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琐梦 第28章

“你不要玩弄别人感情啊。”妈妈听起来非常担忧。

“这么急做什么?”郑南轩三言两语打发了妈妈。

因为郑南轩向来不是个好说话好脾气的人,父母对他做的事情也是从来不敢过问,妈妈不敢吱声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他离家太久,此时好不容易回来,怕说多了惹他不高兴,又跑了。

除此以外,郑歆怡还经常在自己朋友圈发“我哥我嫂”的照片炫技,愣是没被人看出来破绽,连书衡都被骗得深信不疑。

郑南轩到后来不得不阻止郑歆怡,让她不要过于沉迷用AI制作照片,低调一点,免得让父母和亲戚朋友产生过高期待。到时候万一“换一个”,难免让他们不适应。

“没事的哥,换就换,我同学说你长成这样,不是个花花公子才奇怪了。我同学给你赋诗一首,你要听吗?”

“不用,谢谢。”

除夕的中午,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去国贸中心玩耍时,接到了陈青筠的电话。青筠说自己现在回到家了,他可以带陈子芹,让郑南轩早点回东城村里的家中。

“你昨晚没睡吧?我不着急,你吃过饭先睡一下,我下午四点多回去就行了。”

陈子芹放假时不睡午觉,其实她在早教也不太愿意睡午觉,但是还是肯躺在小床上的€€€€郑南轩和早教老师商量过,她睡不睡没关系,愿意躺着也行。

毕竟对于陈子芹来说,愿意和其他小孩一样躺着打发些时间,也是一种规则的学习。

但是在家中时,郑南轩会利用她不睡的时候尽情带她玩耍,毕竟假期的运动量没有上课的时候大,为了夜晚的睡眠质量,中午就不能再让她躺着。

“今天过年,你早点回去,我没事的,今晚可以和子芹一起早点睡。”

“今晚鞭炮那么吵,就算隔音了恐怕也睡不着,你赶紧睡觉,四点钟我把她带回去给你。”

零星的鞭炮声早已响起,放假的小学生们四处游走,躲着保安偷偷放鞭炮,但好歹有消停的时候。今晚则可能会非常吵,不禁鞭的除夕,一般都是从深夜到清晨响个不停的。

陈青筠一向拗不过郑南轩。他放下电话,吃了郑南轩准备好的午饭,洗了个澡,回到房间躺了下来。他看到朋友圈的红点,点开来想消除,但发现第一条是郑歆怡发的“我的高颜值哥哥嫂嫂”,两张照片都是郑南轩和一个漂亮女生的,背景好像是在广州的陶陶居。

陈青筠呼吸一滞,点开郑歆怡的小作文,上面写着“哥哥昨天又跑去找嫂子玩啦!他们在广州陶陶居吃得好好!都不带我!可恶可恶!”

昨天?昨天上午南轩不是和他一起带着子芹爬了水濂山,中午随便吃了点儿,下午又在万达广场玩了一下午吗?

陈青筠保存了那两张照片,犹豫再三,发给了郑南轩,问他:“这是AI照片?”

过了一会儿,郑南轩回复道:“歆怡又做了AI照片?”

“是歆怡朋友圈发的。”

“是她做的AI照片。你别理她,抓紧时间睡觉。”

陈青筠看着那两张完全看不出伪造痕迹的照片,不由失笑。上次书净给他看的时候,他都不敢认真看,此时仔细看着照片,看到“女孩”内眦分明、眼尾上挑、上下睫毛都纤长的琥珀色眼睛,愣了愣,忍不住走到镜子前,摘下眼镜,对着照了照。

那个“女孩”的眼睛,和他的一模一样。

这么巧啊?

陈青筠把手机关了静音,很快就入睡了。

陈子芹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郑南轩就带着她到处跑,在国贸五楼的游乐场跳了蹦床,消耗了大量体力,再去地下二楼的好吃巷吃各种小吃。等她吃得差不多想走了,他又问她想去坐地铁还是想去逛公园,她说想坐地铁。

这半年来,一开始陈子芹不会回答选择疑问句,无论选择疑问句问的是什么,她回答的都是后面一个选项,发现这个规律以后,郑南轩会故意把她真正喜欢的选项放在前面,刻板的她选错了以后,就没办法得到真的想要的东西,在她急哭之前,郑南轩会再问一遍,辅助她说出真的想要的答案€€€€这样多次以后,她终于知道怎么回答选择疑问句了。

对于发育正常的儿童来说,母语好像都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学会的,而对于陈子芹这样的孩子来说,学习母语就像一般人学外语一样痛苦,每一个词句,都必须这样教。

几个月前,郑南轩尝试带陈子芹坐地铁,坐公交,让她认识除了私家车以外的出行方式,本以为她可能会有些抗拒,但是她却在坐了一次地铁以后爱上了坐地铁,“坐地铁”这个活动甚至成了她的强化物。

