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安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朝着宗元信弱弱一笑,“那您请自便,我就不出去了。”
宗元信扬眉:“他们找的人,可是你。”
惊蛰:“他们敢擅闯侍卫处吗?”
石黎:“那不能。”
淡然的话里,带着冰凉的杀意。
惊蛰颔首:“那我就不出去了。”
宗元信奇怪地看着惊蛰,这不应该呀,依着惊蛰的性格,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出面,待在屋里做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做。
虽然他只见过惊蛰这一二面,却也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正如宗元信所言,惊蛰如坐针毡。
却也只能这么坐着。
慎刑司那地方,他进去估计得扒一层皮,这要是给容九知道,他不管不顾进了那地方,岂不是又要发疯?
惊蛰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出来后,身边人全给容九嘎了脑袋。
……可怕,惊蛰哆嗦了下身体。
比起慎刑司,反倒是这,这才最令人毛骨悚然。
…
乾明宫,一只漂亮干净的手,把玩着一个崭新的香囊。
香囊里,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那针脚不够缜密,有些粗糙,并不多么精细,只是这手却是喜欢,最终捏紧在手心。
景元帝手边,正摆着一碗已经被喝干了的药。
嘴里,含着的,是必须吃下的药渣。
“倒是长了记性。”
一声古怪的轻叹,带着点餍足。
还以为惊蛰那清澈的小脑瓜,真得多杀几个,才能叫他长长记性。
知道什么是趋利避害,莫要再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嘎吱,嘎吱€€€€
景元帝咬碎了嘴里的药渣。
也不知那药渣到底是怎么做的,竟是带着几分坚硬,生生发出怪异的崩裂声,如同森白的牙齿,正在碾压着谁人的骨头。
第59章
惊蛰不肯出去,宗元信听不了八卦,可他又想看戏,开完药后,就用毛笔捅着石黎的腰子,让他出去外面打听打听。
石黎:“……”
为什么不能把他当做石头。
石黎开始怀念做暗卫的日子,谁来都看不到他。
“小郎君在侍卫处一刻,卑职就不能擅离一步。”石黎干巴巴地说道,“宗大人真的想看,为何不自己出去?”
宗元信摸着自己的脸:“我出去,可不就遭了吗?”
宗元信这张脸,认识的人不多,可慎刑司的人,大概率是可能认得的。
依着景元帝那个臭脾气,到现在惊蛰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要是宗元信一个出去,给暴露了,岂不是自寻麻烦?
不然他早出去了。
石黎无法,出去寻了个人去打听。
惊蛰坐立不安,为了不叫自己想太多又出去,他抓着宗元信问。
“大人,容九体内的毒性,是不是会影响到他的性情?”
宗元信:“这要看是什么阶段。这毒属阴寒,他的性情清冷,多少有这的影响。经过调理,应当是好了些。不过,有时用药太烈,也会叫他失控。”
惊蛰微讶,轻声:“这药,对他身体,可有危害?”
宗元信下意识看了眼惊蛰,单单刚刚这话,就有所觉察吗?
“不付出点代价,怎可能拔除毒性?”宗元信摇了摇头,“他不是你,他可是毒,这毒性蛰伏这么多年,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拔除,也就用不到我。”
他琢磨了下,摸着胡子。
“不过,这药性冲突再是烈,也没有他身上的毒发作起来,要更厉害。不知你可曾见过,他夜半惊醒的模样,哈,怕是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惊蛰顺口接上。
“只见过一次,他不肯多说什么。”
那还是惊蛰第一次见容九那个模样,就像是一头痛苦的巨兽,气势仍叫人惊恐,更带着沉默的煎熬。
容九在某些事情上,就像是沉默的雕像,什么都不肯说,却更叫人担心。
宗元信原本说着话,一边聊着,一边仰头在看着门外,那想要看好戏的神情十分明显,可听到惊蛰的话,他却猛然转过头来。
那速度之快,让惊蛰都担心,他将头给甩掉了。
惊蛰不自觉蹙眉,轻声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思索着刚才说的话,难道是有那么一两句,让宗元信察觉到容九的身体更为不好了吗?
