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浔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看向萧€€。这美人那么辣手?还有这种爱好?
萧€€懒得解释,道,“虞珩属下沙蛇打算劫船,他们……”
但是,此刻燕庭卫和沙蛇混战在一起,四周嘈杂得很。北宫浔的注意力又在虞珩和萧€€刚才有些什么戏码上?脑补得面红耳赤。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揪起榻上的虞珩,吼道,“局中的规矩,任何人不能碰彩胜。你碰他了?”
萧€€懵了,等等,彩胜?谁?
***
“先生长于用巧,我和先生比巧,不如和先生比拙。”魏€€从容道。
没有巧技,只有拙勇。
谢映之颇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局时要比拙的。
此时,魏€€已彻底放弃四周拿下的地盘,完成了一翻战略撤退,将余子全都收缩到一隅。并把那一角打造成铜墙铁壁,颇有深沟高垒的架势。
这种行棋倒让谢映之颇感意外。
纵然在他的运筹下,魏€€占领的地盘已成了鸡肋,但是无用之地,也是地,只要占据着盘中的位置,至少还能起到战略牵制的作用。他现在主动撤出这些地盘,相当于将自己困守在一隅之中,放弃了对全局的掌控和争夺。
“我不需要顾及全局,也就不会顾此失彼了,我只要守住这一隅。”魏€€解释道,
谢映之了然,“小友可听闻,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魏€€泰然自若地收子,道:“可是,若连一隅都守不住,又如何守全局,若心中都没有爱过一人,又如何爱众生?”
闻言谢映之执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神色莫测。
这一局走到这里,周围的宾客已经完全看不懂了,这两人从博局到兵道、谋略,现在怎么又开始论辩术了?
“这和博局什么关系?”海安伯不耐烦了,嚷嚷道,“我看你是赢不了,小子,不行赶紧下来,换人上,我们那么多人的家当都赌在里头,由不得你……”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心中凛然一寒,战战兢兢闭了嘴。
谢映之淡然收回目光,无声落子。
“但你若只守一隅,不思进取,就不能赢我。”
魏€€笃定道:“先生要赢的是全局,角逐帝王剑而赢九州,而我只要守住一隅,赢回一人。”
只要那一人在,心如磐石,风雨难摧。就如同西征途中看到的戈壁沙海中的岩石,千百年来风刀霜剑摧残,嶙峋斑驳,却始终屹立在那里,不曾动摇。
此生,宁负九州,不负一人。
谢映之沉默地看着他,心中了然。
魏€€的战略是固守,放弃全局而守住一隅,深沟高垒,严阵以待,坚不可摧。看似在下拙棋,却让自己的巧力完全都使不上。以拙而攻巧,以不变而应万变。
谢映之善于运筹全局,魏€€坚守一隅,跟他耗着。
谢映之就算是占尽全局之利,在那坚壁高墙下也寸步难移。这成了一场消耗战,耗的是时间,比的是耐心。
而谢映之没有时间了,他想要快战。他布巧局谋全盘,而魏€€走拙棋,看似困于一隅,所谋却在全盘之外。他赌的是时间,是谢映之是否耗得起。
时钟已经指向了子时。只剩下了一刻钟。
“我输了。”谢映之投子,长身而起,施然向门外走去。
“先生去哪里?”
“小友既然赢了,最终的博局由你去。”谢映之打开门,浩荡江风扑面而来。
***
北宫浔说得颠三倒四,但萧€€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为什么谢映之给他挂上这金玉牌,原来意思是‘出售中’
他好像……被卖掉了!他们在拿他当彩胜赌注!
此刻外面的混战愈演愈烈,萧€€手下的几名锐士披开人群,冲了进来。
容绪趁机挤到他身边,“子衿,你听我说,这都是你主簿的主意。”
他赶紧先把自己摘干净,但又见萧€€睁着一双隽妙的眼睛,目光有些茫然,觉得可怜,“其实我们原本不想卖……”
“闭嘴。”萧€€霍然拔出容绪的佩剑,
容绪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子衿,听我说。”
萧€€一剑劈开一条偷袭的沙蛇,百忙中问,“他挣了多少?”
容绪这才明白不是要砍他,心有余悸道,“八千玉子了。”
“他在哪里?”
容绪闪到他身后,这里乱哄哄的,“沈先生还在博弈,最后一局了。”
萧€€心道:进决赛了!
回手一剑,逼退一条沙蛇。
北宫浔朝他飞了个眼色,“美人儿好厉害!”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记,北宫浔捂着脑壳暴跳转身,“他娘的,谁偷袭老子!”
