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他?要怎样求他?
傅靖琛眼里的玩弄之意,期待之情,都是希望看到什么?他求他时的卑微吗?还是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有趣?不管他此刻的目的是什么,那都让宋云谏开不了这个口。
在只有两人的病房,自己浑身无力地躺在这里,傅靖琛热烈地注视着自己,期待地看着他嗲声嗲气?对他露出臣服模样的卑微恳求,那样子的场景,会让他得到快感?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点色情。
看来看去,病床上的人是不打算松这个口了,傅靖琛放开人,正要走出去,宋云谏着急地叫住了他:“你去哪里?”
他并不是依赖傅靖琛,生病看病,他宋云谏一个人完全能行,傅靖琛的话他听见了,自己没有权利去逼他做什么决定,毕竟傅靖琛只是喜欢他,跟他又没有什么实际的关系,他没有理由听从自己的话,因为自己一时的怜悯心泛滥就掺和进这不体面的事情里。
尽管对方是举手之劳,但是道德绑架这种事,宋云谏总是说不出口。
傅靖琛说了,他不做没有利益的事,他的表述已经很清楚了,宋云谏叫住他,又不知道还要怎么说。
傅靖琛说:“我去叫医生,你血液回流了。”
宋云谏这时才看向自己的手腕,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事,傅靖琛的观察却很仔细,宋云谏松开拳头,傅靖琛已经离开了病房。
等了小会,一个护士进来,她从容地来到宋云谏的面前,没有动他的手,只是在针管上调了几下,血液就慢慢地回了皮肤里。
护士叮嘱了他几句,让宋云谏注意一下手腕的位置和姿势就好了,手部不要太用力,宋云谏点头应好。
这时,宋云谏发现傅靖琛不在病房里了,他没有跟着护士过来,抬头问:“那个去请你的先生呢?”
护士回头瞧了瞧,向他确定:“穿西装的?”
宋云谏点头说:“嗯,他走了吗?”
护士不确定道:“应该吧,我也不太清楚,他是你的家属?”
宋云谏摇摇头:“同事而已,走了就算了。”
一直到宋云谏吊完盐水,傅靖琛也没有回来,宋云谏想,可能是自己的话让他不开心了,他没有理由绑架他什么,他帮不帮这个女生,并不会因为是他宋云谏提出的而相助,这件事对傅靖琛没有任何利益,他不帮也合乎常理。
打完点滴,宋云谏穿上衣服回去,他感到头疼消减了很多,是盐水,也是这件事真正的情况落尽耳朵里的原因,宋云谏披上外套,他一只手不太方便,就改成拎着了。
到了大厅的收费区准备付款,奈何收费人员告诉他,他的医药费已经有人结清了,宋云谏想了想,只好提着外套出去了。
到了医院门口,宋云谏感到有些冷,天色已晚,医院来往的车辆和人群还是很多,他匆匆出门,往路口那边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温热感,一件充满体温的外衣披在他的肩上,宋云谏回过头,竟然是傅靖琛。
西装外套是刚刚脱下来的,傅靖琛动作迅速,眼里是泛滥的担心,外套上的温热直达心底,宋云谏看着他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傅靖琛看着他压着棉球的手,平缓地说了句:“上车。”
两人回到了车上,天气有点想下雨的意思,冷风呼啸,直到钻进车里才安静下来。
宋云谏丢了棉球,傅靖琛发动了车子。
路上,宋云谏忍不住开口说:“对不起,我今天误会你了。”
傅靖琛没有回应,也不知他是不是介意。
宋云谏心中愧疚,好好地跟他解释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没有往深处想去,她提了你,我就以为……是我没理清楚其中的关系,是我没有追问下去,今天是我的问题,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我犯蠢了,抱歉。”
“宋老师平时也这么蠢?”
“我今天只是……”
傅靖琛的目光射过来,宋云谏没有继续下去,他该怎么说?怎么解释,在其他人身上他根本就不在意孩子是谁的,但落在他傅靖琛的身上,自己就担惊受怕这是真的?这种解释算什么?越扯越乱了。
“是,我蠢得很,”宋云谏不再为自己辩解,“对不起,今天对你的误会,还有那一耳光……”
宋云谏越说越心虚,他今天是怎么了?他从未在未知的情况下,甚至连情况都不耐心弄明白的情况下去冤枉一个人,就连彦文修那件事……都是在正主来到他跟前,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他才确信的,为什么对别人的耐心在傅靖琛身上却体现不了?傅靖琛说的对,自己今天到底在犯什么浑。
宋云谏捂住额头,深深闭上了眼睛,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扭头看向了窗外。
“还疼吗?”驾驶位的声音温柔,和今天这件过错无关,傅靖琛这句话是突兀的,也是体贴的。
宋云谏应道:“不疼,只是吊个盐水。”
傅靖琛说:“后座有吃的,填下肚子。”
宋云谏回过头,这才发现后座有东西,他看向傅靖琛:“刚买的?”
