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Kuang的打开,Duang的关上。
动静之响彻,足以见识某人的气性。
裴燎捂着发烫的大腿侧,心道不愧是学过自由搏击的。
以他的经验,这五指巴掌印少说留三天。
桌上一动未动的新茶早就冷却,没了甜腻的香味,醇厚的茶香终于显露真容,逐渐朝苦涩后调发展。
裴燎叹了口气,将茶水倒掉,跟着出门。
他可没有让夏澈做饭的打算。
客厅满是烘焙的香味,夏澈却闻不到似的,浑身散发低气压,盘腿坐在沙发里,紧盯被咬的手指看,进行颅内复盘。
刚刚没发挥好。
应该把巴掌甩到裴燎的脑壳上。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转道:“劝你现在别来惹我。”
脚步声顿住:“你以前过年,对年夜饭有讲究吗?”
“你要做饭?”夏澈蹙眉,“这还有讲究?”
“看地区和个人。我们家以前菜品数量必须是偶数,一定要有鱼有饺子。”裴燎双手撑在他靠着的沙发背上,“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夏澈放下手,指腹互相摩挲片刻:“没有,你看着办吧。”
裴燎猛然意识到什么:“我……”
“裴燎,”夏澈淡声道,“少说多做。”
毕竟从小到大都没参与过完整的春节,确实有点惨。
不过他最不想听到别人因为这些事道歉。
夏澈从不认为以前那些事是什么揭不开的伤疤,也不觉得难以启齿,过往切实存在,为什么要否认?
每次别人听说后,总用一种抱歉愧疚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走不出阴影童年的抑郁青年,搞得他也很不自在,久而久之,干脆就不说了。
本以为裴燎也要做这种让人不爽的事,结果对方竟然拉着他后衣领站起来:“我要你陪我洗螃蟹。”
夏澈:“。”
好嘛。
他想多了。
夏澈弯起眼睛,火气散得一干二净,看着小心翼翼从冷藏柜搬螃蟹的人,好奇道:“你在家也这么干活吗?我还以为你这种从小到大都是管家保安保姆一应俱全。”
话音刚落,捆起来的螃蟹咕噜咕噜滚落满地。
裴燎尴尬咳了两声。
夏澈笑容消失:“真的啊?”
“嗯。”裴燎小声道,“在家没干过活。”
他从小就有家庭教师,营养师,负责生活的保姆,负责卫生的保姆,还有主事管家和几名菲佣。
夏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还真是少爷!
人类之间的差距令人心寒,夏澈说是来帮忙,也不动手,带着愤世嫉俗的心理,抱着胳膊冷眼看裴燎操作。
事实证明,少爷所言不虚。
裴燎洗一只螃蟹洗了快半小时。
步骤没错,态度认真,就是慢。
极其慢。
夏澈腿都站酸了,忍无可忍质疑道:“你上学的时候一个人怎么活的?”
裴燎理所当然道:“有钱的时候点外卖请厨师,没钱的时候蹲超市晚上打折盲盒,能拆出很多熟食。”
夏澈声音飘忽:“拆不出来呢?”
裴燎安静几秒:“那就饿一顿。”
夏澈:“……”
沉默,震耳欲聋。
夏澈拍拍他肩膀:“牛逼!”
裴燎试图辩解:“不是不会,就是太慢太麻烦,反正能填饱肚子,当然要选择最高效的方法。”
“好好好,你是大聪明。”夏澈随口敷衍,带上手套抢过第二只螃蟹,迅速洗涮,“学着点。”
裴燎看得很认真:“一个月,会进步的。”
“拭目以待。”夏澈嗤之以鼻,没放在心上,压根没想起来对方一个月试用期的事。
裴少爷当主厨不行,当帮手还挺给力,两人勉强凑出六道菜,摆盘期间还因为鱼头朝南朝北吵了一架。
菜做的太多,蛋糕肯定吃不下了。
两人商量完,还是决定做好后明天吃。
看到夏澈拿出上午熬的白桃果酱时,裴燎眼珠跟点了仙女棒一样亮。
夏澈差点被晃瞎眼,无语片刻,任由对方拿去在蛋糕上发挥。
反正不管多丑,最后都进他自己肚子。
裴燎某些时刻意外精致。
比如吃饭前要拍照,拍照还要发朋友圈,发完还要求他必须点赞。
夏澈前面都忍了,最后一条实在没法忍:“我都没你好友,点个头的赞?”
裴燎瞬间抑郁:“也对,你删我两次了。”
第一次在坦白情敌那晚,第二次就是前几天。
夏澈从桌下踹他一脚:“少卖惨,我们是互删吧。”
裴燎笑了声,没说话。
这笑容看得人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不等多问,夏澈手机就来了条消息。
是祝亿鹏。
他放下筷子,回了条语音:“急什么?过会儿去。”
裴燎倏然抬头:“去哪儿?”
夏澈低头摆弄着手机:“等会儿有酒局,怎么?你还有事?”
语气浑然是不解,大概真不明白裴燎问询的原因。
周围静悄悄的。
餐厅暖光明亮,窗外阴雨尚未间断,不曾透露半米月光。
裴燎第一次发现,京城禁烟花是件多么难过的事。
连把人留下的理由都没了。
他知道夏澈容易心软,所以违背从小到大接收的道德观,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卑鄙地偷得浮生半日闲。
方法很有用,可抛开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坐在这,只会像那些得不到任何关注的追求者一样,被远远甩在不知名角落。
食不知味吃了两口饭,总觉得每道菜都烫得灼烧食管,再也咽不下去。
人果然是得寸进尺的生物,之前不觉得有什么,自从周奕歌结了婚,倒是越来越多愁善感,贪婪的洞窟仿佛再也填不满。
他想,算了。
对良金美玉,还是光明磊落点好。
所有挽留和叮嘱尽数咽回,变成:“知道€€€€”
“裴燎!?”
话没说话,他看到夏澈匆忙站起,单手撑着桌子朝他倾身而来,眼底满是惊慌:“裴燎你、不是!哎,等下,操!你别哭啊。”
裴燎低头,发现手背上的水渍,大脑成功宕机。
“……”
藏了那么多年,到底还是没瞒住。
夏澈吓坏了,以为无意间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见人低下头更心慌,连忙绕过桌子往他身边走,不小心碰到膝盖都顾不上疼,双手捧住他脸:“别哭别哭,怎么了这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以后改还不行嘛。”
裴燎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可惜眼泪刹不住,水雾的存在感逐渐增强。
夏澈平生最怕别人哭,手足无措用纸巾帮他擦眼泪,感觉这辈子哄人的经验都用完了。
不对,他这辈子就没惹别人哭过。
这货真是他各种领域的第一次。
夏澈哄得呕心沥血:“裴燎,少爷,祖宗,别哭了好不好?算了,你想哭就哭吧,至少告诉我原因行不行?”
裴燎面无表情扎着眼睫上的水珠,呼吸有些急促。
某人应该不会想到,他一点都不难过。
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两只手掌心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双漂亮狐狸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忧。
……暴露都暴露了,光明磊落很重要吗?脸皮很重要吗?做人很重要吗?
裴燎日三省其身,得出三个否定答案。
卑鄙就卑鄙吧,总好过夏澈天天那么看别人。
再出现第二个周奕歌,他一定会直接心梗死过去的。
裴燎脸颊往对方掌心埋了埋,悄悄伸出手,在夏澈刚磕碰到的那个膝盖上小心揉着。
夏澈毫无察觉,也不敢动,随意他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