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兰是被自己家里人活活逼死的。
刘小兰死后,她那透明人似的二嫂求着村里人一起去县上报了案,想给小姑子讨个说法。
无论现在还是往后几年,流氓罪都是很严重的罪责,周峡将老流氓抓住判了死刑,刘老大家的也被抓住,但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刘家全部跑到公安局求情,说已经死了一个刘小兰,他们家未出世的孙子不能没妈,刘老大家的倒不好判刑。
刘家恨大儿媳吗,当然恨,可是他们也没法子。⊙本⊙作⊙品⊙由⊙
刘家老三和老四还没媳妇,老二的媳妇因为小姑子的死受不了,隐隐有些癔症,刘家能指望上的,就只有合谋害死小姑子的大媳妇一个。
那时的刘老大是村长,他们不想把丑事宣扬出去,竟辱骂警察多管闲事,乱掺和他们的家事。
周峡办完案子就觉得心灰意冷,他主动调离了辖区,回到了S市。
关于刘小兰的死,也只是郴易风给周峡办接风宴时,周峡随口一提的,关于他调任回去的缘由。
郴易风不清楚其中的残酷,更不会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只是觉得上一世的阴影彻底消退了,没和周峡再聊关于三水村的一切,只是心照不宣地互相试探一番,最后破镜重圆复合了。
一个普通的、悲苦的女孩子的死,对主角而言,就只是调情时打断兴致的逸闻罢了。
但现在的刘小兰是陆云柯身边活生生的人,在他原本的世界中,他身边来往的,都是那样普普通通,又命运悲惨的小人物。
连陆云柯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物伤其类,陆云柯总会忍不住做点什么去改变,哪怕这些都只是幻像。
被陆云柯揽到怀里后,郴易风的颤€€才慢慢停止。
他握着湿淋淋的毛巾,垂下眼道:“你可怜别人,可谁会可怜咱们。”
谁又会可怜他呢。
他是路琢见不得光的情人。
上一世被路琢背叛抛弃,被刘小兰夺走爱人,最后满怀怨恨因为病痛孤零零死去的,只有他啊。
难道重来一回,他还是要重复那样的命运吗?
陆云柯接过毛巾,仔细擦洗郴易风的脊背和手臂,缓缓道:“我们不需要可怜旁人,也不需要旁人来可怜,日子的好坏,自己知道就行。”
郴易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他眼底已经再无波澜,宛如死水一般平静。
抬手勾住陆云柯的脖子,他将脑袋靠近男人宽阔的肩膀,呢喃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只能有我一个。”
第72章 一亩灵田24
两年后。
大片新垦的农田包围着村庄,药田里的作物长的葱葱茏茏,一旁就是药材烘干厂房,磨粉的机器轰鸣着,淡淡的药香氤氲在空气中。
田地尽头,村头村尾都多了几栋砖瓦房,一些还是土块房子的此时也正在砌外墙,等来年就能改建成结实美观的红砖房,甚至还有一两间几层的复式建筑夹杂在其中。
村人都在地里忙碌,检查草药的,收割和晾晒的,磨粉装袋的,所有人手边都有些活计。
就在这时,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响起。
章小伟骑着车顺着柏油马路呼啸而过,等停到加工厂房门口,他擦一把汗,吆喝一声:“村长,省供销社收药材来啦!”
陆云柯从厂房里走出,翻出发货订单扫了一眼。
“掺在良种里的药粉200吨,新配方
的农药100吨,小伟,你去隔壁厂房吩咐,把货物准备好。”
“好嘞!”章小伟答应一声,骑着自行车又顺着马路飞速驶向另一头的工厂。
不一会儿,省供销社来运货的卡车就停在了厂房门口。
这几个月一直和陆云柯协商交接的叶姓采购员从车上走下,向陆云柯打招呼。
“路村长,今年你们三水村收成也不错啊,怎么样,我们要的药粉准备好了没?”
陆云柯上前和他握手,引着人参观药粉加工厂。
“好了,叶同志,你进来验验货,都是今年刚收的。你一下订单,我们全村就开始准备,你看,这药粉都是新鲜的干粉,这些天天气好,太阳把药材里的水分都晒出去了,成色是几批药材里最好的。”
购货员和陆云柯也算是熟人了,看了两眼就啧啧道:“这加工机器是外国货吧,磨得粉真细,都像面粉似的。”
陆云柯也笑:“德国货,好用。以后要是有国产的机子,你跟我说一声,我们得采购两台。拖了你的福,我们生产的药粉有了些名气,H省也来参观,订购了明年的一批药粉,也不少,200吨呢。机器不够的话,还真生产不过来啊。”
“生产的多,赚的也多,瞧瞧,这才多久,你们三水村都修上柏油路了,这路比县里的马路还平整,车子走上不打颤,舒服!”
