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所有的试卷都发了下来,姜阈想把梁东言的试卷拿过来,他给他做错题复盘,梁东言隔了好久才回复:我这周请假了,家里有点事。
“那我去你们班拿你的试卷,帮你做一下复盘,介意吗?”姜阈又问。
梁东言似乎在忙,于是姜阈中午便去12班把他的试卷都拿了过来,傍晚才收到梁东言的回复:“不用了,我成绩本来就不好,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姜阈看着梁东言的拒绝,又看了眼自己桌上被注释得密密麻麻的梁东言的试卷,一时愣住了。
梁东言说得在理,但这句话似乎在下意识把姜阈推开,姜阈不明所以,他合上梁东言的试卷,没再回复。
这周后面几天两人都没再聊天,月考试卷讲解完后大家又进入新一轮的复习。
温度逐渐趋于零下的周五早晨,姜阈裹着羽绒服走进学校,走到教学楼下步子停了停,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三楼。
“姜阈!”孟星背着书包从一楼教室里小跑出来,他的脸被冻得有点红:“你站这儿干嘛?不冷啊?”
“没事,待会儿回教室了,你要出去?”
孟星点点头:“我大舅快不行了,我妈让我回去见最后一面。”
“那我帮你跟班主任请假。”姜阈正色起来:“你快去吧。”
“好,谢谢!”孟星说着便跑向校门口,姜阈转身进了教室,等班主任到了,第一时间把孟星的请假条交了上去。
周五老师留的作业不少,不少同学晚自习就写了一部分,姜阈给孟星整理了下后拍了几张照发给他:“你可以先看看,老师说下周要讲。”
孟星回得很快:“好嘞,谢谢学神!我大舅去世了。”
“节哀。”姜阈给他发。
“我和我大舅不亲,不太伤心。”孟星道:“现在就担心作业做不完。”
“要不......”姜阈字还没打完,孟星那边就发了张照片来,黑咕隆咚的乡下农村,一大群人架着盏灯在搭棚子。
这样的葬礼姜阈小时候参加过一两次,现场还会有很嘈杂的锣鼓唢呐和哭七关,但近几年已经不常见了。
姜阈退出照片,刚想问孟星要不要等自己写好作业,先把答案跟他对一下,蓦地觉得不大对劲。
他又点开那张照片,那群正搭场的工人里,有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高个子......特别眼熟。
“这人像不像梁东言?”下一秒,孟星也圈出了那个人,问姜阈。
不是像,那就是他,姜阈盯着那抬着箱子,脖间由于用力而青筋暴起的人,心中笃定。
所以他请假,就是为了在葬礼上打工?
“我明天把作业给你送去,葬礼在什么地方?”姜阈问孟星。
“啊?你给我送来吗?”
“嗯,正好周六,没什么事。”姜阈再次点开那张照片,看得心中莫名生了些火气。
“也行,那你跟我一起吃我大舅的席,我给你留个位置。”孟星很快把地址发了过来,说中午和晚上都可以来,明天要吃一天。
姜阈回家后查了下前往孟星大舅家的交通,得从市里坐两个小时公交才能到,中途还要转车,而且这公交班次还不多。
姜阈本来想打车,但一下子从卡上被划走几百的打车费会被爸妈刨根问底,于是他决定坐公交。
周六天刚亮姜阈便起来了,碰到正准备出门晨跑的姜秉泽,姜秉泽看他背着书包,便随口问:“冯老师这几天不是病了么?你这么早去哪儿呢?”
