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父亲先前总是喜欢逗弄家中那只大狼狗,确实有趣。
全然不知被人“调戏”了的周松,认真小心的带着他下了那处陡坡。
离了那处,沈清竹跟着他走了没一会儿,果然便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近了他探头一看,那条溪水还挺宽,到了下游的位置还汇成了一片浅潭,因着是活潭,看着十分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
“山间竟是还有这样的地方。”他叹了一句,在水边停下。
周松站到他旁边,“我也是无意间发现,有时来山间行猎,累了便会在此处歇歇脚。”
“有鱼?”沈清竹的目光落在溪水上,一尾鱼快速游过,看起来个头还不小。
“有的。”周松点头,抬手指了指溪水更深的地方,“那边能看见更多,我有时抓了,会在这边直接烤来吃。”
到深山行猎,不一定每次都是当日来回,大多时候都要待个两三日,更久也是有的,还好这山里到处都不缺吃的,只要肯动手做,有时候比在家里还要丰盛。
“你还会烤鱼?”沈清竹笑问了一句,而后又觉着自己这话问的可笑,对方长年山间行走,又是一人独居,会这些也不稀奇。
周松却不觉得他可笑,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起初时也不会,不是糊了便是没熟,祸害了这水中不知多少鱼。”
沈清竹被他这话逗乐,发出两声悦耳的轻笑。
周松转头看他,坤泽这副开朗的模样让他也跟着心中欢喜,忍不住又道:“头几回尝试下去捉鱼的时候还摔了好几跤,每次都是湿哒哒的回家。”
这些幼年糗事若是能哄对方开心,他也不怕丢人。
沈清竹果真笑弯了眉眼,看着他道:“那般回去,你爹娘怕是要骂你。”
周松的神情微顿,收敛了些眸中笑意,低头看着流动的溪水,“十岁那年我爹进山命丧虎口,来年我娘也跟着病逝了,我十四岁化分后独自进山,再如何的狼狈,他们也都看不见了……”
沈清竹唇边的笑意渐消,他光知道对方父母已逝,独自居住,却不知他们竟是那般早便去了,徒留年幼的乾元自己生活。
戳了人家的伤心事,他心中难免有几分歉意,“对不住……”
周松赶忙摇头,“无事,你莫要这般说。”
他其实也不想跟沈清竹提这些事的,他已经很多年不去想了,只是也不知怎的,闲聊间便顺口而出了。
一些往事,让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沉寂,只有溪流还在欢快的哗哗作响。
担心对方自责,周松将身上带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弯腰卷了卷裤腿,抽了一根箭矢出来,道:“我去抓条鱼烤给你吃。”
沈清竹没有阻止他,只在他淌水下河的时候道了句小心。
第二十四章
山间水质清澈,比山脚那条河更甚,此处来人又少,溪中的鱼生活的很是自在,一条条的看着便肥美。
周松淌到水深处,淹过了他的小腿,清晰可见水下的鱼儿游来游去,很是灵活。
沈清竹在岸边找了处石头坐下,看着对方捉鱼。
乾元站在溪水中,半举着那支箭矢,低头盯着溪流中的游鱼,很有耐心,没有急着下手。
周松记得自己第一回抓鱼便是太过心急,鱼一游过来便忍不住扑过去抓,结果连人家的鳞片都没碰到,反被一甩尾巴扑了满脸的水。
他看中一尾鱼,盯着对方游动,只等着它稍一停滞便迅速下手。
水花溅起,箭矢刺穿鱼身,周松直起身,看了看还算大的鱼,举起向岸边的人示意了下。
沈清竹对他弯了弯眼睛。
周松淌着水回来,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飞溅的水珠,光脚踩上岸也没有穿鞋,在自己放下的东西里翻了把短刀出来。
他抬眼看向坤泽,道:“可能有些血腥,你若害怕便不要看。”
沈清竹虽然不下厨房,但也不至于看人杀条鱼也害怕,不过见对方站在那儿拿着刀没有动手,他还是承了这份好意,“那我去帮你拾些柴回来。”
此事不费什么力气,也让他不必看这些血腥场面,周松点了点头,看着他站起身还是又提醒了一句,“别走远,小心木枝划伤手。”
沈清竹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周松见他只是在周围自己视线可及的地方捡木枝,放下心,蹲到河边去将那尾鱼仔细处理了,连带着将他先前抓的那只野鸡也一并拔了毛清理干净。
将东西摆在他冲洗干净的石头上,手也洗干净,他站起身准备叫沈清竹回来,转头找了一圈,却都没看到对方的人影。
他心下一紧,连忙甩干净手上的水珠,大步走向方才最后一眼看见他的方向。
“沈清竹?”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周松有些慌乱,他手收成拳,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睁开眼按耐住狂乱跳动的心脏,仔细的去寻找周围留下的痕迹。
前面有一片枯枝被人捡过,说明沈清竹方才确实是在此处。
他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发现有浅浅的脚印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了,应该是捡柴的时候顺着便过去了。
周松皱起眉,此处靠近深林,有时会有野猪一类的大型野物活动,若是刚好碰上,那……
他没敢犹豫,顺着那脚印便跟了进去,心中闪过无数种不好的可能,他脚步忍不住便加快。
是他带着沈清竹来此处的,也是他让人独自去捡柴的,若是对方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才能……
脚下一顿,他愣愣的看着蹲在不远处的身影。
所有不好的猜想在此时皆化为乌有,周松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他没事。
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细汗,整理了下衣服,掩去那些慌乱的痕迹,他抬脚走过去。
“你在看……”
蹲着的人转过头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周松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过来。”沈清竹压低声音朝他招招手,示意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周松很顺从的走过去蹲下,手臂碰到了对方的,心中一跳,连忙挪了挪拉开距离。
沈清竹根本没注意到这种小事,在他蹲下来之后,抬手指了指前面,“你看那里。”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周松发现原来不远处有两只小狐狸,正滚在一起你咬我我咬你的玩耍,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晃呀晃。
它们看起来还没有彻底长成,体态相较成年野狐小了一圈,脸还没有被拉长,有点圆,显得很是憨态可爱。
原来他喜欢这般毛茸茸的小家伙,周松侧头看着坤泽,动了动嘴想说自己可以去帮他捉来带回去养。
“这身皮毛,做成披风穿肯定暖和。”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要说话,沈清竹抬手托住下巴叹了一句。
“……”周松将到嘴边的话默默吞下去,顿了顿,道:“我去帮你猎来。”
闻言,沈清竹转过头,失笑道:“不过说句笑言罢了,如今这温度,哪里需要穿狐毛披风。”
要不了几个月,便是冬日了,周松心中如此暗道,或许届时可以猎几张狐皮送与对方。
他面上不显,只道:“我先前在深山中见过白色的狐狸。”
“白狐?”沈清竹有些诧异,“那可不常见,皮毛都比红狐贵呢,你当时可曾猎来?”
