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堂呢?”
那侍从年纪不大,却很机灵,道,“二公子刚才不小心崴了腿,赶紧让我送散过来。”
杨拓说了句,“走路也不长点心,算了,让他歇着吧。”
说完他看向帷幕,不是不长心,怕是丢了魂!这楚先生一双瞎眼,竟抵得上一百兵。
他敲着桌面,忽然招手让那侍从过来,“既然楚先生一曲价值千金,我们不能亏待了先生,你再添一炉千金不换,给楚先生送去。”
帷幕后传来琴声悠长,豪客们一边吸着留仙散的香气,一边听着悦耳的琴声,飘飘欲仙,脸上渐显出陶陶然之态。
只有曹雄和封铁禅,刚才两人闹了一肚子的火。
封铁禅粗声粗气道,“我不和此人在一处,出去透透气。”
说着起身离席。
帘幕后,萧€€的一对眸子目光冷锐地跟着他。心里微跌:这就走了?
原本指望这两人斗得跟公鸡似的,他趁热打铁再挑一波事情,现在二缺一,怎么搞?
他一边想,一边手指不停在琴弦上翻飞。
就在这时,帘幕掀了起来。
萧€€心中微微一诧,谢玄首这么快回来了?
随即,一炉香落在案上。
一个青年侍从进帐,谦恭道,“公子让我给先生添香。”
萧€€刚想答话,就见那侍从一边说,一边就伸出手指在茶盏中沾了沾水,在琴案上飞快地写道,“炉中是提纯后的留仙散,杨拓居心不良。先生小心。”
萧€€心中顿时一沉,他眼睛看不见的嗷!
所以……这小侍从难道知道他是在装瞎?
某戏精狐狸本能地就微微偏过头,像瞎子那样倾身靠前,侧耳倾听,“添香啊,好好……”
魏€€正俯身添香,萧€€这忽然一偏首,脸颊就正好撞在他的下颌上。
魏€€写字的手,顿时僵住了。
偏生谢映之还给某人挑出了两抹碎发,清凉的发丝蹭着青年线条如削的下颌,激起一阵酥痒,这谁受得住。
顿时撩得魏€€本来沉静如水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某始作俑者还莫知莫觉道,“有劳了小兄弟了。这是什么香啊?”
魏€€:……
他一边脸颊发烫,一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淡声道,“此香名叫千金不换,先生眼睛不便,只管抚琴,我来添香。此香气味醇厚……”
他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继续写着,“将军,我是魏€€。我本是想来这里查找杨拓从事不法的证据,看来将军也知道他私藏留仙散了。”
萧€€顿时一诧。
这孩子怎么来了?
他刚才怀疑杨拓派人试探,所以才继续装一波瞎。但杨拓的人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的!而且也做不到!
特么的,一心两用嗷!
那小侍从一边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以敷衍帐外的人,一边从容不迫地用手指蘸茶在桌上迅速写下真正要说的。
这说一套写一套,同时进行,两不耽误!
而且字迹流畅,对答如流,都不带停顿思索的!
除了武帝这种天才,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非但如此,为了短时间内让某瞎子能迅速会意,魏€€的字迹全都是反着写的,便于萧€€阅读。
萧€€惊愕,还有这技能!
魏€€一边娓娓而谈,“都说琴香一脉,先生抚琴,少了香就少了雅意……”一边下笔如飞,写道,“先生不在,将军若需要办什么事,我可以去做。”
萧€€吸了口气: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第162章 乱起
晗泉山庄依山叠泉而建,主要有三泉。
曰静湖泉,飞瀑泉,养怡泉。
静湖泉在庭院中,是山庄最大的泉池,状如湖泊,上架九曲石桥,是今天的宴会所在。
飞瀑泉在后山的崖下,养怡泉则流经各个雅舍泉池。
庄内道路错综回旋,各个泉房雅舍高低错落,四处都有潺潺水流之声。
谢映之身为玄首,所识甚广,除医术药理,玄门阵法外,对造园置景也颇有心得。
他沿着长廊穿行,眼睛扫过之处,便知深浅。几处的墙一看就是假墙,或为暗藏的通道,或为伏兵的夹墙。
看来杨家蓄养了不少的私兵,晗泉山庄内的兵力不亚于一个营。
但在这个乱世,蓄养私兵并不违禁,在京城附近蓄养私兵,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限额人数。
朝廷养不起那么多军队,一旦有战事起,还有可能需要征调各家豪门大户的私兵来拱卫京畿。
谢映之泰然自若地沿着泉池走着,看起来倒像是闲来无事地漫步。
泉池边置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等景致,池里种着莲花,浮着水草,水中有鱼,别成雅趣。
泉池东面的还摆放着石制的桌椅,桌上有一石棋盘,棋盘边还有一些小食,似是让人解棋消遣之处。
谢映之瞥了一眼,就发现这棋局布得颇有意思。
正当他拾起一枚黑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你是何人?”
