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混个排名,你说谢思思能及得上人家半分么……可惜又是个男人!还是个断袖!”
“这年头好看的怎么都是男的!沈晚也是!这个也是!”
正被食客愤愤不平提到的沈晚,很快也出现在了美人榜上。
第四名,江南盐商沈氏家主,沈晚。
侍女瞧着那张配图,眼神寸寸变凉,便直起脊背,高高仰着头颅,清秀面容上尽是嫌恶,万欣不轻不重地道:“什么恶心东西,也能称上一句美人。”
她这句话附近桌子的人都听见了,都笑起来,戏谑道:“小姑娘,你怕不是追求不得,反说葡萄酸吧?”
“姑奶奶我追求这种人?”万欣轻轻道,“真是恶心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不再搭理这些哄笑声,站起身,对楼外月冷漠地道:“前辈,我们走吧,赶路要紧,这种榜单没什么好看的。”
楼外月看她一眼,没说话,玉珍珍撑在楼外月怀里,勉力点点头,他哑声道:“走吧,我们€€€€”
“这次的第三名居然是凤仙!她竟然还没死!”
“武当派不是说已经把人杀了吗?感情是说来唬咱们呢!”
“哈哈哈哈哈这次武当可丢大人了,凤仙杀了他们四十二人,连掌门小师叔韩凌云都毒死了,这都过去几年了,竟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这下再没谁注意方才万欣的厥词了,众人无不震惊地看着榜单,凤仙那张美艳的脸被百晓生寥寥几笔勾画,比之当年登上美人榜榜首那会儿,更显绝代风华。
凤仙还活着,这已是重磅消息,可百晓生又是如何得知这一事实呢,要知道武当山这几年必然在私下追杀凤仙,倾尽全力都未能找到人,却让百晓生抢了先。
美人榜看着只是江湖风云的点缀,但其中何不代表着各方的势力底蕴?
有人压着嗓子道:“谢思思,沈晚,凤仙,除去死了的韩凌云,这下几届榜首都已经在上面了……”
“还有两个名额……还能有谁在这几位上面?”
百晓生的排名通常是在江湖上同时公开,此刻大小茶馆客栈,这些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所有人都屏声敛息,看着那榜单展开最后的卷轴。
第二名,天涯阁少主,楼桦。
还在为凤仙而惊叹不已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片刻后,隔壁桌一人终于憋出一句:“楼桦?楼外月那个儿子?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他不是在当年……大家都知道啊,不用我说,当年好几个门派围剿天涯阁,楼桦那会儿就应该没了啊……”
“……你们没听说吗?很多人私下都在讲,楼桦没有死,只是被关起来了……”
“谁关的他?鬼知道,毕竟是楼外月的儿子,对当年那帮人来说,杀了也可惜……”
“凤仙活着,楼桦也活着!今年的美人榜是真的有看头了!”
“快去传信,天涯阁的人知道他们少主还活着吗?快去给掌门传信,楼桦活着的消息一出,江湖必要生变!”
“别傻坐着了!要出大事了!”
先是凤仙,后是楼桦,这对在场的人来说几乎算得上见证历史了,楼桦的名字旁附有画像,青年容色忧愁,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腰下,哪怕不去想他身为楼外月独子这个名头,光是这张脸……也确实有资格位居几届榜首之上。
不用急着去向师门回禀的闲人才不在乎接下来的风浪,接着点评:
“楼外月可真会生啊,他自己就长那个样了,儿子还能这么漂亮?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
“唉,遥想楼外月还在那会儿,天下谁不羡慕他这个儿子,宠得跟什么似的,我记得楼桦有个小名,叫,叫什么来着……”
“玉珍珍。”楼外月垂首,轻轻贴了贴玉珍珍的额头,碍事的面具被取下放到一边,他忧虑地拂去青年颊边汗湿的发,“要是真的不舒服,我们就多歇息两日再出发,没什么可着急的……你看,你脸色都白了……”
“对!”那冥思苦想中的人大喊道,“就叫玉珍珍!我记起来了,我以前还笑话过楼外月给他儿子起个女人名,玉珍珍这几个字真是腻歪透了!”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不止是说话的这个人,客栈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张贴榜单的人毫无察觉,还在继续自己的工作。
第一名,江湖霸主,楼外月。
人们看了看那榜单上的画像,再看向不远处正抱着青年悉心安慰的男人……反复对比,反复确认。
众目睽睽,万籁俱寂,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同白日见了鬼,掐着脖子哽着喉咙,想叫唤都做不到,偌大客栈,只听见那男人仍是在柔声道:“玉珍珍,我抱你上楼去休息吧?……能自己走吗?我牵着你好不好?”