“市图书馆。”姜阈道。
最近东吴市图书馆刚刚翻新,重新开放当天姜秉泽还去参观了。
“行,去吧,那儿也有餐厅,省得跑局里吃了。”姜秉泽点点头便出门跑步去了。
平时姜秉泽和闵萱不让姜阈点外卖,阿姨不来、他又放假的时候便要在饭点被拉去教育局食堂吃饭,吃完再回家。
姜阈等姜秉泽跑远了才出门,先打车到了长途汽车站,尽管还是大清早,但长途汽车站人已经不少了,姜阈很快买好了票,和不少背着行李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一同在候车厅等候。
候车厅里气味有点复杂,姜阈不太适应地戴上口罩,紧接着上车、坐一个小时后再转乡村巴士,等到了孟星说的那个镇子已经是中午了。
这个镇在东吴市边陲,镇周甚至有几座矮山。
到了镇上后姜阈便给孟星发消息,孟星现在和亲戚们一起去了灵堂,要下午才回来,姜阈便在镇上找了家奶茶店坐着,边写作业边等他。
下午三点的时候孟星终于来了,跑过来的时候他还带着白帽系着白腰带,到了奶茶店门口赶紧摘了才进去。
“姜神你对我也太好了!居然真的给我送过来了!”孟星感动得想抱一抱姜阈。
“没事,我的已经写好了,你来不及的话可以参考。”姜阈道。
“太感谢了!”孟星拿过两份作业放进包里:“走吧,我带你去我大舅家。”
姜阈点点头,重新背起书包,跟孟星从镇上走到村子里,刚走到村口,姜阈便看到一户人家门口搭着红蓝白三色相间的塑料顶棚,来来往往的人都扎着白腰带戴着白帽,烧纸钱的味道漫天都是,那应该就是孟星大舅家了。
孟星带姜阈到了都是小孩的一桌坐下,冬天天黑得早,所以晚席开得也早,四点半一到,前堂便响起了响亮的哭声。
紧接着是响成一团的敲锣打鼓,姜阈坐的位置离中间远,他听到这些音乐声后便立马站起来看向那群演奏的人。
吹唢呐的、敲锣的、吹小号的......一个个看过去,他没看到孟星照片里长得像梁东言的那个人。
姜阈从不怀疑自己看错了人,或许只是今天没来,他坐下来,给旁边缠着他帮忙的小孩抓了一把开心果。
“姜阈你吃呀,别只顾着帮他们夹菜。”过了会儿,孟星从他那桌走过来关心姜阈,姜阈点点头:“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吗?”
孟星“嗯”了声坐下:“晚上我就回市里,跟我爸的面包车,你一起吧?”
“好。”姜阈有些失落,他抬眸:“那晚上这里是不是要拆...”
话没说完,那阵吵吵嚷嚷的敲锣打鼓停了下来,紧接着,另一种乐器的声音单独响起来,悲切婉转、压抑苦涩,不似刚刚那么吵闹,给所有吃席的人缓和了听觉的躁乱,却让人悲从中来。
“拉二胡的...”姜阈猛地站起来,就看到中间那群演奏乐器的人旁边多坐了个人,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整个人裹得只剩下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型。
姜阈怔怔地看着那人熟练地演奏二胡,动作娴熟流畅得似乎已经拉了一辈子,他几乎不看胡弦,眼睛藏在鸭舌帽檐之下,不知睁着还是闭着。
“诶对,拉二胡的拉得可好了!昨晚都把我爸拉哭了!”孟星也站起来看那人:“不过就是一直戴着口罩。”
“不觉得他眼熟吗?”姜阈喃喃着。
“是,确实挺像梁东言的...”孟星道,他说着意识到什么似地看了眼姜阈:“靠,不会真是他吧?!”
姜阈没说话,某一瞬间,在深沉黯哑的琴声里,他或许正在慢慢贴近梁东言不愿意表演的真正原因。
而这时孟星已经走上前去,二胡的轮次也恰好结束,那拉二胡的随手将胡琴放在桌上,拿了水喝。
等孟星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朝他看时,他立马低下头,孟星一脸惊讶:“靠!你真是梁东言!”