宗元信越过大半张桌子,一把抓住了惊蛰的手,惊叹地说道:“别叫我大人,我叫你大人都行,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惊蛰满心疑窦:“这是何意,是容九哪里,不对吗?”
宗元信抓紧惊蛰的手心,大声说道:“当然不对,是哪里都不对。”
毒性在景元帝的身体内潜伏太久,夜半醒来就会发作,烧得骨头都在发痛,只要是个人就无法忍耐,中毒者有许多都是熬不住自杀的。
尽管有时候发作起来并不是那个德性,可那也是痛苦的。
不然景元帝每次醒来,暴虐至极,下手更为残忍,见人就杀?
他就算再怎么残暴冷酷,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平日里还得有个心情不好呢。
那时候,就算是宁宏儒,石丽君这等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的人,也是不得不跑。
要是继续留着,焉知有命在?
可惊蛰刚才说什么?
他直面过景元帝发疯的模样?
这不仅是个崭新的事实,还更是一个宗元信从未接触到的情况,他恨不得惊蛰立刻将来龙去脉全都讲清楚。
“宗大人,还请自重。”
石黎入门来,一眼就望见宗元信抓着惊蛰不撒手,那亲密的模样,让石黎看了更加面无表情。
景元帝虽不是那种,一看到惊蛰和其他人有点接触,就会发作的脾性,然宗元信看着惊蛰的眼神实在太狂热,石黎不得不防。
毕竟宗元信有时候的癖好,实在是太古怪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上小郎君的身体,想把他做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宗元信不得已松开手,却还是殷勤地看着惊蛰,那热情的模样,的确将惊蛰看得背后发凉。
他眼睛的余光瞥到石黎的身后还带着个人,立刻说道:“大人,你不是想知道外头的情况吗?现在人来了,还是先听听看吧。”
宗元信不耐烦地挥手:“谁稀罕看戏,我不听。”
……这不是你自己想看吗!
宗元信盯着惊蛰的眼神实在太热切,石黎忙让身后的人上前一步,不顾宗元信的意愿开讲。
“慎刑司来了两位少监,说是有人举报了小郎君私相授受,贿赂上官,藏有禁品等几项罪名,这才前来,想请小郎君去慎刑司走一趟。”
石黎身后这人,惊蛰看着也眼熟。
这不就是最开始,和石黎一起守着他的那个侍卫吗?
他说出来的话,让惊蛰的脸色微动,私相授受?
这说的人,是容九吗?
和惊蛰熟悉的人都知道,的确一直有人在持续不断地给他送东西,那些东西往往是由着郑洪送来的。
这事经不起查。
只要去翻惊蛰的房间,查一查郑洪出入的情况,那就一清二楚。而且,这还会把郑洪做的那些小买卖一起牵连。
这些采买宫人动的手脚,慎刑司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掀开来,这底下全是脏的。
慎刑司就算再威武,都不可能和这些根深蒂固的规则作对,更别说,慎刑司本身未必没有相同的事。
私相授受且不说,可这贿赂上官又是怎么回事?贿赂姜金明吗?
惊蛰可是一文钱都没给掌司送。
寻常的孝敬往来,倒是偶尔有之,可这也是惯例,除了惊蛰外,其他人也都是会送的。
除非说的是陈明德。
当年在北房,倒是总有一部分的钱是落在他的手里。可人都死了,总不能追查这些从前的旧事。
慎刑司罗列的这些罪名,有的是可能存在,有的却是胡编乱造,就像是一个在惊蛰身边一起生活许久,知道了许多,却又不能每一样都知道的人……
惊蛰的心里,立刻有了个猜测的对象。
€€€€鑫盛。
鑫盛一直很密切关注他的行踪,对他也怀有妒恨,再加上之前的几次冲突,十有八九还真可能是他。
惊蛰微微蹙眉,举报的对象是有了,可为何慎刑司会接下这事?
慎刑司虽说只要是后宫之事都可查,可也不是什么都能查,什么都会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