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就这么坐着,脑子里回想起这些年和周顺珍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没留意到她的鼻息是什么时候趋于平静的。
发现她睡着后,林阳松开她的手回自己床上,才刚合上眼又被人叫起。
护士走进来通知让家属出去,说是要给病人备皮。
林阳走到过道上,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他刚刚拢起的那一点点暖意 。
第49章
等护士备完皮再让林阳回病房时已经早晨六点四十了。
想着昨晚那小护士交待的话, 林阳本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念头便不打算再接着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现在感觉身体有点酸痛,人也很乏。
忍着身体上的不耐, 林阳对周顺珍道:“妈时间还早呢, 您接着睡。”说着他就开始收拾起床铺。
周顺珍这一夜只迷迷瞪瞪眯了半晌, 自然知道林阳也一直没睡好,见他眼底的青色又不能再睡, 周顺珍有些心疼,“那你呢?”
林阳无所谓地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说, “我在这眯一会儿就行,你快休息吧,待会儿医生该来查房了。”
“嗯……”
回答完后,周顺珍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早晨八点, 医生开始查房。
到他们这间的时候林阳正巧在卫生间里洗漱,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就见病房里四五个医生围在周顺珍床头,在商谈着下午的手术事宜。
周顺珍睡得不沉,医生们一进来就把她吵醒了,这时正躺在床上听着医生们说话。
林阳连忙从卫生间里出来,开门的声音使得医生门齐齐回头。
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单唯钦的大嫂, 吴晓萍主任。
吴晓萍是今天下午周顺珍手术的主刀,特意在手术前来看看病人。
她年纪五十约摸有左右, 一头利索的栗色短发发根已经显白, 看上去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女生男相,有些严肃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位长相极佳的女士。
单时予的好相貌九成九遗传了她。也正因为这样, 林阳才能一眼把她认出。
他走过去,确认胸牌无误后礼貌道:“吴主任您好。”
“你就是林阳吧?”
林阳点头说, “是的。”
吴晓萍打量了他一会儿,慢声道:“我昨天就该过来的,只是有台手术耽搁的晚了些,就不好过来打扰……”
老实说她看上去还挺严肃的,没想到为人到却是这么的和善。
林阳有些意外。
“吴主任您实在太客气了,我们没给您添麻烦就好。”
吴晓萍露了个不怎么明显的笑,语气带些调侃,“老四难得麻烦我一次,我这个做大嫂的自然要好好表现才是。”
不知道说什么的林阳只能陪着笑笑。
两人一来一回倒是让旁边的人听的诧异,几个跟她一起来的医生纷纷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林阳,就连周顺珍也是一愣一愣的。
林阳失笑,“妈,这位吴主任就是单先生他大嫂。”
“是吗?”周顺珍终于反应过来了,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
“没事,咱之前也的确没见过。”吴晓萍用很客气的话音说道,“以后多多走动就好了。”
别看她话说的体面,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没底摸不准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这一家人相处。
远了怕生疏,近了怕过度。
好在中间还有医患这层身份让她缓冲。
“手术的事你们别太担心,难度不大,估计四个小时左右也就可以完成了。 ”吴晓萍说。
闻言,林阳和周顺珍纷纷松了一口气。
“那就拜托您了。”
……………………………………
林果因为学校下午有实在逃不开的课,所以只能等下课了才能过来。
要说中安和华方相比有哪里不好,那就是这医院离林果学校很远,地铁加上走路快的话也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所以林阳便不愿意让她和华方一样跑。
可今天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来的。
周顺珍四点进手术室,根据吴主任说的手术时间四个小时左右的话,那她出来的时间估计实在晚上八点左右。当然,前提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这么一算林果倒是刚好能赶上她从手术室出来的时间。
到了下午,林阳身上的酸痛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可他没有在周顺珍面前表现出来半点,强撑着不适和周顺珍一起去手术楼层。
中安的手术室在主楼二楼,电梯一出就是诺大的家属等候室,往里走就是手术间,里面有很多间,不管什么科室的什么病人都统一在这里开刀。
“妈,你别害怕啊……”
“这麻醉一打就跟睡着了一样,您什么都不会知道……等您知道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您一睁眼就看见我……知道了吗?”
周顺珍不是磨磨唧唧的人,要搁平时林阳跟他这么絮叨叨她早不耐烦了,但现在……
冷冰冰的手术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还没踏进去就让她觉得恐惧。
她不自觉握紧了林阳的手,很无助地说道:,“阳阳,妈还真是有些害怕……”
林阳一下子眼睛就酸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用尽全力强忍着才能不让它落下。
生吸一口气。
“别怕!”林阳故意诙谐的语气说道:“您就当换个地方睡觉,睡醒了病就好了!”
周顺珍叹道:“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命运安排好的剧本是容不得你拒绝的。
不管再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到了手术室门口,医生确认患者的名字,告知患者在哪里换好手术室专用的拖鞋。同时要求家属去旁边麻醉签字台签字。
“去签字吧。”周顺珍主动放开林阳的手,低下头说:“妈先进去了……”
林阳没吱声,他怕他一张嘴眼泪就掉落下来。
“去吧…”周顺珍停了一下,长舒口气后故作轻松道:“多大点事儿啊……”
说完就主动跨进了那比她膝盖还高出几寸的门槛。
有护士喊道:
“周顺珍家属,请立刻到签字台签字。”
林阳一步三回头,见他妈如同个木偶似的一句一个指令完成医生的指挥,微胖的身躯在宽大的病号服下竟显得有些弱小,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啪啪的往下掉。
签字是时候林阳的心情便没有平息。
负责配合他签字的护士用冷冰冰的话语告知他手术当中的各种可能,一字一句如同催化剂一般将他心里的难过无限催大又催。
他眼泪越流越凶,怕弄湿签字那张纸,流一点他用手背擦一点,再流一点,他在擦一点…
脆弱而顽固。
隔着一面玻璃护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番话他们每天都要对不同的病人家属重复上百次,但从来没有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护士都忍不住有些担忧他的精神状况能不能撑到病人从手术台上下来。
“你也别太担心,只是有这种风险可能,不一定就……”
“林阳……”
单唯钦的声音如同幻听般的在他耳边响起。
“爸爸!”
林阳回头,看着不远处那一大一小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直至很多很多年后林阳都还能清楚回忆起今天。
在他如此无助又如此悲苦的时刻,这人牵着嘟嘟走到他面前,什么话也没有问,一个字也没有说,无声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家属等候室。
明明人多到一凳难求,却又异常的安静。
这里几乎没有人会高声谈笑,因为会坐在这里的人都有家人或亲友在一门之内历经着生死。
比如林阳。
他安静的坐在冰凉的铁椅上,左边是嘟嘟,右边是单唯钦。
“你不知道自己在发烧吗?”单唯钦语气不自觉严厉。
林阳恍若未闻。
单唯钦叹了口气继续道:“先把药吃了…”
林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这人消失的那近二十分钟里居然是去给他买药了。
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乱想,中安开退烧药是要本人挂号的,单唯钦没有症状不可能买的到药,只能去药店。可这里离最近的药店来回也要近半个小时左右,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药给他买回来的。
林阳如此想到。
沉默的接过药一口吞下,单唯钦又立刻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