傅靖琛道:“嗯,随便买点垫垫肚子,拿过来吧,折腾一晚上,不饿?”
是有点。
宋云谏回来也没吃饭,直到这一刻,他不得不说,傅靖琛是个非常体贴的人,如果做恋人一定是很好的人选,可他败绩在前,对这种来头大的人物,防备总是大过一时的感性,每次这样感慨一个人的好时,就总想到彦文修的无微不至。
那个曾让宋云谏感到幸福的人,最后又有什么样的结果?如果一开始注定错误,是不是就要规避错误?傅靖琛也许不是那种人,也许一直到今天的表现都是很好的,但正因为他如此的认真,反让自己觉得压力。
他快要被这种自我思想给折磨的神经不正常。
宋云谏将后座的东西拿过来。
里面有一杯热牛奶和盒装的热饮,说不清是什么,都封了口,还残留着温度,他递给傅靖琛,记得这是谁买的,今天是谁救了他,也算是救吧,他很少跟别人一起来医院,英国留学的日子生病都是独自去,独自回,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傅靖琛的这份贴心照顾他也记着好。
“你吃什么?”宋云谏递过来的东西都是快餐,是适合病人的清淡食品,傅靖琛一点没觉得饿,但还是拿了其中一杯热饮,放在一边,并没有动。
在车里吃这些快餐,想来和傅靖琛的身份极不匹配,宋云谏甚至很难想象出傅靖琛站在摊位前买东西的样子,他这一身得体的西装,出入的是高楼大厦,还以为他会对路边摊不屑一顾,没想到他能纡尊降贵地亲自去买。
曾和几个有钱人出入上流场合的时候,偶尔提过自己喜欢吃路边摊上的什么东西,他们的眼神就变得格外怪异,傅靖琛去买路边摊这个行为,会让宋云谏有别样的好感,他也知道自己很奇怪。
“这两天的饮食清淡点,别再喝酒了。”傅靖琛叮嘱他,成年人喝酒是正常的,但宋云谏总给他一种不胜酒力的样子,他没有跟他碰杯过,只是一种凭空的猜测。
宋云谏说:“只是头疼脑热的小问题,不用那么谨慎,今天谢谢你。”
宋云谏拿出手机,有几分尴尬地说:“我加你微信,把钱转给你……”
之前傅靖琛主动加他他没同意,现在反加人家倒有几分终于识好歹的意思,但傅靖琛没有计较之前的事,他只是把手机解锁后给了宋云谏,任他自己去操作,然后开车上路。
面对傅靖琛丢来的手机,宋云谏表示手足无措,亲密的人之间都不一定会将手机毫无遮掩地展给别人看,傅靖琛倒是潇洒,完全不怕他宋云谏看去了手机里的什么秘密?没有情感秘密……商业决策算不算?
“宝宝?”打开微信,看到昵称的时候,宋云谏忍不住读了出来,还很是惊诧,因为他不觉得这个昵称是傅靖琛这种人会用的。
“别加那个,那是工作号,加Z。”傅靖琛已经发动了车子。
宋云谏又摸索了一会,没想到傅靖琛也会分工作和私人号,那个所谓的工作号上一堆的人名和职位,以及什么什么总之类的,还有不少消息没有处理,而这个Z的微信号上就安静了很多。
宋云谏添加了上去,没有多看傅靖琛的聊天界面,但还是大致地看到了一些私人来信,这不是有意的,内容他没有细看,就把手机还给了傅靖琛。
“好了。”宋云谏没问他总账,只把钱转了过去,只会多不会少,傅靖琛连看都没看,把手机丢在一边,专心开车。
当然,他不差这点钱。
路上,宋云谏的思绪还是停留在那个名叫“宝宝”的昵称上,不知道宝宝指的是谁,Z又指代谁。
工作号用这么个昵称,于他傅靖琛的身份而言,会不会有点儿戏?
一个不符合傅靖琛的做派,一个不符合傅靖琛的情感状态,字母总是有一点特殊的含义,绝大多数的人喜欢用字母指代某个人,多数时候是自己和心里挂念的那个人,傅靖琛名字的首字母开头和Z无关,宋云谏难免联想些其他的。
但他没问。
他在车里安静地吃了点东西,车子到家的时候,宋云谏向他道谢,并推门要出去,可却没有推动,傅靖琛没有打开车门。
宋云谏看过去。
沉默了许久,傅靖琛才开口问:“你要帮那个女学生?”
