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拔高变得尖锐,显得格外刺耳。
见两人出现,双矛兵依旧站在原地,始终不肯让开道路。
护卫兄弟俩的私兵迈步上前,放平手中长矛,矛尖锋利,闪烁慑人的寒光。
“放肆?”
一道声音传来,打破僵持的气氛。
林长和林原一同望去,就见一名黑衣少年施施然走来,出现在双矛兵身后。
容貌俊秀,面色苍白。
黑袍刺绣金纹,腰间束玉带,带下垂挂玉饰锦囊,彰显其身份。
漆黑的双眼睨着林长,短暂扫过林原,很快又回到前者身上。
镶嵌彩宝的鞋履踏过地面,袖摆轻扬。目光锐利,冰寒彻骨,令林长和林原心生忌惮,下意识攥紧手指,握住腰佩的宝剑。
双矛兵收起盾牌,自行分向两侧,为少年让开道路。
林珩停下脚步,双手袖在身前,语气平缓,字里行间却隐藏刀锋:“若言放肆,妾庶僭越该当何罪?”
声音轻飘飘落地,林长和林原猝不及防,登时面红耳赤。
“林珩,你敢辱我!”
林长早被晋侯的偏心宠昏了头,愈发不知天高地厚。被林珩语言相激,气急败坏跳下马车,夺过马奴手中的鞭子就要抽过去。
他忘记了眼前人的身份,忘记了林珩不是其他庶兄弟,再不为晋侯所喜也不是他能肆意欺压的对象。
“大胆!”
陶廉怒喝出声,先一步拦到林珩身前,徒手接住马鞭,顺势向后一拽。林长力量不及他,被拽得向前栽倒。为避免出丑,不得不松开手,使马鞭被当场夺走。
氏族郎君们同时举臂,车旁私兵刀剑出鞘,枪矛挺起,将兄弟俩带来的护卫团团包围。
林原脸色变了几变,决定不吃眼前亏,咬牙走下马车,弯腰向林珩拱手,厚颜道:“闻弟归来,我二人欣喜,特地前来迎接,先前不过是一场误会。”
睁着眼睛说瞎话,难为他能面不改色。
林原当场低头,暗暗向林长递眼色。
林长也知道形势不妙,不甘地咬牙垂首,发誓要报今日之仇。
陶廉折起马鞭,转头看向林珩,等待他做出决断。
是放过还是追究?
林珩无视林原的谎言,回首望一眼宫门,指了指低头的兄弟俩,对双矛兵示意:“拿下。”
“林珩,你敢?!”
变化始料未及,林长和林原顾不得伪装,命令私兵集结到左右,护卫两人冲向宫门。
“去见父君!”
此时此刻,想起有狐达的警告,两人后悔不迭。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错判局势,只能自己品尝苦果。
双拳难敌四手,身旁的私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两人失去保护。宫门近在咫尺,几步距离却如天堑一般。
最后一名私兵倒地,抱着扭曲的断腿哀嚎。
双矛兵走上前,制住持剑乱刺的林长和林原,反扭住两人双臂,强行将他们按跪在地上。
“林珩,父君不会放过你!”林长怒吼道。
林珩不理会他的叫嚣,视线滑过马车,扫过两人的发冠、佩剑以及腰带上的玉饰,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庶子驾玄车,佩王赐剑,戴世子冠,谁许的?”
一言既出,林长的叫嚣戛然而止,林原也噤声不语。
“带过去。”
林珩转身走向宫门,林长和林原被一同拖拽。
两人再一次被按跪在地,身侧就是先焕等人的头颅以及堆成山的人耳,当场吓得脸色青白,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庶孽僭越,违典律,鞭。”
话音落地,林珩翻过掌心,等待陶廉递来马鞭。
“林珩,你无权鞭我!”
“父君不会放过你!”
“放开我,你不能鞭我!”
