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220章

不必担心埋伏,林珩下令全军加速。

“速行!”

命令传达下去,战车提速,骑士扬鞭,步甲加快脚步。军仆赶着大车缀在甲士身后,车辆分成两列,两两并驾齐驱,陆续冲出山谷。

山谷外峰峦叠嶂,植被繁茂。

古老的城池座落在崇山峻岭之间,一侧临近悬崖峭壁,足见造城人的巧思。

城门外有隆起的土堆,远望像是祭台,近看才发现土下掩埋大量头骨,有的还带着箭簇,应为数百年前垒起的京观。

战车抵达城下,林珩举目望去,果然如骑士所言,城内静悄悄,不见一点火光。

这座城没有县大夫,也无甲士驻守,甚至找不到一个城民。

“不入城,在城外扎营。”

“诺。”

谨慎起见,大军停在城外,清理杂草扎下营盘。

林珩和田齐走下战车,另有一人被从后车带下。该人身着蜀国长袍,头戴高冠,面容有些憔悴,分明是出使晋国的花颜。

在出征之前,花颜被从暗牢带出,随军前往西南。

经历过牢狱之灾,他变得十分沉默,时刻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他手写的血书传遍西南。无论他愿与不愿,在旁人眼中他已投向公子齐,与信平君乃至家族割席。

看到花颜,田齐冷哼一声,如往日一般对他不理不睬。

斗圩和斗墙迈步上前,前者拉住田齐的衣袖,提醒道:“公子,花氏当诛,花颜尚能用。”

田齐侧头冷睨花颜,想到林珩之前的提点,到底压下情绪,对花颜道:“花大夫,且近一步。”

数日以来,田齐第一次对他开口,花颜受宠若惊,忙不迭迈步上前:“公子有何吩咐?”

“入颍州时,我要大兄安好。”田齐凝视花颜,沉声道,“我知花氏在宫内有人手,我要你将这番话原封不动传给花巨。若能做到,我不会对花氏斩尽杀绝。”

“公子,需借我人手。”花颜知晓自己的处境,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承认他有办法联系花氏。

“可。”田齐点头,随后加重声音,“如果办不到,亦或是阳奉阴违,我入颍州之日,就是花氏族灭之时!”

“公子放心,颜一定办到。”花颜脸色发白,看着面前的田齐,仿佛看到晋侯的影子。想到晋侯的种种手段,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好,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夜,大军在炉城外扎营,营盘的火光绵延数里。

连续数日行军,人困马乏,不多时帐篷里就响起鼾声。除了巡营的甲士和照顾牛马的军仆,营地内不见任何走动的身影。

大帐内的灯火迟迟未熄。

林珩坐在榻前,手中展开一张绢,全无半分睡意。

一旁的木架上,信鸟将头藏在翅膀下,显然已经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珩估算一下时辰,终于叠起绢布,起身走向矮榻。

他刚准备歇息,帐外忽起嘈杂声,紧接着有人禀报,一支队伍自南而来,观数量超过千人。

“君上,其直奔大营。”

马桂话音刚落,林珩已经掀起帐帘走出。

周围的帐篷也传出声响。

甲士迅速出帐集结,排开战斗队形。军仆将大车推向营地四周,防御战车和骑兵的冲击。

奔雷声越来越近,来者的身影冲出黑暗,闯入众人眼帘。

金车红甲,骠骑如火。

战车行至近前,队伍中竖起於菟旗。火光照亮旗帜,於菟栩栩如生,似要咆哮山林。

林珩站在营门后,眺望队伍最前方的战车。

车前六马,马额饰金,不再是一国公子,分明是越侯出行的礼制。

待火光照亮车身,他终于看清车上人的模样,绯衣炽烈,容色绝艳,正是美名传遍天下的越国新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楚煜在行军途中放飞信鸟,其后日夜兼程,与林珩同一日抵达炉城。

