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钱吗？”他以为中原弥生在索取报酬，当即答应，“我当然会支付资金，你开个价吧。”
然而，中原弥生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不要钱。”中原弥生说道，“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再对我说话，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隔着半透明的白纱，北小路信介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雾。他盯着中原弥生的身影，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那双如同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绿眼睛。
北小路信介下意识地捂住了覆面：“你想做什么？”
中原弥生振振有词：“既然要合作，我总该知道你的长相吧。你如此提防我，我又怎么信任你呢？”
北小路信介犹豫了。
早在去年，他和€€索就打探过中原弥生的身份。
中原弥生是禅院家族塞进咒术高专的人，去年三月，伊藤辉彦在东京一所收容所中找到了他。
中原弥生是非术师出身，他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在孤儿院的转入登记、身份证明，全都是齐全的。
在和伊藤辉彦相逢以前，中原弥生对咒术界一无所知。即使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也无伤大雅。
中原弥生刚才长久的沉默让北小路信介失去了信心，为了稳住中原弥生，他情愿退让。
抱着这样的想法，北小路信介解开覆面的系带，将那层轻纱揭去了。
覆面之下，果然还有一张白色的硬纸面具。北小路信介又取掉硬纸板制成的面具，才总算露出真实的面容。
那是一张颓唐的脸。
眉毛和双眼都略微下垂，五官清秀，年时应该颇受欢迎。此人眉宇间透出一股挥之不散的忧郁，仿佛这张脸的主人无时不刻愁肠百结。
这张脸，中原弥生以前见过。正是这熟悉的面容，曾日日夜夜困扰着他。
十多年前，中原弥生住在研究员家中时，一直被锁在厨房后方的贮藏间里。
贮藏间狭小、阴暗而潮湿，三分之二位于地下，没有窗户，只有一顶悬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门也仅有一扇，它联通厨房，平时被锁得严严实实。闫删町
研究员€€€€中原弥生名义上的养父，几乎从未允许他踏出房屋。唯独保姆帮他剪头发的时候，他能离开逼促的半地下室，去后花园溜达一圈。
而研究员本人，几乎从不踏入地下室。
研究员把中原弥生从实验室偷出来，原本是为了将他送去黑市卖个好价钱。可惜，中原弥生的异能太过鸡肋、又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即使连续降低底价，也无人购买。
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的异能者变成了滞销品，这让研究员格外郁闷。
他心情不好时，偶尔会来到地下室，将这个滞销品毒打一顿发泄怒气。
中原弥生脑海里浮现出研究员走进地下室的场景。
此人总穿一身整齐的西装，踏入地下室时，冷白的灯光先照亮他的皮鞋，然后是粗花呢西装，以及闪耀的宝石领夹。
最后，就是那张忧郁的脸。
记忆中的研究员渐渐和眼前的北小路信介相互重叠，眼睛、鼻梁，几乎百分百吻合。
除了眼角的鱼尾纹和略显灰白的眉毛，这两张脸完全一致，连那惹人不快的忧愁眼神，都一模一样。
北小路信介，正是中原弥生一直在寻找的研究员。
第141章 合作
尽管得知了一个炸裂的消息，但中原弥生依然面不改色，神色淡漠地盯着北小路信介，审视着他的面容。
是的，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中原弥生记得很清楚，研究员殴打他的时候，通常会亲自动手。但偶尔，当他心情不错时，他会用另一种怪异的方式折磨他。
研究员只是轻松地弹了个响指，地下室内便刮起一阵狂风。接着，中原弥生会被一个无形的透明生物狠狠掼在墙上，重击带来的剧痛让他喉咙中涌出一股血腥气。
其中一次，那个无形的生物打得格外凶狠，中原弥生从狭小的楼梯上滚了下去，右腿的髌骨被撞碎了。
这顿毒打给中原弥生带来了极坏的后遗症，时至今日，每逢阴雨天，那个伤口都隐隐作痛。
那时候，中原弥生只顾着躲避殴打，根本不知道那个无形的生物究竟是何物。
现在看来，那东西多半是被北小路信介收服的低级咒灵。虽然四级咒灵不会造成极大的损伤，但折磨一个年幼的非术师，也算绰绰有余了。
中原弥生观察北小路信介的表情。
北小路信介也正望着中原弥生，不过，他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的目光十分平和，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中原弥生垂下眼帘。
北小路信介当然不记得了。
中原弥生在北小路信介家里生活了六年，但北小路信介只把他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打算等他长到六七岁、年龄差不多了，就转手送至黑市的拍卖会。
北小路信介嫌他碍眼，把他关在厨房的半地下室里，二人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也不会交谈。
北小路信介从未透露自己的名字、工作和家庭，除了那张脸，中原弥生对他一无所知，连嗓音都毫无记忆。
至于北小路信介对他的印象，恐怕更加单薄。
十年来，中原弥生的相貌改变了不少。
中原弥生幼年时呆愣愣的，又寡言少语，像个木头娃娃。
那时候，他的五官尚未长开，脸特别瘦削、眼睛又特别大，乍一看，只能注意到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白濑抚一郎还给中原弥生取了个外号，叫他大眼贼。
北小路信介以前嫌中原弥生头发太长不便于清理，就让保姆每隔一个月给他剃一次头发。