混乱中,萧€€这才发现,美人榻上的虞珩已经不见了,果然那黄金的镣铐中看不中用啊!
混乱中几人杀出雅间到了游廊上。
廊道狭窄,沙蛇们和北宫浔的燕庭卫厮杀在一起,刀光灯影一片混乱。其间还混杂着被卷进去的倒霉宾客,奋而拔剑自卫。
萧€€心忧,游廊上这么乱,不知道厅堂那边有没有被波及。几名锐士都在这里,谢玄首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随我去厅堂。”他下令道,就在这时,游廊上乱哄哄的人群里,他忽然看到一道清丽的身影,飘飘然穿过混乱的游廊,旁若无人。
齐姑娘?萧€€心中一震。
记得她刚才回去添衣裳,这会儿游廊上那么乱,她来做什么?
“齐姑娘,此处危险,快回舱去。”萧€€道。
齐意初眼神非常镇静,“我来此,是想烦劳公子一件事。”
……
船尾,沉沉的夜色中,一条轻舟正快速地跟上楼船。
“这轻舟是用牛皮所制,遇水不沉,触礁不没。”齐意初道。
萧€€暗道:古代的橡皮艇?
齐意初问:“公子身手不错,可送我下船吗?”
从楼船甲板跳到下面的轻舟中,落差约莫六七尺距离。但是轻舟跟着楼船若即若离,所以,落脚必须准,否则就是投江自杀。
就算是会游泳,这会儿可是腊月,江水寒透骨髓,而且此处江阔流深,可以看到楼船的火光映照下,湍急的江水中隐隐约约的漩涡。
“游廊上的这场乱局,使得他们没有工夫盯着这里,所以我们的船,才得以靠近楼船。”齐意初看向萧€€:“公子可愿意护送我一程?”
话说到这里,萧€€已经感到这个齐姑娘怕是不简单。
身处乱局,她太过从容淡定,还准备了轻舟快艇尾随在楼船之后,对于今夜的乱局,仿佛早就预见到了。
“姑娘似乎早有准备。”萧€€疑道,
“上船后我再跟公子解释。”齐意初道,
此处两岸山势峥嵘险峻,江水明显变得湍急。船已入京门。
京门又名惊门,过京门后,就是云霁,巫山。这一段水路,两岸山势险峻,激流澎湃,漩涡暗礁遍布,还有一处极为凶险的€€岭€€。
“时间不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齐意初道。
话说到这里,容绪也听出不对劲,多年南来北往经商的经验告诉他,这姑娘怕是知道这楼船要出事,是一条后路。
“子衿,我看这位姑娘颇有江上行走的经验,还是听她的话罢。”
萧€€点头,当即对身后的锐士道,“你们护送齐姑娘和容绪先生上船。”
“公子,此处不能久留。”齐意初道。
萧€€往回走去,“沈先生还在船上。”
“他不会走的。”齐意初对他背影道,“你不要管他!”
萧€€心中一沉,果然,这位齐姑娘认识谢映之,说不定还是玄门的人。
容绪也急了:“他都把你卖了,你管他做什么!”
萧€€回头,眉峰一挑:“你不也把我卖了吗?”
容绪无奈:他倒挺想得开的。
齐意初看着他孤身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轻叹了声。
看来她这师弟此番真的要愿赌服输了。或许一开始,他就打算输的?
……
为了避开游廊上的乱兵,萧€€选择沿着船舷往前走。
此刻,月光照在江面,两岸峭壁千仞,层峦叠嶂,耳边江水涛涛,绵延不绝,竟掩盖了舱内的乱声。
他没走出多久,远远地就看到船头上遥立着一人,浩荡江风拂过白衣如水波荡漾。
夜色山影间,他一身清寒,风流孤逸,如淡月笼烟柳,斜风做晓寒。
“先生。”萧€€疾步上前。
“公子还没走?”他声音轻浅,被江风吹散。
此间并无旁人,谢映之却依旧称他为公子。萧€€心中暗暗一沉,看来这边也有监控,不便言语。
“我要入局。”他转而道。
谢映之坦言:“公子应该知道了,我以你为彩胜,以参与博注。”
萧€€摆手表示不介意,他缺军费,赢了八千玉子,这买卖不亏。
“可我输了。”他轻叹道。
萧€€陡然一愣:你什么?
不过萧€€向来看得开,输了就输了,就当做去别人府上打工一阵子。只是有一个问题,“输给谁了?”
谁有本事赢谢玄首?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