火光照亮骑士身上的红甲,马蹄声犹如奔雷。

认出来的是越军,晋军虚惊一场,暂时解除防御,只是仍没有放松警惕。

两国虽为盟友,却非亲密无间。

天下群雄并起,背盟之事比比皆是。纵然是利益一致的盟友,依旧不会托付信任,彼此间始终有所防备。

晋军加强巡逻,巡营的甲士增多一倍。营内燃起更多火光,大量的火把擦在地上,明光覆盖整座营盘。

越军自禹州城出发,一路上鞍马劳顿。抵达目的地后,立即组织扎下营盘,准备抓紧时间歇息。

越军扎营时颇有讲究,选定的位置和晋营相对,确保能看到对面的营门,距离恰到好处。

营盘刚刚扎下,营内点燃篝火,楚煜没有进入大帐,而是再次登上伞车,长驱直入前往晋军大营。

林珩早有预料,提前在营门前等候。

见到穿过黑暗的伞车,他轻击车栏,驾车的车奴挥动缰绳,玄车车轮滚动向前,正面迎了上去。

两人身旁不见氏族,各有数十名甲士护卫。

田齐好奇想要跟随,被斗圩和斗墙拦住。

“公子,越侯连夜过营必有要事,不宜打扰。”斗圩道。

“阿珩说要会一人,原来是越侯。”经过忠仆提醒,田齐想起林珩之前透出的话锋,不禁恍然大悟。

他没有继续向前,驻足原地眺望营外。看到行驶的越国战车,望见在暗夜中闪烁的金伞,成功被晃了一下眼。

“越人好奢华,诚不欺我。”

感叹声落地,就见玄车迎了上去。

车上人短暂碰面,随即调转方向,一并驶向营内。

六马引车,诸侯礼制。

身披玄色的是晋君,绯红如火的是越侯。

两人的车驾连镳并轸,一同穿过营门。晋甲和越甲护卫左右,皆是全副武装,各自摆出仪仗。

晋骑和越骑互相打量,评估对方的战斗力,心中都有忌惮。

晋骑的强弩所向披靡,在诸侯间独一无二。魏人仿造其形却未得精髓,造不出一样的强弩,只能制出小弩,威力不及五成。越骑背负强弓,弓身和弓弦材料千挑万选,临战万箭齐发,以擅射闻名的俞国也难以匹敌。

车驾穿过大营,道路两旁竖起火把,并有甲士持长戟对立。

车轮压过地面,火光照亮车身,车上的雕刻浮现金光。玄鸟振翅,於菟咆哮,在焰光下凶狠嗜血,气势骇人。

穿过几排帐篷,道路尽头就是大帐。

车驾在帐前停住,林珩和楚煜先后走下车辕。甲士停在战车后,侍人也被留在帐外,非召不得入内。

帐帘掀起又落下,隔绝山间的夜风。

帐内立有数盏铜灯,半数火光微弱,使光线稍显昏暗。

地面铺开兽皮,两层叠加,隔绝夜间潮气。

一张屏风落地摆放,矮榻设在屏风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信鸟被声音吵醒,瞧见走进帐内的楚煜,立即发出欢快的鸣叫,振翅飞离木架,稳稳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信鸟由猛禽驯化,难得如此亲人。

林珩见状挑了下眉,先一步走到屏风前,抬臂邀楚煜落座。

“君侯,请。”

楚煜顺势走上前,振袖坐到林珩对面。

信鸟从他肩头飞起,没有落回架上,而是飞向帐帘,分明是想要出去。

“应为捕食。”楚煜深谙信鸟的习性,出言为林珩解惑。

林珩点点头,召唤帐外侍人:“来人。”

声音传出片刻,帐帘即被掀起。信鸟从空隙飞走,眨眼不见踪影。马桂的身影出现在帐前,俯身听候命令。

“茶汤,糕点。”

“诺。”

马桂听命退下,不多时再次现身,身后跟着两名侍人,一人送上茶汤,另一人提着食盒。

茶汤装在壶中,注入杯盏时仍冒出热气。

食盒共有三层,逐层打开,糕点多达九种。还有两盘肉干,一盘加入蜂蜜,更合越人的口味。

一切安排妥当,马桂和侍人俯身行礼,倒退着离开大帐。

三人离开后,楚煜提起茶盏,侧眸看一眼落下的帐帘,嘴角噙笑转向林珩:“在上京时,君侯身边常随两婢,如今倒不曾见。”

林珩正饮下一口茶汤,闻言神情不变,慢悠悠咽下茶汤才开口:“我竟不知君侯这般观察入微。”

“煜仰慕君侯,自是时时关切。”楚煜笑意盈盈,不见半分尴尬。

“哦?”林珩转动茶盏,抬眸看向他,神情淡然,明摆着不信。在上京时,楚煜顶多是看在国太夫人的面子上对他有所关照。至于其他,未免太不可信。

楚煜收起笑容,双眼凝视林珩,瞳孔中映出他的影子,语气无比认真:“我与君侯结识于少时,见君侯智慧英毅,横折强敌,钦佩不已,心生仰慕之意。”

以楚煜的为人,剖析内心殊为罕见。

林珩手中托着茶盏,透过袅袅热气看向他,纵然早就熟悉,仍不免为艳光所慑。

绯衣乌发,眸光潋滟。

眼角晕染微红,在灯下恍如一尊玉人,瑰质无双,€€丽绝色。

楚煜凝视林珩,静静等待他的回答,不容对方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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