两人高声叫嚷,希望有人听到禀报晋侯。
的确有侍人跑向正殿,不想被内史拦截,半点风声没流入晋侯耳中。
内史负手站在宫门后,看着持鞭的林珩和跪在地上的兄弟俩,森冷的目光左右横扫,侍人心惊胆战低下头,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记住,国太夫人不喜妾庶。”
两人吵嚷不休,林珩听而不闻,没有命人堵嘴。手持马鞭甩了两下,对手感十分满意。随即走向林长,脚尖挑起他的下巴,轻蔑道:“庶孽无礼不知法,如同野兽不教。我为晋室子,受天子赐爵,理当施以教化。”
伴随着话声,手中长鞭落下。
力量并不大,甚至没划破林长的外袍,却令他颜面扫地,感到无比羞耻。
“不敬当鞭。”
“无礼当鞭。”
“目无典律当鞭。”
“僭越当鞭。”
每一句话落地都伴随着一记鞭响。
当着勋旧氏族的面受鞭笞,林长尊严扫地,自以为的尊贵支离破碎,只余下耳畔的破风声和背部的鞭伤刺痛。
十鞭过后,林珩罢手。
目光移向林原,后者不敢叱骂也忘记求饶,只剩下畏惧瑟缩。
林珩觉得无趣,将鞭子派给狼甲,随意道:“你来执鞭。”
“诺。”
狼甲领命挥鞭,鞭声炸响,紧接着就是林原的惨叫。
相比林长,林原鞭数减半,但就伤势而言,未必轻于前者。
确定行鞭结束,内史才放开侍人,允许他们去往正殿。
与此同时,公子长和公子原受鞭笞的事在城内传开,有狐丹勃然大怒,有狐达和有狐显联袂赶来,途中撞上先平四人的马车,就见他们面色惊惶,貌似有调头之意。
相隔一段距离,有狐达望见宫门敞开,一名侍人弯腰走出,口中传晋侯召见。
“君上召公子珩、公子长、公子原入殿。”
黑衣公子越众而出,公子长和公子原走在他身后,背上印出血痕。
即将踏入宫门,林珩似有所感,转头望向有狐达的方向,莫名翘起嘴角。
有狐达心中一凛,目送林珩三人进入宫门,拦住暴怒的有狐显,沉声道:“归家,从长计议。”
“仲兄,竖子奸狡,你我该求见君上!”
“住口!”有狐达呵斥有狐显,怒于他的口无遮拦,“不想害了公子长就听我之言!”
有狐显扫视四周,遇上陶廉的视线,终于不甘地闭上嘴,和有狐达调头返家。
新氏族追随两人离开,先平等人没戏唱,只能遮面蒙羞驾车速走。
勋旧郎君们结伴同行,各自催促马奴加速。有的干脆弃车上马,迫不及待返回家中,向大父和父亲禀报今日之事。
双矛兵守在晋侯宫外,不允许进入宫内。
紫苏和茯苓跟在林珩身旁,始终寸步不离。
两人身段窈窕,眉目如画,看上去异常无害。任谁都不会想到她们身上藏着锋利的铜锥和木刺,连发上的木簪都藏有铜针,针上浸毒,见血封喉。
距离正殿渐近,林长和林原渐渐直起腰,咬牙怒视林珩,目光凶狠恶毒。
紫苏和茯苓对视一眼,借衣袖遮挡,反手握住绑在腕上的铜锥。
只要她们一息尚存,没人能伤害公子。
上京如此,肃州亦如是!
第十六章
晋侯宫雄伟壮观,宫廷建筑气势磅礴。
穿过青石铺设的宫道,丹陛之后即是正殿。屋宇涂朱,飞檐斗拱,珠窗网户,桂殿兰宫。
正殿高踞石基之上,殿门两侧延伸狭长回廊。廊下立漆柱,高丈余,需两人合抱才能围拢。
回廊尽头建有两座阙楼,楼顶设露台,仿效箭楼设计,四面能发箭雨。
林珩三人行至丹陛下,引路的侍人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登上台阶,步履无声,身影消失在殿门后。
茯苓和紫苏落后两步,同三名公子拉开距离。目光始终不离前方,铜锥握在掌心,随时能取人性命。
风过回廊,带着微尘飞旋起舞,呜咽阵阵。
殿内良久无声,只有轻烟飘出窗格,缥缈上升,陆续消失无踪。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林珩垂眸伫立在台阶前,衣袖垂落,环佩玉饰服帖在身侧,身姿笔挺,始终纹丝不动。
林长和林原遭遇鞭笞,长久站立变得虚弱。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伤口又痛又痒,逐渐站立不稳,身体开始左右摇晃。
就在两人视线模糊双腿颤抖时,通报的侍人终于走出殿门。
“君上宣公子长,公子原。”
听到宣召的旨意,林长和林原精神一振,顾不得背上的鞭伤,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先后越过林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