说着孟星热情地想上前跟他打招呼,他猛地站起来,将走到跟前的孟星慌张地推开,转身快步走出这个葬礼。
夜色潦草中,梁东言恍惚觉得,不远处还有个人在看他。
“靠他推我!”孟星被推得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很快爬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梁东言的背影,走过去跟姜阈告状。
“你坐会儿,我马上回来。”姜阈搁下筷子对孟星道,然后朝梁东言飞速消失的方向走去。
姜阈只能看清楚梁东言很远的一个背影,他没往镇上的方向去,而是朝着越来越荒的村子深处走。
“梁东言!”等周围没了人声,姜阈忍不住喊了一声。
那背影停了停,下一秒居然跑了起来!
“有病吧!”姜阈只得追上去,再往村子深处走便没了路灯,路也不大好走,杂草丛生、深一脚浅一脚,入夜又开始降温,逐渐恶劣的环境已经让姜阈想转头回去了。
但前面那人还在跑,姜阈跟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有点花,他停下掏出手机直接给梁东言打了个语音电话。
不远处那人身上的手机响起来,姜阈冲着那个方向喊:“我知道是你了,别跑了行吗?!”
但下一秒,语音电话被挂断,那人跑得更快了。
姜阈:......
姜阈深吸一口气,继续跟上去,他想你有种跑一晚上,躲我一晚上。
这么想着,姜阈刚准备跑起来,但“啪嗒”一声,他猛地被前面一个深坑绊倒,天色很暗,他压根没看清楚脚下的路,思想又不集中,一不留神便摔了。
“我摔了”
“爬不起来”
“腿好疼”
梁东言一阵疯跑之后手机又响了几声,他刚想把声音关掉,就看到姜阈的新消息。
梁东言猛然回过头,周围空芜一片,不知何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消失了......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梁东言扭头往回跑,他边跑边给姜阈打电话,直到听见隐约的铃声响起,梁东言定了定神,用尽全力朝那个方向跑去。
脚步声越来越大,那个远远的身型也越来越近,刚刚要是也跑这么快,自己早就跟丢了,姜阈坐在田埂边上想。
梁东言跑到姜阈身前时口罩已经掉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蹲下,眸子在夜色里浓郁却亮,他盯着姜阈沾了烂泥的腿,紧张地伸手抚上去,声音微微颤抖:“没事吧?”
姜阈伸手扯住梁东言的袖子,力道逐渐收紧,梁东言抬眸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姜阈脸上划过一抹狡黠,他上前,凑到梁东言耳边,悄声道:“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快要入V了,大约在7号或8号!大家猜到了吗?梁东言最拿手的乐器~
第25章 晦气
梁东言一怔,他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但还是追问:“你腿没事吗?”
姜阈无辜地朝他摇头:“只是裤子摔脏了,没事。”
话音刚落梁东言就想站起来继续跑,姜阈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两人贴得极近,梁东言呼吸急促起来:“你松开我。”
“不松。”姜阈眼睛亮亮地盯着梁东言:“松了你还得跑。”
“我不跑,你松开。”梁东言目光落得慌张,不知该放在姜阈的眼睛上还是嘴巴上,零下的夜里,莫名热了起来。
“真不跑?”姜阈柔软的吐息很轻地打在梁东言耳畔,下一秒,梁东言反手抓住了姜阈的手臂,目光转向他,沉声道:“不跑。”
“好。”姜阈缓缓松开梁东言,梁东言将人拉起来,低头看他沾泥的裤子,下意识要弯下腰去清理,姜阈立马后退一步:“没事,不用管这个。”
“你怎么在这里?”梁东言直起身子,问姜阈。
“来给孟星送作业,这是他大舅的葬礼。”姜阈直视梁东言,把“来找你”三个字藏在了心里。
“你呢?为什么见到我就跑,还要推孟星。”
梁东言神色不明,他松开握住姜阈的手,转头看向那又在敲锣打鼓的葬礼方向,刺耳的音乐声将整个村庄裹满,祭奠亡人最后一程。
“不想被你们看见。”梁东言声音轻了些,这一刻他想抽烟的欲望达到了顶点,他望向认认真真注视着自己的人,片刻挫败道:“别问了。”
“好。”姜阈答应他:“但我重新回答一下你的问题,行吗?”
梁东言摁了下头,算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