宋云谏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他也打算回到家再跟那个女学生联系,“不然怎么办,看着她被副校长玩死吗?”
傅靖琛冷静地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招惹上谢江的时候,就该想过这样的下场。”
“她可能低估了谢江在兰宁的势力,就像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他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先不论这个女学生的作为有什么不妥,下场该是怎样,但总不至于让她真的一尸两命去,在保证她的安全情况下,任由她得什么下场,那时候再计较又有什么关系?”宋云谏并不赞成女学生的行为,但是闹出人命未免太大了,他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女学生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傅靖琛都说,谢江在兰宁有点势力。
他傅靖琛嘴里的一点势力,恐怕都是让人胆寒的层度,宋云谏不得不插手进去,他的内心还没有冷漠无情到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死在求救声里。
“你打算怎么做?”傅靖琛问。
宋云谏犯难道:“我不知道,先去求助警察吧,如果她的生命真的会受到威胁。”
“她不愿意公开这件事,你没听她说吗?”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我只是希望她不要一声不吭地被弄死,不明不白的死亡对她家人是个无法接受的打击,声誉和安危她不可能全都保住,没这么简单,她本来就是个人人唾弃的第三者,凭什么要听她的意愿公不公开这件事?她要么选择性命,要么选择名声,她既然来求我,就说明她还想要命,那名声就不能保,也不该保。”
“还有呢?”
宋云谏问:“还有什么?”
傅靖琛说:“你想保她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他就像是宋云谏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还有另外的原因似的。
宋云谏没有隐瞒:“谢江。”
傅靖琛笑道:“果然。”
傅靖琛的果然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表明。
“不过我得提醒宋老师,”傅靖琛说:“报警能不能保得住那个女学生的命是二话,但一定不会让谢江落了马,我刚刚说的保守了,如果宋老师要插手,我不得不把真实情况跟你分享,谢江的关系网可不只是在学校上,随便叫来两个警察撼动不了他半点的地位,这件事也许会闹上一阵子,然后风平浪静,以一种造谣污蔑的方式被压下去,女学生可以不用死在今天晚上,也许是后天,或者一个星期后。”
宋云谏沉默了。
他只知道兰财的很多领导都有势力,但是不知道谢江的势力还能渗透到什么地方,他认识的最有势力的人也不过是彦文修,他厉害到可以完全隐匿自己的信息,甚至连公安网上都难以调查。
他对付自己就像是谢江对付这个女学生一样简单,但彦文修没要了他的命,宋云谏不知道为什么,但不会天真地以为是因为对他还有旧情。
“我不帮那个女学生,我不做没有利益的事,但你真地想插手的话,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傅靖琛说:“威胁到你的安危,我就会管。”
宋云谏并没有那么欣喜若狂,就像傅靖琛说的,他不做没有利益的事,他一点也不愿意掺和进这个女学生的事件里,相比之下傅靖琛更加冷漠无情,尽管知道女学生有安危问题,他仍能在此刻考虑他的所得利益。
宋云谏不能说这样不好,他只是对傅靖琛这种人有一点点的恐惧心理,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过强大?内心才能在看见生死的时候毫无波澜,女学生已经求助到他的面前,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用一个良好方式解决的问题,他也不乐意做。
这是个人意愿,无需抨击,只是他的冷漠会超乎常人的想象。
他可以冷淡看着别人的哀求和生死,他是极端的理智,也是极端的无情。
在这一刻,宋云谏意识到自己远不及他的冷漠,起码,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死在自己眼前,如果自己有扭转的能力。
于是宋云谏就会想,现在被傅靖琛喜欢的自己,可以依附他的势力横行,如果不被喜欢的那一天,傅靖琛是不是也可以随时玩死自己?这都是有可能的未知数。
“什么条件?”那就最好撇清关系,不能让他毫无利益,不能让他无私提供帮助,这样在不被他喜欢,进行情感结算的时候,自己或许还能有点余地。
傅靖琛丢下一句:“陪我一晚。”
宋云谏蹙眉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庸俗的条件。
傅靖琛却笑着补充:“紧张什么?我说的陪可不是宋老师理解的那个陪,让我换种能让人接受的说法,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我会办个晚宴,届时宋老师来参加,陪我过个生日就好。”
“这也算是条件?”
“不算吗?”傅靖琛注视着宋云谏的眼睛,他茫然的时候目光非常吸引人,有种很好把持任人玩弄的错觉,“换做平常,我邀请宋老师来赴宴,宋老师真的会点头?”
宋云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脱下外衣,放在身侧的座椅。
“具体什么时候?”宋云谏问,他对傅靖琛的感受回到了之前,对他的人品没了质疑,恰好今天他送他去医院,这种种迹象,都能表明这是个很不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