说着,他抬起头,无所谓地扫了眼榜单,便半扶半抱,带着儿子回房去了。
第74章 70
楼外月仍在人世,这一事实曝光是迟早的事。
自那日楼外月为了问出与玉珍珍的关系,不惜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的身份,万欣便知道,他们平静的日子也该过到头了。
可那又怎样。小小的少女将头颅一仰,她满怀傲气地想,鬼鬼祟祟乃是鼠辈才有的行为,他们就是无所顾忌,就是要明目张胆€€€€
风起云涌,江湖天下客,应知满月再临。
万欣瞧了眼隔壁桌方才讲小话最厉害的那几人,此刻都是战战兢兢,哆嗦得厉害,她轻哼一声,不和这些人计较,满堂皆是目瞪口呆,万欣提起裙角,扭身噔噔噔追着父子俩上楼了。
而无数话题所围绕的核心对象,楼外月他根本就对外界的惊撼毫无兴趣。回到厢房后,楼外月托着玉珍珍后腰,将人轻轻放在床榻边,自己则单膝跪在青年身前。
楼外月握着玉珍珍的手,道:“还想喝点水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玉珍珍疲惫地看着他,摇摇头,道:“我没事,比起这个,方才那个榜单……”
“可你脸色很不好,玉珍珍。”楼外月抬手探他额头温度,虽无发烧的迹象,男人依旧语气忧郁地道,“还是休息一日再出发吧,不然我没法放心。”
玉珍珍也没精力再解释什么,沈晚二字是纠缠他八年的梦魇,轻而易举就能吞噬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神。他被楼外月安置好躺下,楼外月还在床头陪他坐了会儿。
做父亲的简直不像样,明知儿子已经是独立的青年人了,还要唱着十五夜柔柔地哄对方,把大人当孩子看待,也亏得玉珍珍能忍受这么腻歪的一套。不知过了多时,玉珍珍蹙着眉睡了过去,楼外月歌声渐低,探手抚一抚那张苍白的脸,舒展开那打结的眉心,就这般留恋许久,男人方无声无息起身离开。
侍女就蹲在门口,以防有不知死活的好事者跟上来探听一二,楼外月一开门她便立刻站起来,刚要开口,这位新晋美人榜榜首一个眼神过去,她就自觉噤声,乖乖跟着男人去了楼道的拐角。
“是哪个。”
没有任何铺垫,楼外月开门见山:“方才那个榜单上,我要杀的是哪一个?”