两人一边说着,陆云柯将人带到办公室。
核对了订单,和签字的订单一起递回给叶采购员的,还有一个厚实的红包。
这也算是采购员和供货商的老规矩了。
采购员采购的物品质量好,供销社有奖励不说,被介绍了新的客户,供货商也会给个大红包意思一下。
各省的供销社采购员有业务往来,大部分互相认识,前不久也亏了这位叶姓采购员给熟人介绍,H省的采购员才会来三水村和陆云柯谈合作。
只是两个省供销社的大单,就足够三水村鸟枪换炮,将药材加工厂所有设备升级一档。
采购员摸了摸红包,估计一下,少说也有几百。
他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又夸赞了几句陆云柯领导有方,看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药粉装车,过了磅秤确定重量不差后,他摸出一张提前写好的支票递给陆云柯。
“路村长,这是这次的货款,你可要收好。老规矩,拿到货现付50%,等货卖出一半,再付50%,谁也不吃亏,您说是不是。”
那可是300吨的药粉,和别处的供货一个价,一公斤5块,300吨,足足150万,只是付50%,也整整75万。
这张支票采购员拿到手里都觉得烫手,却见这位年轻英俊的路村长接了支票,好像收的是几块钱似的,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忙完一起吃个饭吧,村里有食堂,大师傅烧的一手好家常菜。”
采购员赔着笑脸道:“不了不了,从这里到省里开车也得两天,还得尽快赶回去交差。那么多货物,路上出什么差池,我也负担不起啊。下次吧,下次我请您。”
眼前这位路同志可不光是一个村长,还是省里上了报纸的致富带头人。
短短两年他就带着全省最穷的村子一跃成为收入最高的富人村,这人虽然年轻,但通身气势与生俱来,采购员和他一个桌子吃饭,怕是会不利于消化。
陆云柯也没强求,和对方闲话两句,亲自把人送到了路上。
等收购员的车队离开,村里人立刻围了上来。
“村长,钱到手了?”
“肯定到手了,又不用他们出钱,姓叶的也只是跑腿的。”
“跑一次腿拿一次大红包,我倒是也想当个跑腿的……”
一群人吵吵嚷嚷,但面上都带着笑,期待地看着陆云柯。
两年前他们大多吃不饱穿不暖,虽然饿不死,但过得也不是什么逍遥日子。
自从他们的路村长找对了门路,和各个种子供销社谈成合作,低价收购了草药苗,带领全村种植起神仙草后,他们村里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红火。
神仙草,这是三水村种植的各类草药的统一名称,因为这些草药长得和寻常草药差不多,但是生长周期更快,药效更奇特,于是就有了另外的别名。
三水村现在也有了另一个远近闻名的别名:“神仙草村”。
村长托门路买来的神仙草草苗天生抗病虫害,长得也快,平均亩产3000斤,加工成干粉也足足有500斤,外头收购的药粉一斤5块,他们一亩地就能赚200多块钱!
当然,神仙草草苗是从村长那里进的,一株要一分钱,一亩地需要10000个苗子,他们买种子的钱需要从总收入里扣除。
“别急,支票还没兑呢,财务,去计算每家每户该发多少钱,来几个人,和我骑车去银行兑支票。”
村民登时欢呼起来。
省供销社采购都是大手笔,一次付款都是几十万,村长把支票兑了后,发到村里人手上,每家都有两千多。
就算扣除村长的苗子钱,也还是不少,足够他们再置办些家电了。
听说现在大城市里兴起了黑白电视机,不晓得攒上几个月,他们能不能都买台电视机。
陆云柯吩咐陈绍他们几个在村里计算账务,自己叫上章小伟和郴易风几个青壮年,骑车去了城里。
在陆云柯兑换好支票,将一沓沓纸钞装在化肥袋子中时,郴易风也取到了这个月的家书。
他才邮局将信拆开,只看了几眼,就呼吸局促,面色也有些着急。
他匆匆向柜台询问了些什么,到银行给陆云柯说了句自己有事要办,让他们不用等着,就骑自行车去了车站。
郴易风的面色很难看,章小伟他们扛着化肥袋从银行走出来,纳闷道:“易风哥这是怎么了?”
陆云柯想到郴易风难看的脸色,当即明了:“S市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要是他没猜错,郴易风父亲的遗传病应当是发作了,郴易风也提前得到了消息。
郴易风重生前回到S市时已经是几年后,那时郴父病重,父子两人的误会刚解除,郴父就撒手人寰。
那是郴易风两世的痛,重生后两年他每个月进城都要写一封家书叮嘱父亲注意身体,大约是叮嘱的及时,郴父发现的早,做了检查后,就发现了身体已经出现了病变。
此时郴父病变到什么程度还不清楚,但发病时间比前一世提前了好几年,郴易风哪能不着急。
眼看着再熬两个月他就能回城参加高考去了,冷不防得到这种噩耗,郴易风哪能接受。
陆云柯叮嘱章小伟道:“小伟,你们先回去,路上注意些,到村里就按照陈绍他们结算出的单子把卖药钱发下去,每个人都签字盖章,我先去附近问问。”
说完,他直奔火车站,找到了在站点看着铁路尽头满脸无助的郴易风。
陆云柯走上前,握住了郴易风冰凉的手指。
“你要去哪里?”
郴易风抬头看着他,瞳孔幽暗深邃:“我想回家,你要和我一起回去么。”
陆云柯看着他道:“县里没有回S市的车,得先去省里,才能乘火车去S市。”
县里才开通了两条铁路线,都是运输线,只有一趟车是走省里的,每天还只有一列。
郴易风没买到票后就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一遍遍梳理着重生前的一件件事情,神色越发冷峻:“回不去的,还得拿到上头的批文,得到村里的证明才能回去。”
他等着路琢像上一世一样,说出那句“不用回去,你还有我。”
那时候的郴易风并不知道路琢将父亲写的信藏了起来,在同伴全都回城后,只有他孤零零的留在不接纳自己的村庄,和父亲关系冷淡,和村人相处不融洽,但是路琢的话给了他力量。♂
他以为,那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可就是那一句挽留,让他错过了一生。
他成了最不孝的儿子,在父亲病重时没有照顾亲人,反倒沉溺在情爱中自怨自艾。
也许他的上一世,就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