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睡,也睡不着,靠在鹿溪肩膀上,跟他说着今天参加复试时的各项见闻。
鹿溪笑吟吟地听着。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挺精神的,跟鹿溪说了几句话,困意反倒上来了。
严以珩打着哈欠说:“困了,去洗澡了。”
鹿溪凑过去亲亲他的眼睛,说“好”。
目送严以珩进了浴室后,鹿溪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
严以珩晚上的笔试结束前,鹿溪先后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HR的电话。
他想去的那家企业,已经发布了今年的招聘公告,包括正式员工招聘和实习生招聘。
鹿溪试着投了简历,挺顺利地被选中成为这一批的实习生。
并不是说成为实习生活就一定能在一年后的秋招中被优待,但根据过往经验来看,他们还是倾向于选择在公司内有过实习经验的学生。
鹿溪会讲话,人也长得年轻又帅,很容易就拉近了和几个HR姐姐的关系。
趁着有空的时候,他跟HR闲聊了几句,问问最近几年的就业形势。
HR说的话,跟网络上那些帖子,几乎是一样的。
“我们这边呢,老实说,目前国内的岗位,储备资源是比较充足的€€€€或者说,国内的岗位,现在是一个供不应求的状态,一个人走了,立刻就能有另一个人补上。所以€€€€”
HR停顿了几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鹿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概明白……”鹿溪轻声说,“就是说,现在招聘的新人,基本没有留在国内的可能,是吗?”
HR没有回答。
鹿溪仍然不死心:“没有别的办法吗?不能、不能商量一下吗?我是说,这、这不是件小事,总要有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HR笑了:“可以商量,可以考虑,你现在不就是在考虑吗?鹿溪,有些话……其实不需要我明说吧?”
HR压低声音,继续道:“你想要留在国内,一点都不难。”
她又一次说出了那句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鹿溪闭着眼睛,神色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
他按了按鼻梁,好像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普通人鹿溪来说,进入这家企业不容易,留在国内更难。
而对于鹿家的小辈儿来说,这两件事,都易如反掌。
动动嘴,一顿饭,一个项目就能解决的事。
……可偏偏,鹿溪不想只做“鹿家的儿子”,他想做“鹿溪”。
而“鹿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他按按胸口,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没等他再多犹豫,母亲的电话又进来了。
“给谁打了那么长时间电话啊?”鹿妈妈问道,“一直忙。”
鹿溪也没有隐瞒:“在给那家企业的HR打电话了解情况。”
鹿妈妈也并不觉得惊讶,她只是问:“问清楚了吗?”
“差不多……问清楚了。”
鹿溪的母亲没有追问他究竟问了些什么,而是说:“既然问清楚了,那你选好了吗?还是想做你想做的的这行吗?”
鹿溪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个问题,实在讨论过太多次,鹿妈妈大约也觉得厌烦了。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个从前从未问过的问题:“我们给你找的公司,难道不比你自己硬着头皮到处跑找到的好吗?你出去问问,就这两家公司,看看大家更想去哪一家。”
鹿溪说:“去你们选择的那一家……不用问别人,我知道答案。”
“那你到底在犟什么呢?”
“我不是在犟,妈妈。”鹿溪轻声说,“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做我自己,而不只是……鹿家的儿子。我希望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因为……因为我姓鹿,因为我是鹿家的人。妈妈,您能明白吗?”
鹿溪的母亲在电话那旁久久地沉默了。
而后,她无奈地叹着气,也像鹿溪刚刚说话那样,轻声地说着:“可是,孩子,没有我们给你的这些,你又能做什么呢?”
鹿溪闭着眼睛,颓然地靠在驾驶座上,像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一般,说:“我想试试看。”
母亲没有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鹿溪父亲的声音。
他竟然也问了这通电话开始时,鹿溪母亲问的那句话。
“给谁打电话啊?聊这么长时间。”
鹿溪的妈妈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对丈夫说:“你儿子。”
鹿爸爸调侃道:“你又惹你儿子生气?”
鹿妈妈出了个警告的声儿。
又过了几秒钟,她似是非常无奈,道:“……小孩子,又在说胡话了。”
说着,她挂断了电话。
……刚好,鹿溪也不想再继续听了。
再之后,严以珩就出来了。
鹿溪稍微坐直了身体,按亮了车子的双闪。
严以珩看到后,立刻小跑着过来。
9点多的冬夜,天色已经黑得不行了。严以珩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被黑暗湮没。
可是很奇怪,鹿溪就是能看清他,就好像……周围再黑,他也在发着光一样。
*
他乱七八糟地回忆着这些一两个小时前的混乱故事,严以珩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鹿溪想,有时候,他真觉得严以珩每次出现,都是在给他的人生投下一束新的闪亮的光。
在他和父亲因为高考志愿冷战多日的那个下午。
在他因为上课而迟到聚餐,却被误会是太子爷耍大牌的那个傍晚。
在公司的同事表面上对自己和和气气,背地里说全靠父母的那个午后。
在……连自己的母亲都会明晃晃地说,没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是的……这个夜晚。
在每一个他想要放弃、想要妥协、想要继续扮演那个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鹿家的儿子”的时候,他又总能从严以珩的身上汲取到能量。
好像只要在他身边,他就能……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做“鹿溪”一下。
可是现在,他的坚持换来的,是入职后就要去不知道海外哪个地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的一个优秀的offer。
鹿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成两半了。
“快去洗澡吧,”严以珩又打了个哈欠,“做了一天脑力劳动,累。”
鹿溪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拥住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就去。”
十分钟后,鹿溪也洗完澡,两人都带着一身水汽躺在被子里,靠得很近。
严以珩说困,却也没真的立刻睡着。
他枕着鹿溪的手臂,头发戳刺着他的肩膀。
严以珩的头发很柔顺,发丝戳在身上,只有一点点痒意。
这痒意传进了鹿溪心里,在他焦躁且烦闷的心上,戳开了一小片安静而温暖的小山洞。
这个小山洞,好像强韧到可以遮风挡雨。
鹿溪向严以珩的方向再靠过去,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
怀里那人的身体柔软温热,像从前那么多次一样……让他安心。
严以珩动动身子,脸颊贴在鹿溪的脖子上。
他的嘴唇一开一和的,说话时双唇会软软地滑过鹿溪的皮肤。
“今天的笔试没什么难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的题,不会有什么问题。”严以珩说起了今天的复试,“面试……不好说,面试的成绩太主观了。但我觉得,我表现得还不错。”
鹿溪笑着去吻他的头发:“我现在都不担心了,你没有问题的。”
严以珩挣扎几下,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我也觉得没问题,但还是要跟你说。”
黑暗中,严以珩依然像在发着光,他像是这深夜里唯一的光源。
他看着鹿溪,眼神柔和但无比认真。
“你生日那天曾经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严以珩轻声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鹿溪的手臂猛地收紧。
“这是我设想的未来,我在按照……我的想法,去实现它。”他继续说,“那你呢,鹿溪?”
他第一次把这个问题这样摊开在两人面前。
他问道:“鹿溪,你想好了吗?你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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