即使说着这样可怕的话,他看起来依然是柔软的,温情的,玉珍珍此刻就睡在不远处,这让楼外月快要暴动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稳定,只见他乌发白肤,颤颤的眼睫,眉心一抹因怜惜独子而尚未消去的忧愁,百晓生要将楼外月列于榜首,确实是无可厚非之事。
万欣最近一段时间就是见惯了楼外月,也下意识侧目避开这逼人到恐怖的美貌。她攥起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回忆起在薛府时一幕幕画面,发抖的声音从喉头压抑地挤出来:“沈晚,排第四那个,他……欺负过贵人。”
“欺负过玉珍珍啊……”楼外月顿了顿,“怎么欺负的。”
万欣实在难以言述,想到沈晚对贵人做出的种种恶行,恨得咬牙切齿,竟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述。楼外月等了会儿,他垂眸,看着窗下正在奔走相告的人潮。
也不知今日过后,这平静许久的江湖,会掀起多少波涛。
半晌,他轻声叹道:“唉……”
他这一叹,倒让万欣浑身激灵,猛的从自己混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楼外月靠在墙边,侧首,男人无比专注地看着下面的人群,那一动不动的姿态,莫名叫侍女心生寒凉的惧意。
时间推移,环绕在楼外月身上,那独属于玉珍珍的爱意渐渐消退,慈父的皮囊纵向撕裂开,一颗猩红的眼珠藏身缝隙,正疯狂转动着窥探外界。
“可以吗,可以吧,他们吓到玉珍珍了……”男人神色些微迷离,就好像是被摆在眼前的丰盛大餐诱惑得快失去理智的饿殍,他死死咬着绯红的唇角,又很快放开,楼外月喃声说,“只要稍微轻一点,动作快一点,不会吵醒玉珍珍的……玉珍珍睡着了……”
痴言痴语,吐字黏腻,疯子其实从来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楼外月这个人。
侍女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在薛府都能杀出一条血路,却被楼外月这番作态吓得汗毛倒竖,她脊背尽是冷汗,心里直打鼓,几乎想拔腿从楼外月身边逃开,就在这时,侍女无意间瞧见,那摆在窗下木桌上插着花的瓷器,瓶身上正缓缓出现一道裂痕。
一道裂痕……两道裂痕……鲜活花茎也在慢慢扭曲折断,犹如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发誓要将一切事物碾碎在掌心。
侍女的呼吸停了,那花瓶亦于同一瞬间,轻巧地四分五裂。
薄脆的瓷片散在桌面。
“嗯。”于是最后一丝温情也从楼外月眼底消逝,他微笑道,“不会吵醒他。太好了。”
眼看着他就要下楼去,千钧一发之际,侍女大声道:“贵人会生气的!”
“贵人讨厌血腥味!他说闻了就想吐!”
“尸体堆在下面,贵人看见了肯定连门都不想出!”
“他会有好几日都不和前辈说话!”
“……”
楼外月突兀的停了下来!
无言的背影,比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还可怕。
侍女心惊胆战,也不晓得自己随口乱讲的话能不能唬住对方,楼外月回过头,一眼未扫过来,天不怕地不怕,敢和一大堂江湖客叫板的万女侠已呜呜着缩起脑袋,怂得非常从心,不忍直视。
“明日再出发。”
丢下这句话,楼外月便回房去了。
万欣抬起头,愣在原地:“……嗯?”
还真唬住了!
楼外月原意是让玉珍珍在这间客栈多休息一会儿,可玉珍珍很快就醒来,没听楼外月的再三劝阻,他直接拍板,要求立即出发。
“留下来给人当猴子看吗?”玉珍珍一改先前的憔悴之色,冷冷道,“现在全江湖都知道楼外月在这里,还不走,想什么呢?”
“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我不管,欣儿,他爱留这里就让他留,我俩走。”
结局没有悬念,自然是楼外月认输,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自顾自走到前面的儿子,全程万欣都听见他在唠唠叨叨,抱怨玉珍珍不相信父亲,当爹的受伤了真的受伤了。
玉珍珍懒得跟他废话,很快就和万欣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客栈。大堂的人比之早饭那会儿还要更多,大约都是听见传言说死去多年的楼外月在此,大半个镇子的人哪怕日常生活远离江湖,也要赶来看热闹。
玉珍珍下楼时,便感到无数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好奇的,审慎的,恶意的,欣赏的……四面八方而来的洪流将他淹没,在那一双双眼睛不加掩饰的注视下,人自身的存在会被不断消耗,犹如被炼狱烈焰灼烧,弥漫开的水雾在空气里蒸发殆尽。
青年面色不变,任由一举一动收入他人眼底,只是顺着台阶不疾不徐往下走。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玉珍珍经历过更多赤裸裸的注视。
他走到那榜单下,仰起脸,看了眼自己的画像。
“真可惜。”玉珍珍道,“我现在已经是短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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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思广益的时间到了,朋友们还记得之前写过的一位宴会上出现的女士吗,就是爱慕楼外月又把玉珍珍当替身,又把玉珍珍当儿子,夺走玉珍珍各种意义上第一次的这位女性€€€€请问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
这篇文我的起名能力已经发挥到极致了,楼外月玉珍珍万欣方璧山巴拉巴拉,我实在起不出来像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