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82章

“为何?”

“这是为何?!”

“天火?”

楚军惊骇欲绝,呆呆地望着火焰,竟然忘记了还击。

直至甲长扯开嗓子提醒,楚军才匆忙拉开弓箭,与攻城的越军对射。

城下,松阳君望见这一幕,同样心生骇然。

他手按佩剑,不自觉握住剑柄。想起出兵前夜,楚煜召见他时的一番话,不由得头皮发麻。

“此物乃晋侯相赠,仲父可观其用。”

松阳君用力搓了一把脸,小心摸了摸脖子,庆幸头颅还在。

智计过人,凶横残暴。

这样的两个人,做对手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史无前例结成婚盟,天下谁能与之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越有攻城九械,名震天下。

松阳君指挥大军攻城,接连推出尖兵利器。短短三日时间,邳城四面被围,城墙破损,墙头被砸出缺口,挡不住漫天箭雨。城门被撞出裂痕,变得摇摇欲坠。

一夜鏖战,楚军打退又一次进攻,正要推倒搭上墙头的木梯,号角声突然响起,从越军背后传来,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穿黑暗。

楚军藏身在断墙后,巡声望去,就见一支队伍自东而来,直扑越军阵后。

晨光大亮,驱散空中乌云,绽放一片蔚蓝。

持续数日的雨水告一段落,凉风裹挟水汽飘荡,弥漫开浅淡的薄雾,氤氲广袤大地。

号角声持续不断,阳光落下,图腾旗上的凶兽愈发狰狞。旗面撕扯间,似要挣脱而出大开杀戒。

“援军!”

“援军来了!”

城内守军大喜过望。绝处逢生,无不欢呼雀跃。

松阳君不慌不忙,命战车调转方向。

待战车停稳,他举目远眺,认出飘在风中的图腾旗,握剑的手猛然一紧,双眼溢出凶光,杀气凛然。

“鹄氏!”

越威公之仇,越室上下铭记不忘。

鹄氏献策,楚以结盟设陷阱,杀威公、宗室及氏族百余人,不世之仇刻骨崩心。

此仇不共戴天。

只要越室不灭,必将鹄氏斩尽杀绝。

“变阵!”

松阳君拔出佩剑,猛然向前一挥。

军中响起战鼓,令旗连续挥动,后军变为前军,甲士军仆皆严阵以待。

“盾!”

鼓声隆隆,撼天动地。

数百步甲持盾上前,竖起盾牌凿向地面。甲士并肩而立,盾牌左右相接,组成坚固的盾阵。

战车在前,盾阵在中,持弓的步甲紧随其后。弓弦拉满,箭矢浮现冷光,锋利骇人。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楚军战车闯过清晨的薄雾,在号角声中你追我赶,纵横驰骋在平原上。

车上有三名楚甲,一人驾车,两人持刀盾拼杀,与先时的两人一车迥然不同。

“自晋灭郑,战车即生变化。”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松阳君再次挥剑,军中鼓点发生改变。

“弓!”

将官齐声大喝,弓兵动作整齐划一,箭头斜指向天,准备进行仰射。

“晋一车三人,兼以骑兵,一战灭郑震惊天下。楚效晋,更有冶铁之能,战车定然更加牢固。”

相比政治,松阳君更擅长军事。

鉴于楚国的战车和兵器优势,他采用新的战法,果断下达命令。

“放箭!”

越楚相争多年,战场交锋各有胜负。可一旦遇见战车对撞,往往是楚国占据上风。

今时不同往日,松阳君见识过火油的霸道,不再拘泥于正面对冲,改以箭雨洗地。

“楚自号蛮夷,不遵礼仪。战场之上无三鼓,常有突袭乃至偷袭,仲父也该随机应变。”

“先挫锋锐,再毁其势,继而灭其胆,末取其命。”

“楚击应国,应襄公容楚军渡河,遵礼三军不动。楚不念襄公仁义,反嗤笑他迂腐,不击鼓而战,应国大败,应襄公郁郁而终。”

“战楚无礼法,唯取胜。”