小孩子的发色比成年人浅，彼时中原弥生的头发还是胡萝卜色，直到八岁左右，发色才渐渐变成火焰般显眼的赤红。
如此想来，北小路信介认不出这个曾被他折磨多年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中原弥生想起他和伊藤辉彦的谈话，原本四散在记忆中的线索，被逐一连接起来。
€€索当时是总监部的部长，北小路信介在他的帮助下隐姓埋名，躲过总监部的搜查自然轻而易举。
北小路信介当时不知在做什么工作，€€索把他送进总监部，也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总监部的势力，以便完成他的计谋。
难怪北小路信介突然反水，如此急切地想置€€索于死地。
天元久居薨星宫，她尚未进化一事，只有夜蛾正道和当时的亲历者，也就是中原弥生、五条悟和夏油杰知情。
€€索和北小路信介都以为天元已经进化了，€€索的计划已初见雏形，只需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能达成目的。
北小路信介如今已高居总监部最高位，他唯一的担忧，是€€索过河拆桥，在计划完成后把他一脚蹬开。
所以，北小路信介打算杀了€€索，确保自己今后的仕途高枕无忧。
中原弥生陷入回忆的洪流时，北小路信介也在观察他。
北小路信介并不知道，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有多少纷乱的思绪从中原弥生心里闪过。他也不清楚，中原弥生淡漠的面容之下，隐藏了何等汹涌的暗潮。
他之前戴着覆面，无论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白雾。失去覆面的遮挡，中原弥生的面容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个名叫中原弥生的少年，有一头赤红的头发、一双幽绿的眼睛，面容如同机敏的野猫。
由于十年前留下的职业习惯，在看到中原弥生的瞬间，北小路信介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评估他的价格。
中原弥生容貌姣好、身形修长，年龄又恰好合适，而且还是一级咒术师。
倘若横滨黑市的非法拍卖会“赌徒狂欢之夜”没有被取缔，像他这样漂亮的年轻人，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北小路信介，原名圆谷信介，是世家出身的三级咒术师。两岁时，被认定为星浆体。
圆谷家是个来自地方的小家族，仰仗加茂家族的庇荫。得知北小路信介是星浆体，就把他当成了家族的荣耀，送进加茂家的私塾，作为加茂家长子的伴读。
圆谷家族家底丰厚，北小路信介小时候备受溺爱，度过了一段极为奢靡的童年生活。
转折出现在他十五岁那一年。
十五岁时，北小路信介无意间听说，星浆体和天元同化后会失去一切意志，只剩一具躯壳。
此前的十三年，北小路信介一直为星浆体的身份沾沾自喜，直到得知自己将在十五年后死去，才开始害怕了。
北小路信介当即决定离开私塾，去普通高中就读。他恳求当时的加茂家主替自己隐瞒实情，偷偷自考高中，又在三年后考上应庆大学。
拿到应庆大学的录取通知后，他才给家里写信，表示自己想脱离咒术界。
这让他的父亲和祖父大发雷霆，他们注销了北小路信介的信用卡，拒绝和他往来。
后来，北小路信介从应庆大学毕业，在横滨的一所生物研究所供职。
研究员工资低下，北小路信介又习惯了少年时代的阔绰生活，他花钱大手大脚，很快把。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为了支付高昂的账单，北小路信介开始利用术式牟利。
他听说了黑市拍卖会的存在，便用咒灵绑架年幼的儿童，送到黑市贩卖。
这个职业无本万利，直到被€€索送进总监部以前，北小路信介都一直靠拐卖幼儿敛财。
数年来，北小路信介经手了不下五百名儿童，异能者也不乏少数。在黑市的拍卖会上，咒术师和异能者可以卖出天价，其次则是相貌漂亮、六到十六岁之间的小孩，也非常抢手。
中原弥生既是咒术师，又长得漂亮，自然是十分值钱的。
那对眼角略微上翘、如同祖母绿一般美丽的双眸，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
不过，北小路信介总觉得这个少年漂亮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
中原弥生面无表情地盯着北小路信介，他阴沉沉地眯着眼睛，胸中怒气翻涌。
中原弥生早已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杀死北小路信介，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如果完全摈弃理智、依照本能行动，中原弥生只想一把抓住北小路信介的领口，逼他说出自己的身世，然后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但是，中原弥生的理智告诉他，他还不能杀死这个人。
相比北小路信介，€€索才是当务之急。若想除掉那个存活了上千年难的诅咒师，北小路信介的协助必不可少。中原弥生必须把自己的私事往后放一放。
中原弥生凝视着北小路信介的脸。
他已经等了十年，不必纠结于这一时半刻。先利用他铲除€€索，再从长计议。
中原弥生平时板着一张扑克脸，看起来阴森森的，此刻真动了杀机，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柔和不少。
他松开了拧紧的眉心，打算从北小路信介身上榨取更多情报。
他说道：“你想让我帮你杀死€€索，但我根本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如果我试图靠近加茂家主，只会惹人怀疑。”
北小路信介见中原弥生如此配合，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解释道：“你不必靠近€€索，他自己会想办法靠近你。”他又压低嗓音，“€€索想盗取夏油杰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