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不由暗吸了一口冷气€€€€执此诏书和帝王剑就可以号令天下,就可以发动合法的兵变!
从来没有天子给臣下这样的诏书!
“臣不敢领受。”魏西陵断然道。
魏€€道:“皇叔若不答应,朕便宣布退位。”
魏西陵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魏€€目光深沉而寂定。他早在登基前就把一切都想好了。
如果今后自己疯了,危害到萧€€,祸及到社稷,那么就由魏西陵执诏书和王剑起兵推翻暴君,由谢映之辅佐执政,魏西陵自己登基也罢,扶植宗室登基也罢。只要魏西陵和谢映之都是深爱着萧€€的,他们一定会保那人周全。而以他们的能力和人望,将来也可与丧失理智而变得暴戾无度的自己抗衡。
皇帝恳切道:“皇叔既心系于他,朕就把他今后的安危,也将大雍的江山社稷托付于皇叔,皇叔勿负朕望。”
魏西陵心中慨然,遂单膝下拜接过王剑:“臣领旨。”
***
萧€€昏昏沉沉间只觉得眼前有暖融融的微光浮动,勉强地睁开眼,就见谢映之正坐在灯下为他施针,神态清宁专注,半边脸沉在静谧的灯影中,半明半昧间更显肤白如玉,仿佛有莹莹光华。
他看得微微一出神。秦羽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惊喜道:“彦昭醒了!”
萧€€动了动唇想说话,才发觉嗓子干灼欲裂。
云越赶紧端来温水,喂他喝下。
谢映之收了针道,长出了口气:“此番凶险,好在小宇意志顽强,得以勉强挺过。只是此后身体衰惫,需长期卧床修养……”
秦羽知道,谢映之是往轻了说,以免让他们徒劳地担忧。
他急道:“那映之先前说的非常之法,能不能治好彦昭?”
谢映之看向萧€€,道:“那要看小宇自己的意愿了。”
此刻,萧€€浑身虚冷乏力,四肢软若无骨,手连一个茶杯都端不起,更别说想提得动剑了。他这个样子,恐怕从此卧床不起,和瘫痪也差不多了,又如何北伐?
“行非常之法,映之你会不会折损修为?”萧€€不安地问。
他对非常之法的理解,就是谢映之把自己的修为渡到他体内,这跟武侠片里的吸星大法似的,会吸取对方的功力€€€€即使此法有效,他也不能以折损谢映之的修为来给自己治疗。
谢映之淡然道:“若小宇你身心俱予,则不会折损。”
萧€€愣了愣:啥?
云越忍不住问:“先生何意?”
秦羽已经站起身来拉过云越,“他们小两口之间的私房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什么?小两口?他们?云越蓦然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羽拉拽出去了。
萧€€抚额:大哥……
他已经没力气解释了,只好看向谢映之。所以,究竟什么是非常之法?
谢映之在榻边坐下,用仿若闲谈般的口吻将非常之法给萧€€介绍了一遍。
萧€€听得老脸通红,差点蜷进被褥里去。
所以说前世,他和谢映之……卧槽!
那么前世他病得迷迷糊糊时怀抱中肌肤清润的温香美人竟是……这简直是五雷轰顶,那谢映之岂不就像言情片里舍身相救的女主角,为了给男主解毒,春宵一度之后悄然离去,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村落里,生下男主的孩子……
打住!萧€€赶紧制止自己不着调的想法,谢先生都已经舍身相救了,你还想怎么样?让他再给你生个娃?
萧€€心虚地觑向谢映之,正遇到上了谢映之含笑的眼神。他赶紧表示他对玄门大佬谪仙中人可是不敢有觊觎之心的嗷!
谢映之莞尔道:“小宇放心,此番我会用偷天之术,不会折损修为。”
见萧€€依旧不大好意思,谢映之似笑非笑道:“如果小宇觉得难为情,也可以请魏将军代劳,我在旁边指导。”
卧槽,还要三个人!
萧€€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连连表示:我相信映之你能搞定的!就不麻烦西陵了。
***
秋夜露白,金桂飘香,纱帘随风而动,影影绰绰间人淡如画。
朱案上的玉碗中盛着千叶冰蓝的凝露,空气里弥漫起一缕微凉的细香。伴随着谢映之衣上若有若无的清雅孤香,沁人肺腑。
丝帐后萧€€卷着条薄毯光溜溜地倚靠在榻上,灯光晕在光洁的肌肤上莹白如雪。他觉得罢,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洗剥干净后翻着白肚皮等待被料理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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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夜已阑珊。
魏西陵端坐案前,目光冷定。云越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秦羽更是焦虑地来回踱步,晃得云越也跟着焦虑起来。
云越道:“大司马放心,谢先生技术娴熟”
“这么久了,这非常之法到底是什么?有没有风险啊?”秦羽自言自语道。
云越低声道:“风流倒是可能。”
魏西陵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云越赶紧闭了嘴。
就在这时,徐翁叩门来报:“大司马,宫里曾公公传出话来,陛下一会儿就过来探病。”
什么?皇帝怎么漏夜驾临,秦羽蓦地一惊,遂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眸色深沉。难怪谢映之让他护法,这要是让他拦驾。
***
御书房
魏€€刚刚抵达京城,就听说萧€€已经醒了,谢映之正替他治疗。
他便顾不上休息,处理了宫中几件急事后,马不停蹄地就漏夜前往探望。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病情如何?
