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酆都大帝互为纸片人 第7章

陆廷川眉心紧拧,扶着六楼的红木栏杆,看向那些沉浸在一夜暴富幻梦中的赌鬼们,难免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情。

突然,走廊尽头响起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栏杆微微颤抖。

陆廷川眸光一寒,当机立断闯进临街雅间,不顾里间赌鬼们如何惊恐万状,砰地踹开窗户,一个箭步从六楼鱼跃而出,脚踏鎏金玉瓦,踩出环佩之声。

没了法器压制,陆廷川体内玄冥之气磅礴如江河,衣袖盈风,他在枉死城高低起伏的屋脊上缩地成寸,夺路而逃。

沈司星也察觉不妙,怕陆廷川跑太慢被捉住,还小心翼翼揪住陆廷川衣领,轻轻一提一放给他加速,总算甩开追兵躲入一条暗巷。

陆廷川呼吸平稳,失笑道:“上仙,大可不必担心我……”

话音未落,巷头巷尾蓦然出现两道瘦长鬼影,皆是青面獠牙,手握带血的柴刀,将出口堵得水泄不通,两侧围墙悄无声息立了三个凡间道士,二话不说就抽出刀剑,俨然来者不善。

陆廷川敛去笑意,抬头觑向道士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肃然道:“钱师兄,好久不见。”

师兄?陆廷川的师兄怎会在枉死城赌坊做打手?这是什么全新就业方向?

沈司星坐直身子,盘起腿,双手捧住手机,绷起小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秒钟的剧情。

这破游戏可没有存档和后退键。

“陆师弟。”为首的道士名为钱雀,穿一身黑色道袍宛如一只大乌鸦,闻言讥讽道,“上回见面,还是你被逐出师门之日,你师父青扇真人可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如今还在闭关养病呢。”

听到师父的消息,陆廷川眸光微动,但没理会黑衣道士的挑衅,抱拳道:“受师门教养二十载,陆某感激不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阴风吹拂陆廷川的长发,他目若点漆,话音掷地有声,脊背笔挺,昏暗的巷子里整个人有如明珠生晕,沈司星光是看着就屏住了呼吸。

“冠冕堂皇!”钱雀嗤笑,“身在乱世不顺势而为,为师门筹谋,偏要做那扶倾济弱的虚伪之士?你以为你从小到大所受的师门恩惠,那些银子从何处来?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陆廷川皱眉:“那也不是诸位师兄自甘堕落,与妖邪厉鬼为伍的理由。师兄,你们在作恶。”

“作恶?哼!我且问你,没有魑魅魍魉兴风作浪,要道士又有何用?”

陆廷川与钱雀剑拔弩张,说话毫不客气,沈司星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后来却恍然大悟,惊出一身冷汗。

按照游戏设定,陆廷川是因为人间大乱才下到幽冥寻求救世之法,但沈司星没想到,除了肆虐人间的妖邪,和造成枉死城乱象的幕后主使之外,本该匡扶正义的道士们也看到乱世有利可图,跟着蠢蠢欲动。

阳间、阴间乱作一团,不分彼此,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沈司星轻轻拍了拍陆廷川的后背,以示同情和安抚,后者咳嗽一声,差点没给他拍吐血。

“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谈的了。”陆廷川长身玉立,右手两指拢在袖中,凝成无形剑气,左手一扬,“钱师兄,请。”

陆廷川姿态光明磊落,就好像遭受鬼蜮伎俩,被围困于暗巷的不是他一般,一举一动与在师门邀请师兄弟切磋没有不同,落在钱雀眼中分外刺目。

钱雀想起二十年前,他苦修出关,但见平日宁静的师门热闹不已,人人喜气洋洋,交口称颂一位破格入门被师叔收作关门弟子的五岁幼童。

“此子天资卓越,他日必成大气。”

“雪窦山后继有人,实乃吾辈之幸!”

“小师弟在祖师堂敬香,快!随我去看看!”

