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225章

“权力是你该得的。”夏夫人逼近公子路,眼底燃烧狂热,语气斩钉截铁,“就是君位也未尝不可。”

公子路望着她,目带审视,良久才道:“母亲,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外大父?”

“有何区别?”

“若是你,我劝你打消念头,我能保你平安。若是外大父,劳你转告一句话,花氏灭族。”

夏夫人愣在当场,惊愕地看向公子路:“你说什么?”

“母亲,父君生前上疏天子,请封公子齐为世子。册封已下,不容更改。先时信平君叛乱,我护阿齐离开是尽长兄之责,也是臣子本分。如今逆贼就缚,我掌君印不过权宜之计,待世子入城自当交还。”公子路直言不讳,彻底碾碎夏夫人的奢望。

“我知母亲愤懑,但不该恨错人。究其根本,信平君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参与叛乱的氏族和宗室,他们才是应该憎恨的对象。”

“阿路,你难道不想要君位?”夏夫人仍不甘心。

“不想。”公子路摇了摇头,抬手止住夏夫人的话,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不提我双腿俱废,国君宝座上不能是一废人,只道世子,有天子册封,晋侯维护,执掌大权顺理成章。这次能拿下逆贼,盖因西境大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没有这股强风,纵然我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扭转乾坤。”

夏夫人咬住嘴唇,攥紧双手没有出声。

“母亲,外大父应未告知你,花颜在晋军中。阿齐借他之口传讯,要花氏保全我,否则就诛花氏全族。”公子路一边说,一边抓起被扫落的绢,递到夏夫人面前,“这是世子的信,母亲无妨亲眼看一看。”

看着绢上的文字,夏夫人的心情异常复杂。

“或是假言……”

“花颜未死,花巨也在,当面对质一戳就破,何能假言?况世子有晋侯相助,以兵势强压易如反掌,何必作态?”

夏夫人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今日之事,我不计较,母亲回去后,我会派人看守偏殿。世子归来之前,母亲安心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你要关着我?!”夏夫人惊声道。

“母亲,我在保你性命。”公子路失去耐心,当即召人请走夏夫人。

不料殿门推开,正夫人就站在门外。

三人相对,夏夫人僵在当场,面色忽青忽白。公子路无法起身,只能在榻上行礼。

正夫人迈步走入殿内,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转向夏夫人,温和道:“我知你心中有苦,非是真正性恶。信平君虽败,国内事未平,料是有人进谗言,想借你挑拨阿路和阿齐兄弟。风波不息,隐患犹在,你我为母,理应为子考量。若心中怨恨难平,我代子谢罪,可行?”

“夫人不可!”夏夫人和公子路一同出声。

夏夫人更是满脸羞愧,就要俯身下拜。

正夫人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其后转向公子路,道:“国祚能保,阿路居功至伟。阿齐归来,我会与他说,与阿路同掌政军。”

“夫人,我无意……”

“就这么定了。”正夫人打断公子路,拉着夏夫人往外走,“你歇息吧。我与你母还有事。”

她的脚步匆匆,压根不给公子路反对的机会。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声音传来:“你上次的绣带我甚喜,用的什么针线?”

堂和数名内侍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公子路,等候他的命令。

夏夫人被正夫人带走,围殿显然不可行。

“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诺。”

