周末的晚宴两个人才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至于向默的身份,衣帽间里最后被压在穿衣镜前的淮烟抢回了领带的主动权,认真给向默打了领带。
他说:“你想以什么身份就以什么身份,随你。”
向默想了想说:“那还是迷尹街的向默吧。”他也没有别的身份可言。
领带系好,向默自己低头整理衣服,没注意到镜子里淮烟眼底隐忍压抑下转瞬即逝的失落跟出神。
没关系,淮烟心想,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向默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能强迫他用祝城渊的身份。
出发前,向默问淮烟:“这段时间,我也算十分配合,所以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淮烟问。
“还没想好。”
“好,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淮烟说,“没想好就留着,等你想好了再说。”
越梨一直等在大门口,淮烟一下车就看出母亲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
淮烟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又揽住了越梨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妈,我们来了,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等我们。”
“不看见,心里不踏实。”
越梨眼睛一直看着从副驾下车走过来的向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生怕错漏了什么。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向默按照淮烟说的他父母的喜好,买了一些见面礼,走过来站在淮烟身侧,主动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是向默,第一次见面,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随便买了一点,希望您喜欢。”
越梨努力压住鼻腔里的酸意,接过向默手里的东西:“谢谢,回来就好,下次不用买东西。”
电话里淮烟并没说要带谁回来,只给越梨发了一张向默的照片,越梨看到照片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等他现在真看见向默了,还是忍不住地难受跟心疼。
“回来就好,”越梨声音很小,只有气音,淮烟跟向默都没听到,“回来就好。”
“妈,我们进去吧。”淮烟搂着越梨。
越梨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招呼他们进去:“天冷,都进去,快进去。”
向默记忆里是没有越梨的,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在看见她的时候,本心里那种温暖亲切的感觉都还在,他能感受到越梨是个极温柔的长辈。
跟越梨不同,淮正卿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看新闻,听到有人进来,回了下头,看见向默时,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跟淮烟想的一样,他父亲什么大风大浪腥风血雨都经历过,一直很淡定,脸上连个表情都没变,正襟危坐,倒真有几分像是等着他们回家的真切感。
淮烟带着向默走到沙发边,又给他介绍:“这是我爸。”
向默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伯父您好,我是向默。”
淮正卿久居高位,身上自带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名字是哪两个字?”
向默回:“方向的向,默默无闻的默。”
“方向的向,默默无闻的默,”淮正卿重复一遍向默对于自己名字的介绍,又笑笑说,“默默无闻好,默默无闻好。”
向默只觉得这话还有别的意思,意有所指,但淮正卿并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招呼他们去吃饭。
晚宴依旧是全素宴,淮正卿一个人坐在主位上,他旁边应该坐着越梨的座位是空着的,越梨坐在淮烟跟向默身边,不停给他们夹菜。
家里的素宴厨师很会做饭,哪怕是全素席,吃起来也并不寡淡,有滋有味的。
“这是茶树菇炒豆角,红焖笋干,菠菜刺球,你尝尝。”越梨给向默碗里夹菜。
向默每尝一道就说一句“好吃”,不是他敷衍,味道是真的不错。
淮烟想,当然好吃,妈给你夹的都是你爱吃的啊。
三个人不停说着话,一旁的淮正卿几次想插话,都被越梨截住了话头,很快又转到了别的话头上。
淮正卿看越梨开心,最后也不再插话,一个人闷头吃饭。
越梨难得话多了不少,问了不少关于向默的事,问他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大多是一个长辈关心的话,问他冷不冷,吃什么穿什么,生活得好不好。
向默说都好,越梨说那就好。
饭局结束,淮正卿想单独叫向默去趟书房。
淮烟拦着:“爸,您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淮正卿冷声道:“怕什么?这是在家里。”
向默捏了捏淮烟手腕,其实他倒是很想跟淮正卿单独聊聊,跟着淮正卿进了书房。
淮正卿喜好书画,他的书房很大,大多是中式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名家名画,办公桌上铺着宣纸。
他不紧不慢调好墨汁,捏起毛笔沾了沾,手腕一抬,手臂带动笔杆在宣纸上开始写字。
淮正卿写字的时候很认真,头也没抬,一边写一边问。
“家在哪里。”
“迷尹街。”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自己。”
“做什么工作?”
“随随便便糊个口而已。”
淮正卿很快就写好了字,放下毛笔,拿起那副字给向默看。
默默无闻四个规规矩矩的楷书黑墨大字跃在宣纸上,淮正卿说:“默默无闻挺好的,向默你的名字很好,能做到这四个字的不容易,我喜欢这样的人。”
他又说:“祝城渊那个人,就是太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当年淮烟跟他的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小烟他是个死心眼儿的,轴,认死理儿,从小到大都是,只要是他认准的事谁都无法改变,到最后他就认准了那个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能怎么办呢?”
向默还看着宣纸上的字,问他:“您不喜欢祝城渊?”
“不不不,”淮正卿否认,放下宣纸,“正相反,我很欣赏他,他是个得力助手,也让我敬佩,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只是觉得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向默脸上一直挂着疏离的笑,双眼明锐,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反问淮正卿:“那伯父您觉得,怎么样才能做到这四个字呢?”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问的别问,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知道了就当没知道,凡事糊涂点没什么不好,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就够了,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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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默出了淮正卿的书房,越梨亲手熬了暖胃的甜汤,淮烟捧着碗正在喝,看他下楼了,冲他招手。
“快过来尝尝,我妈熬的,很好喝,还得托你的福,她很久没给我单独熬过了。”
越梨宠溺地拍拍淮烟胳膊:“你自己想喝就直接说嘛,妈妈还能不给你做?”
淮烟很久没见母亲这么开心过了,他把空了的碗递给越梨:“妈,再给我盛一碗,还想喝。”
淮烟也很久没跟她这么撒过娇了,身上还多了几分孩子气。
越梨知道他现在高兴,她很多时候都不敢想象,这三年淮烟是怎么过来的。
越梨还记得祝城渊刚出意外的那一年,淮烟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工作上,经常加班到半夜,很少让自己休息。
那年冬天,她去给淮烟送甜汤,一开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淮烟整个人蜷缩在地毯上睡着,旁边都是喝完的空酒瓶。
安诺坐在他旁边,一人一机器人,谁都没动,屋子里明明暖气很足,却又那么冷清,好像积了多少大雪一样,怎么都暖不过来了。
她当时还责怪安诺:“怎么让他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安诺扯下毛毯盖在淮烟身上,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先生难受,他很少会把情绪外放,今天就让他喝一次吧,他很痛苦。”
越梨没再说什么,把甜汤放在桌子上,陪着他们一起坐着。
那天淮烟清醒后,看着眼眶通红的母亲跟一句话不说的安诺,低着头用手心搓了搓脸,手心捂着脸,哑着声音说了句“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越梨抱了抱他,把甜汤热了端给他。
当着母亲的面,淮烟喝完了甜汤,等母亲一走,淮烟再也忍不住了,吐了个昏天暗地。
那天之后,淮烟再没喝醉过。
就那么一直清醒着,痛苦着……
那多难熬啊,越梨一直等到转身,才用手背蹭了蹭眼睛,进厨房盛了两碗甜汤,一碗给向默,一碗给淮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