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根骨好些,至于还没开始修行就吹成这副德性?钱雀嗤之以鼻,腹诽道,不过是某些趋炎附势之徒拍师叔马屁罢了。

但是,钱雀很快发现,他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陆廷川入门极快,初次挥剑就如臂指使,剑气仿佛溶于他的骨血,一呼一吸间就能消化寻常弟子要领悟数年的剑谱。待到开阴阳眼,引玄冥之气入体那日,陆廷川年仅七岁,开窍后修行一日千里。

更可气的是,陆廷川少年持重,待人接物温和可亲,挑不出毛病,不显山不露水,就让同辈弟子不论师承、长幼都奉其为首。

钱雀冷眼看着,也不去烧陆廷川的热灶,他自有他的事做。但在陆廷川公然反抗掌门,撕破雪窦山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终于被师门除名时,钱雀还是买了两盅好酒,对月浮一大白,用的正是在枉死城所赚的银两。

“好啊。”钱雀冷笑,手腕一抖,袖中软剑如蛇攀上指尖,“让师兄看看,这两年你可有长进?”

飒€€€€

钱雀疾冲而至,衣摆卷起呼喇作响,好似乌鸦扑棱翅膀,右手挥动长刀直劈陆廷川面门,杀气腾腾,左手轻勾软剑,借着刀光遮掩,剑身宛如一条银蛇,摇晃扭动€€€€€€€€朝陆廷川颈侧刺去。

沈司星倒吸一口凉气,大喊一声“小心”,才想起陆廷川听不到他说话,急得额头沁出冷汗。

幸好陆廷川反应快,侧身躲开两记杀招,藏于袖中的剑气漫不经心一拨,挡开钱雀的长刀,震得后者虎口发麻,他却已闲庭信步般绕到钱雀身后。

“你!!!”

钱雀牙根都快咬碎了,不过一次交手,他就感觉到凌驾于自己数倍的玄冥之气,比陆廷川下山之前更甚,像在指导剑术给他喂招那样轻松。

简直奇耻大辱!

刀光剑影,金石之声,瞬息间,二人已交手数十次,看得屏幕外的沈司星目不暇接。

钱雀面沉如水,隐蔽地使个眼色,守在暗巷墙头的两名道士和堵在巷子口的两只青面厉鬼就悄无声息地逼近。

沈司星不断划动屏幕调转视角,转得头晕眼花,看到这一幕脸都白了。

他可还记得陆廷川的卡面属性,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武力和法力都未到满级,即使是SSR,双拳难敌四手也落不着好。

陆廷川剑眉紧蹙,他预料到钱雀会耍阴招,但对曾是同门的他下死手,却是意料之外。

这次,恐怕要吃些苦头才能破局了。

“咿嘻嘻!”两只瘦长鬼影狞笑着,一前一后挥舞镰刀拦腰砍去。

陆廷川往后一仰,腰身紧绷如拉满的弓弦,额头擦着刀刃险险躲过。

钱雀和两位打手道士不甘示弱,一齐催动手中法器,组成剑阵将陆廷川团团围住。剑光、刀光密不透风,陆廷川身处其中腾挪余地越来越小,困兽犹斗。

“师弟,你这般活在云端之上的天才,眼高于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我刀下吧?”钱雀哼笑,嫉妒和自负在他心中焦灼,如冰火两重天。

钱雀的长刀已抵住陆廷川的喉结,用黄泉开过刃的刀吹毛可断,稍一用力就能斩断陆廷川的脖子,叫他血溅三尺!

“没想过。”陆廷川微笑。

钱雀心里一惊:“什€€€€”

话没说完,钱雀的胸膛就如遭重击,就好像凭空被人揍了一拳,痛之入骨,血气上涌直冲口腔,嘴角涌出鲜血。

他低头一看,胸腔兀然凹陷,肋骨从锁骨正下方折断,阴风猎猎,穿过他胸膛中央的血洞,寒意遍及四肢百骸,浑身血液凝固。

呜呼呼€€€€

【作者有话说】

跟我念:赌鬼不得house。

第7章 信蝶

沈司星脸色惨白,四肢僵硬,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犹有湿润、温热、黏腻的触感,就好像他当真贯穿了钱雀的胸腹,搅弄过血肉,用指尖触摸过脏腑,肋骨、脊骨擦着他指骨断裂,骨头茬子飞溅,划破细嫩的肌肤,现实中,却没有留下半点伤口。

极致的真实意味着极致的恐怖。

沈司星汗毛倒竖,手机都拿不稳,嘭地落在枕头上。

他慌慌张张跳下床,扶着墙壁仍然步履蹒跚,两条腿跟面条一样软到站不稳,撞开厕所门,胃里翻江倒海,抱住马桶一阵干呕。

他刚刚……杀人了?