内侍们退出殿外,公子路靠在榻上,再看田齐的书信,想到正夫人与他的相似处,不觉摇头失笑,笑容里增添几分温度。

蜀侯宫内风平浪静,夏夫人不再生事,使暗中撺掇的氏族和宗室大失所望。

公子路命人多方探查,锁定可疑的几家,暂时按兵不动,只待田齐归来再做计较。

这一日艳阳高照,暖风醉人。

蔚蓝天空一碧如洗,不见一朵流云。

矫健的身影划过天际,苍鹰振翅飞翔,掠过城墙上方,发出一声唳鸣。

大地传来震颤,奔雷声阵阵,声浪直冲云霄。

城头甲士举目眺望,只见地平线处腾起烟尘,尘雾中挺起成百上千的战旗。

阳光垂直落下,照亮镶嵌在旗杆上的金玉,浮华绚烂,流光溢彩。

战车滚滚向前,战马超尘逐电。

马上骑士吹响号角,声音豪迈苍凉,响彻颍州大地。

林立的旗帜中,黑底金纹的玄鸟旗格外醒目。

图腾旗下,玄车浮闪金辉。

耀眼的金光中,玄鸟振翅欲飞。

距离不断拉近,守军终于看清这支大军。

戈矛如林,铠甲森然。行进间井然有序,气势雄浑,好似洪流汹涌而至,逼近颍州城下。

城头守军心生悚然,城民也是惶惶不安。

有人飞报宫中,宗室和氏族也陆续得到消息,纷纷向城下赶来。

距离城门一射之地,大军停止前进。

号角声戛然而止,唯余旗帜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第一批氏族和宗室赶到,来不及询问情况,就见城外大军驻足不前,数骑护卫一辆战车行近,车上之人身着长袍,头戴玉冠,正面出现在城下的众人,手按宝剑,扬声道:“田氏齐,归国!”

众人凝眸望去,看清车上人的模样,不由得同时定住。

他们一眼认出田齐,心中倍感惊讶。

相比离国之时,公子齐的相貌未变,气质却已截然不同。恰似浴火重生,脱胎换骨,再不能同日而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西境大军抵达城外,公子齐在城下现身。

“阿齐回来了!”

公子路得知消息,立即命人准备矮榻抬自己出宫。

这段时日以来,公子路少在人前露面,不得不出现时全以矮榻代步。

矮榻上铺有厚毯,公子路被小心搀扶移坐到榻上。几名侍人抬起矮榻四面,稳稳走出殿外。

寝殿外,正夫人和夏夫人联袂而来。

见到公子路出现,两人停住脚步,等待与他结伴而行。

“备车。”

公子路一声令下,侍人先一步去往宫外,抓紧安排出行的车辆。

考虑到城内人员大量聚集,恐会阻塞道路,堂召集十数名强壮的宫奴开路,专司护卫马车。

这本是甲士的分内之事,奈何军权旁落太久,军中遍布氏族和宗室爪牙,实在难以托付信任。在彻底肃清之前,三人出行只能调动宫人。

侍人在宫道上飞跑,因速度太快,头上的布帽险些掉落,不得不单手按住。

宫门前停靠三辆马车,正夫人、夏夫人和公子路各乘其一。

驾车的不是车奴,而是挑选出的侍人,对公子路忠心不二,确保能万无一失,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先后登车。

夏夫人本不应在出迎之列。正夫人却坚持拉上她,明言不能拒绝。三辆车排成一列,穿过城内街道,在宫奴的护卫下驰向城门。

相比之前的冷清,今日的颍州城格外热闹。

氏族和宗室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向城门。私兵、护卫或骑马或步行,全程表情肃然,行事规规矩矩,全不见往日的飞扬跋扈。

城民拥挤在道路旁,得知公子齐归国,纷纷涌向城外,想要亲眼看一看西境大军的威严。

“晋军,虎狼之师。”

“大军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信平君篡权期间,氏族和宗室只顾着分割利益,无心顾及民生,还有人趁机横征暴敛,自然大失人心。

回忆数月来的遭遇,蜀人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信平君下狱,众人出了一口恶气。得知公子齐归国,更是心生喜悦,高兴不已。

“迎公子齐!”

“同去!”

人群涌向城门,似滚滚洪流穿过大街小巷。

城门下的甲士极力维持秩序,奈何人太多,眨眼间手忙脚乱,忙出一身大汗。

几名甲长当机立断,调拨更多人手,竭尽全力梳理人群。好在行动及时,终于维持道路通畅,没有酿成混乱。

公子路三人抵达时,氏族和宗室先一步出城,全部聚在城门外,人员比朝会时更加整齐。

见到宫中车辆,甲士横起长矛,人群被排开,留出空隙容马车经过。

侍人挥动缰绳,强壮的宫奴先行一步,确保道路不会再次堵住。

三辆车首尾相接,以极缓慢的速度穿过城门洞。

行出城门的刹那,阳光普照,举目向前望,视野豁然开朗。

公子路坐在车上,不顾腿上传来的疼痛,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大军前的身影:“阿齐,果真是阿齐!”

正夫人眼含热泪,因激动微微颤抖,不得不攥紧双手以防失态。

夏夫人曾有怨恨,怨恨自己的儿子成为废人。但她终究本性不恶,看到战车上的田齐,想到他幼年时,自己也曾抱过他,不免红了眼眶。

三人的车驾出现,当即引来众人注目。

以花巨和宗伯为首,氏族和宗室主动让出位置,由母子兄弟团聚。

“母亲,兄长!”

田齐跳下战车,大步迎上前。因激动和喜悦红了眼眶,同方才的冷峻判若两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