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道:“把修为比作流水,那么两人修为不等,就如同山间地势高低不同的两个池塘,两个池塘连通之后,水往低处流。所以,高处的池塘蓄水越满盈,那么就越能充满位于低处的池塘……”
渐渐的,黑袍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惊愕之色。第一次听人将双修合欢说得那么惟妙惟肖!
“你悟性如此强。”黑袍人刮目相看,“莫非有人教过你?”
魏€€没有否认。
“谢先生。”
“难怪……”他幽深一笑,“谢先生博闻强识,让人自叹弗如。其实玄门之结契同修,我也略有所知,不妨一说。”
“玄门结契后需循序渐进,达到心念互通,感官互通,两人默契犹如一人,方可真正结为伉俪,行云雨之事时,两人身心交融,体肤交感,知对方之所想,感对方之所感,如登仙宫妙境,凡夫俗子不可企及也……”
“若达此境界,不仅不会折损修为,双方皆有增益,这和我苍冥族的合欢双修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殿下可活学活用,融会贯通。”
“我没说要学!”魏€€脸一红,什么融会贯通?
“不学怎么行?”
“若不提升修为,你自己就只有半池水,如何注满他?”
什……什么注满?
魏€€脑子里嗡地一声,
“萧€€心脉俱损沉疴经年,只有和高修者交好,才能治愈他。”他语调幽然一转,“你既修秘术,须知如今世上的秘术高修不超过三个人,我算一个,断云崖底关着一个,还有一个……”
他看向魏€€,如关怀后辈般一只手慈柔地搭在魏€€肩头,“你现在修为大损,怎么救他?”
那语调轻似游离,“你总不能行合欢之事时,也要舅公来代劳罢?”
魏€€勃然色变:“你敢动他!”
黑袍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还是太年轻。魏€€毕竟不是谢映之,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循循深入,把今晚的成果再巩固一下。
“你若追求他,与他一世欢好,不仅你自己心魔尽除,也可以治愈他的噬心咒。岂不两全其美?”
“而且当今乱世虎狼环伺,你习得高阶秘术,也能辅助他,保全他,又岂非一举三得之妙?”
“萧将军和北宫达大战将起,难道你要躲在掖庭狱里,隔岸观火?”
“天下大势如滔滔洪流,若不激流勇进,就会被洪流席卷,吞没。”
“殿下,为他,为己,为天下,都不要再逃避了。”
他眼看着魏€€的目光变幻不定,心知他今晚提出的:雄心、爱情、自由、总有一个能打动魏€€。
黑袍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无异于画蛇添足。魏€€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
月色西斜,河水沉沉如墨,黑袍人走后,魏€€独自坐在河畔,波光月影倒映在墨澈的深瞳里,在暗处幽幽地闪光。
***
五天后,大军抵达临阳郡。
连日奔波,风吹日晒,萧€€腰酸背痛。魏西陵见他骑在马上蔫头耷脑的,遂下令大军缓行。
临阳郡并不大,但却是大梁南面的门户,往来商贾云集,人口也不少。
两年前,魏€€就是在这里追捕在逃的东方冉,如今他自己却成了囚徒。
只不过碍于他皇子的身份,魏€€没有坐囚车,而是马车。卫宛安排了一个叫砚秋的玄门弟子看管他。
车声辚辚中,魏€€还在琢磨着那晚黑袍人的话。
黑袍人说提升秘术修为后,交好合欢就能解萧€€的噬心咒,应该不会有假。因为这可以查证,以黑袍人的缜密,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那么黑袍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他有何目的?
