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曾把这个想法拿与林范集看。
林范集那个老封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周自言在开玩笑。
“周相公,我明白你说的这个经济与民众的关系了。但是……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这民生经济,与这个……这个什么思想教育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些务农之人读了书,就能明白如何种地了吗?”
“有这个时间,不如教教他们如何翻田,如何育种。”
林范集虽然觉得周自言这个想法不错,但他是土生土长的大庆古人,就算他读过万卷书,一开始也坚定的认为,与其想办法提高思想教育,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教授一些技巧,让他们有一技之长。
林范集还说:“周相公,就算咱们这识字班现在开起来了,可你看我大庆疆域,还有多少地方没有办起来。咱们只是办了个识字班,就先写被氏族那些人戳成筛子,你信不信,若你这个想法写成折子递上去,第二天你就有可能命丧街口。”
面对这样的质问,周自言无话可说。
因为林范集说得对。
大庆虽然开了识字班,可大庆整体情况,还是氏族垄断读书途径。
很多小地方的百姓,还是没能读上书。
但他们既不会读书,也没有一技之长,将来只能务农。
若是能安安稳稳的务农也便罢了,若是务农时遭逢大难,又不能及时解决问题,那自然会走上极端。
周自言回去想了两天两夜,还是坚定地认为,思想教育是一切之首。
只有思想改变了,不再从思想上犯懒,才能更好的使用后面的‘技巧’。
若无思想,那给他们再多思想也无用。
如此,两个人又开始吵。
他们俩翻阅大半典籍,吵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达成共识。
大庆百姓多儿女,有时候养育一个孩子都能费掉整个家庭。
这个时候,读书就非最优解,去学学其他技巧,将来也是一门本事。
但是这治标不治本。
若是思想不正,学什么都没用。
最后,周自言和林范集一致认为,虽然现在想要提高全民的思想教育太难,但思想教育必须得有,哪怕只有浅浅的一层教育,也必须要有。
同时,能够帮助到民众的,切实的技巧也不能少。
两手抓,才能真的让大庆焕然一新。
他们俩联手,用了七天时间,才写好一份折子,递了上去。
可敬宣帝看过后,直接按下折子。
事后两个人才知晓,敬宣帝并非不同意,只是他作为帝王,认为这种事情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
现在提出来,成功的可能性为0,只能暂时按下不发。
所以直到周自言离京时,他们都没拿出一个像样的策案出来。
现在看到这道题目,周自言立刻想到这个还未解决的问题。
不过保守起见,第一场还是要从文本出发,不能直接抒发自己的意见。
周自言稍加修改,便写好了第一道题的答案。
写完第一道题,仔细又看了一遍答案,确定没问题后,停笔。
他这个位置,天井上若是有阳光,恰好能透过他的挡门,落到屋里。
天公或许也知道今儿是童试第一天。
原本还稀稀拉拉飘雪花的天气,就在今天早上,突然放晴了。
此时正好有一道细碎的阳光,打在他的房间里,带来些许温暖。
看着这点阳光,周自言忍不住唇角上扬。
虽然天气还是湿冷难耐,但有一点炽热的阳光,总比天阴沉沉的好。
站在周自言号舍门口的衙役,此时又忍不住看向周自言。
不过这位衙役大哥还知道自己正在执勤,所以只用余光偷偷看。
哎呀,衙役大哥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左侧身这位考生,当真与众不同!
别的考生还在思考的时候,他已经抬袖动笔。
别的考生正在回答的时候,他已经全部写完,正揣着袖子,眯着眼睛,晒太阳呢。
这位考生怎的像那屋顶躺着的狸花猫儿,一举一动都懒洋洋的。
这还能答好吗?
周自言将自己桌前的折本放好,闭目养神。
却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宋豆丁和宋卫风的状态。
宋卫风是个大人,应当不用担心……
小豆丁,你可千万要争气,写不写得了无所谓,可千万不能在考场上哭!
而这位被周夫子念叨的宋豆丁,此刻正急得抓耳挠腮。
他虽然通过强力的学习,背过了文章,但乍一上考场,还是忍不住心里慌慌,脑袋空空。
所以写第一道题时,他顺利遗忘了自己学过的知识。
“不行……不行,稳定下来……要稳定下来……”宋豆丁人小,干脆盘腿坐到椅子上,通过深呼吸来稳定自己焦躁的心情,“我背过的……我全都背过的……我能行……”
夫子告诉他,就算不知道答案也不用慌。
他学过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只要心态稳定,一定能再想起来。
若是慌乱了,那可能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到了考场上,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时刻记得夫子的话就行。
时刻记得,一定要时刻记得。
宋豆丁闭上眼,稳住心神,一遍遍寻找自己学习的记忆。
没过多久,他睁开眼,再不见刚才的慌乱,反而是浓浓的震惊!
亲爹嘞,夫子说得对,他真的想起来了!
“《大学》啊……是《大学》啊!”宋豆丁抓起毛笔,再不敢耽误时间,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答案。
有了开头,剩下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等到宋豆丁写完第一道考题,刚刚好到打印的时间。
一道考题的时限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负责这个考棚的监考官带着衙役入场,在每一份折本的笔迹末尾打印。
打印一下,立刻将各位考生的答题速度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全部答完,字迹工整;有人写了一半,末尾处稍显潦草;还有的人,并未答完。
有考生还没写完,此时看到自己折本上的印记,顿时心慌难耐,头大如斗。
脸颊上的汗顺着骨线流到桌上,笔下无意识用力,登时染黑折本纸面。
折本要求无墨迹,无折痕。
考生精神恍惚,只觉今次考试彻底无望。
待到明年考试,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与难捱的等待……
而周自言早就将折本准备好,放于桌面最前方,等待监考官盖印。
监考官一看,哟!
这位考生已经整整齐齐的答完所有题目,而且字迹工整,折本整洁,一看便知是一气呵成的答案,中间没有任何犹豫。
再看考生本人,气度稳健,正捧着茶碗饮水,也没有其他考生的紧张与胆怯。
不错,十分不错!
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那位监考官,只是此次,要正式收折本了。
不管是答完还是没答完,通通都收走,哪怕跪地哀嚎也无用。
因为收了卷,无需再保持考试时的寂静,周遭便多了一些声音。
周自言正坐在自己位置上休息,就听到旁边某位考生正在猛烈捶桌,一边锤一边怨念,“为何不能再多一刻钟,哪怕就一刻钟!我便能写完了!可恶!”
又听到不知道哪位考生大喊一声:“天要亡我!”
周自言:“……”
不如喝点热水。
每个号房里都配有一罐水,火石与茶壶。
所以只要考生愿意,随时可以煎茶煮水。
周自言没带茶水,就只温了一碗水。
一碗暖肚,很好,他还能再写两大张!
休息了一刻钟后,提醒考生的鼓声再次想起。
这次,是教谕张贴周自言这边的第二道考题。
教谕隔着挡板与周自言遥遥一望。
周夫子,祝好。
多谢教谕。
虽无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自言收敛心神,专心查看第二道考题。
第二道考应当是作诗。
果然,题板上只有简单的八个字,‘君子之风,家国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