按高晗制定的目标,陈子芹熟悉了代币系统。使用代币系统,延迟发放强化物,很好地磨练了她的“等待”。

不能等待,不能执行“等一下”这个指令,是这类孩子的通病,他们以为不在眼前的就会消失,以为不能立刻得到的就不属于自己。这和他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有关系。他们大多数时候的情绪爆发也来自于“等待”。

所以,学会等待,是控制情绪的重要方式。迄今为止,他们为她引入了“代币系统”“计时器”“数数”“祖母法则”这几种方式,让她学会更好地等待。

郑南轩拿出了陈子芹的行事历,告诉她,因为这一周她和舅舅一起叠了五次衣服,所以现在可以奖励她去坐地铁,让她把地铁的图片贴到五个“叠好的衣服”代币的后面。

每个孩子的代币都是根据孩子熟悉或者喜欢的材料制作的,不仅仅是代币,几乎所有的教材都是一人一制的特殊制作,而且需要经常更换,正因为如此,他加班的时候经常是在制作教材。这大概也就是蜗牛和七色花与东乡其他机构的不同之处,据他所知,其他机构的教材大多是购买的,不仅教材无法做到个别化,甚至连教学内容都无法个别化,但这类孩子,每个人兴趣都狭窄,且极不一致,能力也天差地别,如果无法个别化,进步自然是极其缓慢,甚至根本看不到康复效果。

只不过这样的人力成本自然意味着高收费。郑南轩在带着陈子芹坐地铁时,想:陈子芹的康复费用还是太高了,现阶段也无法降下来。因为有限价要求,市内的儿童康复补助和医疗补助全都不能用于他们机构,她的康复费用每一分钱都得自己出。

也就是说,青筠经济负担依然没办法减轻。

第40章

从国贸中心的“鸿福路”地铁站坐一站到了“旗峰公园”地铁站,郑南轩带着陈子芹去旗峰公园里逛了一圈。湖边的小路旁是斜斜的草坡,草坡上种着榕树,盘根错节地,陈子芹爬上草坡,踩着榕树露出地面的根往前走。这是她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沿着湖边的小路,一路走向回廊般的亭子,往常有些老年人会在这里唱粤剧,但今天没有€€€€过年了,公园里除了他们,几乎没有看到别人。

陈子芹在旗峰公园玩的时候也有固定的路线,她总是绕着湖走半圈,从亭子那儿绕到寺庙门口,沿着寺庙的石阶爬到前殿的门口,从门口处望望里头雕像的金身,就不肯再进去了,拉着大人走下长长的石阶,就表示要回家了。

从旗峰公园出来的时候才三点,为了让陈青筠能睡得更久一些,郑南轩又带着陈子芹坐地铁回到鸿福路,再步行回他们小区。

至此,玩了五六个小时的陈子芹已经累得不行了,嘴里一直吵着“睡觉觉,睡觉觉”。

郑南轩教她表达:“我很累了,我想回家躺着。”

她在白天其实是睡不着的。

到了小区门口,郑南轩带她去一家小卖部买了几包仙女棒,对她说:“今天晚上,舅舅和爸爸带子芹放烟花。”

“带子芹放烟花。”陈子芹仿说了一遍,但是表现得并不感兴趣。也许她其实没有放过烟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郑南轩和陈子芹回到家门口时,刚好四点。郑南轩开门进去,就听到陈青筠闹钟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青筠穿着睡衣开了房间门,有些没睡醒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他俩。

他的头发乱翘,没戴眼镜,郑南轩放下手中的仙女棒,走到陈青筠跟前。

陈青筠抬头看他:“你回来啦?”

郑南轩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鸟窝似的。”

似曾相识的情景让二人一时都有些尴尬。他们还小时,这样的交流可没少发生。比这更放肆的肢体沟通也多得不得了。

大概是忽然想起上次的情形,陈青筠开始试图扣上睡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扣不上。郑南轩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扣子上,帮他扣上了。

“我先进去换一下衣服,你等等我。”陈青筠匆忙地转身进了房间。

陈子芹在客厅剥了橘子,橘子皮散落得到处都是,郑南轩没有像往常那样让她收,而是自己把橘子皮一片一片捡起来,机械地扔到垃圾桶里。

头发柔软的触感,扣扣子时接触到他皮肤温暖的触感,并没有办法被冷冰冰的橘子皮消除。

这真是一种煎熬。

初中,哪怕高中的时候,他对性事还处于懵懂状态,和陈青筠的肢体接触时也就是在玩耍,尽管有时候会心跳加速,有时候会舍不得放开而玩闹许久,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赤裸的欲望。

仅仅只是一颗扣子罢了。

郑南轩在陈青筠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换好鞋,站在门口,打算出门了。看到陈青筠从房间里出来,对他交代了一声:“我今晚八点前会回来,我们带子芹去放烟花吧。”

“这么早回来吗?”陈青筠还是担心郑南轩大年夜离开家,小姨和小姨丈会不开心。

“那就七点回来。”郑南轩说。

陈青筠哭笑不得:“大过年的,别惹小姨和姨丈不开心。”

“他们早早吃过年夜饭会出去打麻将,不会不开心的。”郑南轩还是解释了一下,“你舅舅回来过年吗?”