如果说黑袍人亲入军营,是为解他的心魔,为治好萧€€的噬心咒,并且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一举三得之法,那简直就是个善人了。魏€€觉得荒唐。
黑袍人越是看似处处都为他着想,就越让魏€€觉得他所谋甚大。
黑袍人告诉他这些,动机绝不单纯,背后必然有一个很大的阴谋。但他还不知道确切是什么……
他正凝眉细想着,这时外面传来一片喧声。
他掀起车帘举目看去,只见城门口人头涌动,百姓们见大军进城,纷纷拿着水甘果食物前来劳军。
一进城,魏西陵发现某老弱病残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背还挺得特别直。
沿街两边都是夹道迎接大军凯旋的百姓,以及闻讯赶来一睹战神风仪的外乡士子妇孺老叟,一时间人潮涌动。
萧€€猜测,这就是谢映之想要的效果。对方散布流言,让百姓外逃。他们也可以放出风声,引得沿途百姓围观,这一路走来,自然就安定了民心。
这一次,萧€€终于有机会和魏西陵并驾齐驱,体验了一把春风得意马蹄疾,满楼红袖招的感觉。
他冲着沿街两侧楼上的姑娘们招手致意,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隽妙神飞,忙的不亦乐乎。
对比之下,魏西陵神容冷峻,面若冰霜,目不斜视。
空中飘着花瓣和甘果的清香。
片片飞花随风落在他如雪的战袍上。银甲寒烈,落不尽繁花似雨,隔不断春风十里的柔情。
看得萧€€晃了下眼,不留心落下半个马身。
魏西陵放缓缰绳,回头看向他。
萧€€赶紧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香囊,嬉皮笑脸道:“西陵,我就是那么受姑娘欢迎,你不要嫉妒。”
午后阳光灿然,照着那一双眸子流光潋滟,乌黑的发丝间缀着几点粉色的桃花,仿佛又见当年永安城里最耀眼的少年。
魏西陵似被那明亮的笑容灼到了,他目光沉敛,转头轻夹马腹,战马纵跃了出去。
“喂,等等我!”萧€€扬鞭直追,对刘武道,“你主公这就是嫉妒,我跟你说!”
……
出城好几里,萧€€跨在马背上,手指上还转着那枚香囊,生怕人不知道有姑娘送他似得。
云越拍马跟上:“主公,你刚才跟魏将军走得那么近,你确定那姑娘不是打算把香囊抛给魏将军,结果砸偏了,才落到你手里?”
萧€€忽然觉得手中的香囊不香了。
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结果云越还没说完,“主公,这香囊还是我替你保管罢?”
“如果那姑娘回头发现扔错人了,追上找你要回来,这多不好意思啊。”
周围的军士纷纷转头闷笑。
萧€€头大:“好好,云越,既然如此,你给我去断后!”
“主公,并无敌军追击啊?”
断什么后?
萧€€恨不得照他屁股上踹一脚。
“还不明白吗?”刘武撞了云越一下,“萧将军的意思是,如果有什么仰慕者追上来,让你去挡下。”
云越猛地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策马扬鞭一溜烟没影了。
这一闹腾,到达大梁城郊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
远处,大梁城巍峨的城廓隐隐可见,远山浮云间,斜阳冉冉,倒显得几分寂寥。
百里长亭外,野烟漫漫,谢映之亲自为他们接风,他站在漫天晚霞中,衣衫淡飞,一线余晖载于袖间。
萧€€遥看得一怔,等等,他今天是什么画风?
以往谢映之不是白衣胜雪,孤高俊逸,便是一袭青衫烟雨色,清雅出尘。今天却是罕见的一身霞色烟染般的绯色衣袍。
他长身伫立于春草离离、碧柳悠悠间,如春风入怀,似云霞万里。
除了好看,萧€€贫瘠的词汇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莫名让他联想到如佩霞帔。
等等,几天前谢映之还问他娶不娶……所以这到底是接风还是接亲?
打住!
他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还未转过,就感到背后一道目光如同有实质般射了过来。
萧€€赶紧往魏西陵身边挪了挪,都是兄弟,分担一点啊。
卫宛见他如此,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他转头看向谢映之。
谢映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然后他举盏上前,洒然道:“魏将军,主公,师兄,几位此番辛苦,清茶代酒,以洗征程。”
萧€€正口渴,一口饮尽,“晚上还有事?”
谢映之道:“陛下有旨,晋王一回大梁即刻前往建章宫。”
萧€€心中顿时一紧。
这么晚了,桓帝还要召见魏€€?这准没好事!
“我想有劳魏将军和师兄一同进宫。”
萧€€明白,让魏西陵和卫宛一同进宫,明显是为了保护魏€€。皇叔和玄门的面子,桓帝还是要看的。
“至于主公。”他回头,“我还有件事要禀报,我们回府叙谈。”
因为军队不能进城,所以谢映之安排刘武率军前往大梁城西北的兰溪驻扎。
三言两语间,他已经把几人的任务都安排好了。萧€€望向初升的晓月,今夜又会是一个长夜。
回府的路上,萧€€缓缓琢磨过来一件事。
刚才谢映之让魏西陵护魏€€进宫,也许不仅仅是保护魏€€。
皇宫靠近大梁北门,他的将军府靠近东门,很自然地,这样安排,他和魏西陵就要分开进城。
果然,还是为了避嫌吗?
***
回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