“哕€€€€”

这边厢沈司星吐得昏天暗地,枉死城里,陆廷川看了眼晦暗的天色,收回藏于袖中的剑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想过让上仙帮忙,上仙已救过他一命,算上这一次,就是两条命了。

陆廷川为人温润如玉,打小就招人喜欢,但他的温柔细究之下却像春日寒冰、秋日暖阳,看着温暖明亮,摸上去不冷不热,与外界始终隔着一层。

只有他出手相助,没有他亏欠人的份。若是亏欠了,总要尽早还清才好。

可是,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陆廷川蹙眉,另外两位道士在看到钱雀被斜刺里杀出的一股神秘力量一击毙命后,早已吓破了胆,再瞅见陆廷川神色冷淡,举止犹豫,像在琢磨给他们俩用上哪种死法,顿时,连钱雀的尸首都不想管了,撒丫子就跑。

“稍等。”身后响起温和有力的声音。

道士们脚下拌蒜,哧的一声刹住脚步,又听陆廷川笑道:“二位兄台,不辞而别可不好。”

可恨!这小子当真以为他俩是下酒菜不成?!钱雀死了,他们一起可还有四个,二人二鬼就不信扒不下陆廷川一张皮!

两位道士知道跑不脱,以余光对视刹那,头都没回就拉开架势,反手杀了陆廷川一个猝不及防,与他们一齐行动的还有那两条瘦长鬼影。

二鬼拍门!

双剑合璧!

陆廷川辗转其间,竟比方才还要游刃有余。

道士们愈发焦躁不安,他俩心里清楚,剑阵之所以为剑阵,讲究的就是潮起潮落、日落月升、环环相扣,少了钱雀一个,剑阵威力也就大打折扣。

忽然,陆廷川低笑一声:“嗯?找到了。”

两位道士头皮酥酥地一炸,还没反应过来,脖子骤然一凉。陆廷川不知何时找到了剑阵破绽,悄默声摸到他们身后,手起剑落,就叫二人与世长辞。

“咿嘻嘻,嗬啊€€€€”

瘦长鬼影此时想跑也为时已晚,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张电光编织而成的网罗从天而降,暗巷瞬间大亮,鬼影们发出两声惨嚎,不过一瞬,就被炸得魂飞魄散。

陆廷川但笑不语,靴尖一挑,把地上钱雀的尸体翻过来,双手捏诀,玄冥之气凝聚成一根长长的钓线,末端仿若银钩,隐隐反射冷光。

钱雀死不瞑目,瞳孔扩散,眼白浑浊,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陆廷川。

陆廷川与钱雀对视良久,唏嘘道:“师兄,这两年疏于修行的人是你。”

随即,陆廷川张开修长的五指,垂下钓线,银钩往钱雀喉咙口里一伸一提,不多时,便勾上来一抹乳白色的魂体。

新生的鬼魂没有意识和力量,孱弱如腹中胎儿。陆廷川瞥了眼像秃鹫一般盘桓在暗巷上空的厉鬼,眸中掠过一丝寒意。

“抱歉,他们三人的魂魄我收着有用,去找别的吃食吧。”陆廷川温言劝诫。

厉鬼们在空中一圈圈盘旋,似乎在衡量陆廷川的实力,不一会儿,撂下几声嘶哑的鬼号,化作几缕黑烟消失无踪。

陆廷川舒了口气,又勾走另外两位道士的魂魄,钓线甩出弧线,三条新生的魂魄就像水里的鱼儿腾空而起,噗通,落入陆廷川手中一只白玉葫芦里。

“枉死城不太平,放你们出去也不能及时去往酆都城报道,想投胎且再等些时日,我会亲自送三位去。”说完,陆廷川手心一亮,那玉葫芦变为一只花生大的玉坠,挂在腰间。

哗啦啦的水声。

沈司星洗了无数遍手,双手交叉在指缝间又搓又洗,泡沫冲了一轮又一轮,直到指腹起皱发白,他才大喘着气关掉水龙头。

“呼……”

沈司星趴在洗手台边,额头抵着冰凉的台面,瞳孔骤缩,湿淋淋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一颤,就滑落几滴水珠。

质感廉价的洗手台不知经历过几位租客,白色陶瓷早已泛黄,边缘翘起的胶缝生出霉斑。

沈司星在这儿住了快六年,从初一到高三,刚被沈家河赶出家门时只觉得天都塌了,无家可归,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喜欢他,哪怕是寻常的善意也吝于落在他身上,像孤魂一样在街面上游荡,流浪猫狗都比他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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