“今年他们去舅妈老家过年。”外公外婆过世以后,舅舅其实很少回来过年了,一般情况都会去陪舅妈的父母过年。

陈青筠在过去几年,都是和书净的家人一起过年的,因为没有婆家,他就好像个上门女婿那般。

郑南轩关上门,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对面的人家贴上了新的春联。他们这间房子没有贴春联。前两天,青筠回到莞城家中,给门口贴上了紫色的春联。家中有丧的第一个年头,春联可以是紫色的,也可以不贴。

郑南轩不给门口贴春联,陈青筠有些过意不去,南轩就说,春联都贴在老家了,这是出租屋,没必要贴。

春联、年花、福字斗方,红色的东西,郑南轩一样也没有准备。陈青筠知道他在陪自己过丧。

大家都在准备年夜饭,陈青筠和陈子芹两父女在家中共吃了一杯泡面。本来南轩准备好一些食材,让他今晚做着吃,可是陈子芹吵着想吃泡面,青筠泡了一杯她最喜欢的海鲜杯面,她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

陈青筠吃了几口陈子芹吃剩的那个杯面,想到去年的年夜饭,书净下厨做了椒盐虾,陈子芹很喜欢吃,吃了差不多半盘。陈青筠放下了手中的塑料叉子。

此时,阳台外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把陈子芹吓得大叫了一声。陈青筠走到女儿身边,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说:“没关系,是有人在放烟花,爸爸带你去看一看。”

他抱着陈子芹来到阳台上,阳台上一人高的纱网外,是日落以后灰色的天空,听得到烟花爆炸声,却看不到绽放的烟花。

陈子芹还是受不了烟花和爆竹的声音,每听到一次,她就大叫一次,陈青筠把她带回了房间。

陈子芹说要睡觉觉,于是陈青筠帮她洗了澡,穿上睡衣,她不到七点就爬到了床上,很困的样子。

看来烟花是没办法放了。

因为陈子芹的听觉很敏感,她非常害怕巨大的声响,他们住的房间,被南轩做过隔音处理,门后贴着隔音垫,门缝和窗缝都被胶条填满,所以当关上门窗的时候,外界的声音会减小。距离和隔音减弱后的燃爆声,陈子芹就不怕了。

这间出租屋,已经到处都是特殊孩子生活的痕迹了,阳台的细网,隔音处理的门,厕所贴着的视觉提示。以往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南轩用各种方法去尝试解决。

陈子芹大概是白天玩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陈青筠躺了一会儿,在她熟睡以后爬了起来,去到客厅,没有再动那已经冷掉的杯面,把它扔到垃圾桶,坐到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调着电视台时,就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七点四十五分,南轩就回来了。看到陈青筠一个人待在客厅,郑南轩说:“还是回来晚了。”

哪能算晚呢?从东城开车回来也得二十几分钟,也就是说,他七点过一点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陈青筠摘下眼镜,把披在身上的大衣放在脸上,按住有些发热的眼眶。

郑南轩换了室内鞋,走到他身边坐下,他怕南轩觉得不对劲,就把衣服放了下来。刚拿起遥控器,想递给南轩让他调台,南轩从侧面搂住了他的肩膀。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小时候更过分的肢体接触他们都做过,玩闹得过分时在地上扭着滚也是有过的。可那和现在不一样。

“我没事。”陈青筠低声说,“真的没有事。”

“嗯。”郑南轩松开了他的肩膀。

“子芹睡着了,不能下去放烟花了。”

“那就明晚再带她放。”

郑南轩问陈青筠吃了什么,陈青筠含糊地说:“随便吃了点。”

郑南轩走进厨房,看到被扔掉的半杯泡面,除此之外,厨房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我买了虾,做给你吃,你想怎么吃?”郑南轩走出来问他。

“我不饿。”

“虾不吃的话放到明天会坏的。”郑南轩从冰鲜柜里取出早上开始养在冰水里的虾,因为怕它们乱跳,他特意用薄膜盖住了容器,扎了几个气孔。

“那就白灼吧,我来做就好了。”陈青筠走进厨房。

郑南轩不止准备了虾,还准备了排骨和其他食材,只是陈青筠说自己吃不下,不要浪费了,明天再一起吃就可以了。

白灼虾就是把鲜虾倒入沸水里滚一滚,变红了就捞出来摆盘,点一点酱油或者醋吃,这是虾最简单的做法了。

陈青筠做白灼虾时,郑南轩洗了一颗生菜,切了蒜片,在他做好虾拿出去后,炒了个蚝油生菜。

陈青筠说不要吃米饭,于是就没有做米饭。他在吃着晚餐时,郑南轩就坐在饭桌边,陪着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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