松阳君仍记得楚煜说话时的神情,闲适慵懒,漫不经心,仿佛口中非关生死大事,而是在谈论风月。

这番话颠覆松阳君对战争的认知,令他毕生难忘。

“战楚无需遵礼,唯取胜!”重复咀嚼楚煜之言,松阳君的目光愈发坚定。

楚国战车连连加速,车轮碾压雨后的泥地,留下并排辙痕。楚人的号角声持续不断,城头也传来鼓声,作势为援军助威。

越军却迟迟不动,和以往的表现大相径庭。

鹄奔驾车冲锋,随着距离接近,能清楚望见越军战阵,看清林立的战旗。

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越军战车迟迟没有移动的迹象,好似猎食者耐心守候,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不安感涌上心头,鹄起惊疑不定,顿觉情况不妙。

奈何战车飞速奔驰,无法中途调转方向,否则极可能翻倒。鹄起狠狠咬牙,唯有压下心惊驾车猛冲,直奔最醒目的一杆图腾旗。

“杀!”

楚军的号角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却非城头的战鼓,而是密集的破风声。

箭矢铺天盖地,呼啸着划过半空砸向地面。

越甲开弓的速度惊人,眨眼间三轮齐射,箭雨遮天蔽日,中间夹杂着耀眼的火光,袭向渐近的楚国战车。

攻城车调转方向,军仆合力转动绞盘,绳索发出吱嘎声响。填满石块的木兜被压至底部,下一刻猛然翘起,石块接连飞出,天女散花一般砸向楚军。

楚国战车的车轴用铁加固,车轮增高,使得车身更加牢固,却也失去灵活。如此一来,中途更难停下,更不可能躲闪攻击。

箭雨落下时,拉车的战马受惊,在奔跑中发出嘶鸣。部分战马受伤,没有立刻栽倒,而是因疼痛发狂失控,拖拽战车互相碰撞,当场人仰马翻。

鹄奔的战车被夹在中间,眼看要被撞翻,他不得不挥剑刺马,在车辆相撞之前惊险冲出。

脱险的一瞬间,他回头向后望,尚未来得及捕捉画面,耳边先传来一声巨响,两辆失控的战车撞到一处,马颈当场折断,膨出大片血雾。

车身翻倒,甲士侥幸未死,迅速就地翻滚避开压下的车轮。

“抓住!”

有战车在身旁驰过,车上甲士探出手,地上之人只要还能动,立即纵身跃起,跳上同袍的战车。

楚甲勇猛,个个悍不畏死,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军将,楚国战车能载五人!”校尉看清战场情况,神情变得凝重。

“楚有铁。”松阳君面不改色,心中固然羡慕,也不会在战场上表现出来,“停弓,迎敌。”

“诺!”

校尉执行军令,迅速挥动令旗。

越甲停止射箭,将长弓背到肩后,抽出越国独有的长柄刀。这种刀外形独特,刀身厚重,刀柄足有手臂长,专为对抗楚国的铁器。

“击!”

鼓声告一段落,号角声取而代之。

越军战车排成一行,正面迎击楚国战车。

楚军先遇箭矢,又遭落石,半数车辆翻倒,人员也有损伤。表现依旧悍勇,四人或五人一车,飞驰中向越军挥刀,战意丝毫不减。

两军相遇如浪潮冲击,霎时间犬牙交错,血肉横飞。

战车擦身而过,刀锋收割生命,尸体从车上坠落,无头的战马前冲一段距离,轰然倒地,身后的车辆侧翻,上面早就空无一人。

一次冲锋,双方的战车都没有转向,而是继续加速,冲向对手的步甲。

鹄奔左肩受伤,箭矢从肩后透出,沾染血色。他反手折断箭杆,任由箭头留在伤处,单手持剑继续冲锋。

“杀!”

前方就是盾阵,楚军发出吼声,驾车猛撞上去。

不等短兵相接,盾阵竟然自行分开,现出数条通道。

战车冲入通道,接连落入包围圈。

越甲横起长刀,凶猛斩向马腿,腥风扑面而来,尽是飞洒的鲜血。

发现鹄奔陷入阵中,松阳君收剑还鞘,抄起一支短矛,平举起矛身暴喝一声:“鹄氏子,受死!”

破风声袭来,鹄奔悚然一惊,本能矮身闪躲。不想被刀锋阻拦,进退不能,拼着手臂和肩膀受创才避开致命一击。

短矛横穿过他的颈侧,扎入身后的车板,矛尾不停颤动,可见力量之强。

鹄奔骇然不已,一边格挡袭来的刀锋,一边看向对面。目光所及,松阳君又抓起一把长刀,驾车直冲过来。

“越室之人?”鹄奔不认识松阳君,从铠甲佩剑认出对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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