谢映之手中执子,不动声色回头看去。
就见杨不咎带着五六个家兵向他走来。
杨不咎面色不善,一双精光聚敛的三角眼盯着他上下打量,“原来是楚先生的琴侍,没想到,小哥还会下棋?”
言外之意,楚€€的琴侍不是一个傻子吗?
谢映之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老……老夫人。”
杨不咎眼皮子猛地一跳。脸色顿时一黑。
杨不咎没有胡子。
他原本是宫里的宦官,兵荒马乱里投了杨家,做了山庄的大总管。
他身后的几个家兵抄起刀背就要上前揍人。
杨不咎一摆手,“算了”
然后他阴沉沉道,“别跟个傻子一般见识。”
谢映之莫知莫觉地惦着棋子,“这些是什么东西?”
杨不咎不怀好意,他慢条斯理道,“这个啊,是糖,小哥吃糖吗?”
谢映之一双眼睛清澈无邪。然后拿起一枚黑子,真就往嘴里送。
几个家兵瞠目结舌地看向杨不咎。
谢映之神色怡然,“好吃。”
杨不咎脸色阴晴不定。
果真是个傻子。
这时,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跑来,“杨管家,出事儿了!前头闹起来了。公子让你快点些人手过去!”
“走!”杨不咎脸色一紧,
他急走出几步,才想起还有个傻子,回头道,“小哥,我好心告诫你,不要在这水边玩耍,当心被这水下的龙王爷看上了,抓到龙宫里去当驸马爷,就没命出来见你师父了。”
说完急匆匆带人走了。
谢映之不动声色地手掌一翻,掌心落下一枚光润的黑子。
障眼法。
*** *** ***
泉池边,封铁禅浑身恶臭,脸色铁青,“姓夏侯的在哪里?”
曹雄的侍卫长懒洋洋道,“跟封堂主一样,主人去泉池行散,走了一阵子了。”
留仙散和五石散一样,嗑多了就上头,浑身燥热,必定要行散,松快松快,所以一般会都会有泉池的凉水里泡一泡,纾解药劲。
他打量着封铁禅一身半干不湿的衣袍,憋着一股的骚臭味儿,讪讪道,“怎么了封堂主?不会真掉进屎坑里了吧?哈哈哈”
封铁禅脸色擦黑。
一刻钟前,他忽然被人袭击,脑门上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一阵晕眩,醒来的时候就在西阁,也就是茅房门外躺着了。
这事儿,除了扬言要让他当心点的夏侯,还有谁会干!
“夏侯去哪里了?”封铁禅气得额头青筋暴露。
那侍卫长翘着二郎腿,“不知道。”
封铁禅二话不说,一把抽出了钢刀。他身后的四虎见状顿时也踢翻桌案,拔出刀来。
曹雄的侍卫都是凉州军,悍猛无比,当然也不示弱。
双方顿时砍杀在一起。刀光火星四溅。
其他的宾客们见状不妙,纷纷起身避走。
杨拓大叫,“快来人!”
但等杨不咎就带着杨府的私兵匆匆赶到。两波人马已经杀得不可开交。
萧€€隔岸观火,冷眼看这杨拓,果然完全不懂带兵。
这本来是双方打架,你是劝架的,不能跟着一块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