第440章 沉酣
初秋之夜,冷月如霜。
一部素朴典雅的马车正行驶到玉带桥前,容绪正心事重重地坐在车中,就听得前方朱雀大街上传来了车马辚辚之声。
两部马车在桥下相遇,车夫王晖一勒马缰,回头问道:“家主,前方有车马也要过桥,是否要避让?”
自从王戎兵败后,容绪一直极为低调,若遇到高门大户的车辆,就会退避三舍,或者绕路而行。
也许是因为他的低调,萧€€和皇帝都没有动他。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在王戎攻城之时,不仅没有做内应,而且在桓帝一把火烧毁宫廷,火势蔓延到附近街坊之后,盛京商会不仅出资修复宫殿,而且帮助朝廷还安置难民。
之后,诸侯兵围都阙关时,容绪便开仓放粮,为城中军民提供粮食。如此种种,他竭尽全力地表明王戎起兵反叛只是其个人的行为,和他与王家无关。
但他毕竟是王氏的人,王戎此番作乱,已将王家和盛京商会都推到了悬崖边上。更何况继位的晋王和王氏还有旧怨€€€€王妁曾经因妒害死了晋王的养母。
此刻的局势对王家和盛京商会来说岌岌可危,屠刀在颈,每一天都有举族倾覆之祸。
王戎的罪足够诛灭九族,王家上下每日都战战兢兢。
但萧€€和皇帝现在还没有动他们,大概是因为外有诸侯联军重重围困,内有宫城事变后人心惶惶,且新君初立,立足未稳,值此人心动荡之际,不宜再大肆杀伐,€€€€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但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王氏上下几百口人的头颅只是寄宿在他们脖颈上罢了。
至于容绪往日和萧€€之间那些或真或假的‘情谊’,尔虞我诈的关切,容绪很清醒,这是不可能让萧€€对他和王家手下留情的。
容绪知道萧€€的脾性,不管小狐狸平时多好说话,甚至有时候还傻呼呼的,但他发狠的时候,杀伐果决,绝不会留半点情面。不然他也无法在这虎狼环伺的乱世生存了。
容绪并不敢指望萧€€能对他手下留情,但是在听说萧€€已经深闭府门几天不出了之后,他又忍不住想去探视。
他猜测萧€€经此大变,怕是旧疾又复发了。于是便备了些昂贵的滋补丹药给他送去,顺便,如果能见到萧€€,或许也能在察言观色间推测他的态度,探探他的口风。这事关系王氏举族上下数百口人的生死。
为了避人耳目,他选择月夜拜访,才刚驶到朱雀大街,就和一部马车迎面相遇。
在大梁,马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和风格,容绪是爱车之人,春风得意时,高调乘坐的永康年间的古董马车早就已经深藏院中,换成了这部不起眼的马车,但容绪毕竟是个雅人,这部马车虽然低调,但是低调中透出一股别致的风流来。
容绪撩开车帘,夜路行车,相遇桥头,也是有缘。容绪是识车之人,不由打量起那部车来。
这部车马很是高大,但陈旧素简,透着一股拙意。看起来像是落魄高门所乘的车辆,€€€€经此番宫廷事变,有多少重臣人头落地,又有多少高门从此没落。
“王晖,退后,让他们先过罢。”容绪道。
王晖对容绪这种谦让过度的态度有些不满,或者说颇为忿忿,白天出行要让,晚上也要让,遇到锦车白马要让,现在遇到这简朴的车马也要让,家主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今后是连见到个平民小吏也要让了吗?
正当他极不情愿地慢慢吞吞驱马绕道时,已经晚了。对面的车已驰到了近前。
驾车的是一个精干的男子,着锦衣,他跳下马车,走路带风,一看就是身手不俗的人。
那人快步到车前,问:“何人车马,竟敢拦驾。”
王晖顿时就吓得傻了,一时竟哆嗦着没了动作。
还是容绪比较镇定,他赶紧下车道:“草民容绪不知天子驾到,冲撞銮驾,罪该万死!”
他心中暗苦:这些日子他一直如履薄冰,可是没想到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抵不过命运弄人,竟在这里撞上了圣驾。
他伏拜在地,静待发落。
秋风卷起片片枯黄的叶,纷纷扬扬洒落在他清瘦的肩背上。
片刻后,那绣衣侍卫快步走来,俯下身在他耳畔轻道:“陛下请先生车上叙话。”
容绪蓦然怔了怔,赶紧起身,跟着他向着那高大的马车走去。
那名绣衣侍卫撩起车帘,放下脚凳。
容绪深吸一口气,登上马车。
魏€€正一手支颐假寐,淡淡道:“青霜,你退下罢。”
青霜是萧€€的剑名,魏€€给自己金吾卫的侍卫长取名青霜,意为天子之剑。
青霜俯首道:“喏。”
晕黄的灯火照着容绪两鬓繁霜。没有华服的掩衬,一身素衣的他倒是更显得儒雅。
魏€€抬眼看向容绪,意味深长道:“半年未见,先生苍老不少。”
容绪俯首道:“草民已逾知命之年。”
“不必拘谨,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