周松摇了摇头,“当时只是远远的瞥见了,没有伤它。”
常年狩猎的人都讲究留一线生机,比如怀孕的雌性野物不杀,繁衍的春日里也不会大肆捕猎,如此才可生生不息。
白狐见的很少,估计在这山中也没有几只,他也不缺那一张皮,所以便放了它生路。
沈清竹不懂他们这些规矩,只当他是觉着那狐狸好看不忍心杀,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去拢放在旁边的一小堆木枝,“你是鱼杀完了才来寻我的吧,回去吧。”
周松看见他动作,直接靠近过去伸手一揽,木枝便被他抱在手上,他站起身,“走吧。”
沈清竹手中落了个空,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看见他侧着头紧绷的侧脸,笑了笑跟着站起。
他们前后离开,远处的小狐狸没有被惊动,依旧天真可爱的玩做一堆,全然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两人回到溪边,沈清竹看到处理好洗干净的一鸡一鱼,道:“你怎的将那野鸡也杀了?”
“既然生一次火,便都杀了。”周松一边回话一边蹲下身,放下柴枝动手垒。
沈清竹跟着蹲下来,“怕是吃不完。”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先前吃了早晌饭,距离晌午也还早,虽说在山间走了一趟,但也还未曾觉得饥饿。
“无事,吃不完还有我。”周松手上将柴枝垒好,在背篓里翻出了带着的火石。
他生火生惯了,手上动作很利索,火焰很快便点燃了柴堆。
沈清竹看着他又削了几根木枝,将鱼跟野鸡都串好,插在火堆旁边固定,又从一个布袋里翻出几个小包,打开之后里面放着调料,他有些惊奇,“你身上怎的什么都有?”
周松抬头,对上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又垂眸避开,“上山狩猎时都会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清竹了然的点头,这里的山林这般大,进来了便不知何时回家,确实要有所准备。
架上去的东西很快便有香味散发出来,周松将其翻了个面,露出已经开始泛黄的一边,拿起那几个纸包往上撒调料。
他带的调料很简单,都是一些常见的,没什么特别,自己平时对吃的也不是很讲究。
但是今日要烤给沈清竹吃,他便觉得少有些局促,撇一眼对方又垂下视线,“可能有些简单。”
正盯着他动作的沈清竹抬眼,“山间野炊无非便是得个乐趣,味道如何并不关紧,有趣才是重要的。”
“……嗯。”周松点了点头,兴许是读的书多,他觉得对方总是能说出一些很好听的话来,脾性十分的温和好亲近。
若是知他心中所想,沈清竹定会嗤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温顺好脾气的人,不过是惯会装罢了。
蹲着看他烤了一会儿东西,沈清竹又起身去了溪边,伸手撩了撩水。
山间溪水比之山下的那条河还要清凉,竟激的他打了个冷颤,收回手不再去摸了,只看着溪中偶尔游过的鱼,思绪有些飘远。
记得他母亲常常说,若是有一日父亲卸甲,她便想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每日里种种菜养养花,即便是过的清苦些,想必也是开心的。
那时沈清竹听见这话,只当是对一种舒适生活的向往,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代替对方过上这样的生活。
而所付出的代价,却太过惨痛。
周松又将半熟的鸡跟鱼翻了一面,转头去寻坤泽的身影,正看见他蹲在溪边,眉眼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觉得看起来,有些难过……
他眸光微顿,小心的去打量对方的神情。
“噗”的一声,溪中的游鱼突的甩了下尾巴,溅起的水珠直接扑在沈清竹的脸上。
他还在想事情,没有反应过来,神色有点懵。
周松的反应倒是快,只是愣了下便迅速起身,快步走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拉起,远离那条溪水。
脸上的水倒不是很多,微微弄湿了额发,下巴上有几滴顺着流进了衣领中,周松下意识抬了抬手,中途反应过来放下,拉着对方的手也赶紧松开,“快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