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陆廷川,自己的人生因为他在一点点变好。
*
周末,晏€€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翅膀收拢,整只鹦鹉都陷进沙发靠垫。电视上在播一部经典合家欢肥皂剧,时不时响起响亮的罐头笑声。
“不行。”沈司星噌地坐直身子。
“唧唧,什么不行?”晏€€扭过小脑袋。
“这样下去不行,坐吃山空。”沈司星一把捞过手机,塞进裤兜,小跳几步趿拉上鞋子,边打电话,边往门外走。
晏€€满脸问号,抢在电梯门阖上之前冲了进去:“等等我!你要上哪儿去?”
沈司星不理睬他,拨通后,又换了副乖小孩的表情,对电话那头说:“郭老师,我是沈司星。嗯,是……是有件事要找您帮忙。”
晏€€:“???”
“到您家跟您说吧,嗯,好,老师再见。”沈司星三两句挂断电话,对上晏€€严肃的豆豆眼,愣住,“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突然冲出来,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沈司星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尖:“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找老郭介绍几份工作。”
“什么工作?”晏€€唧唧喳喳,“你都高三了还打工?做家教?做家教才几个子儿,听我的,让陆廷川直接打钱给你。”
“……还可以这样吗?”沈司星疑惑,也没去细想,接着回答,“郭老师在一中当了很多年老师,桃李满天下,人脉很广。我想请他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过去的学生遇到麻烦,需要找人驱邪驱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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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出道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修建的居民楼格局老旧,尽管是白天,但楼道里依然半明半暗。
老郭家的房门虚掩着,沈司星推门进去,客厅没开灯,比外头还要昏暗,收音机在播放苏州评弹,咿呀咿呀,空气滞重,氤氲着伤感、怀旧的气息。
“郭老师。”沈司星小声问好。
晏€€躲在沈司星的衬衫口袋里,探出乳黄色的小脑袋,刚唧了一声,就被沈司星摁了回去。
“来了?进来坐。”老郭从博古架后侧身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相框,在用纱布小心擦拭。
老郭身板素来硬朗,可自从出了发娑婆那档子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萎靡。他低头看向亡妻的遗像,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与一丝怅惘。
沈司星抿抿嘴,心里有些愧疚,他的师母化为厉鬼,变成了发娑婆,如今正在系统背包里躺着。
这可不能让老郭知道。
“桌上有新买的椰汁,你们小孩儿就爱喝这个,我女儿小时候也喜欢。”老郭放下遗像,笑声依旧爽朗洪亮。
沈司星舒了口气,道一声谢,接过一盒椰树椰汁,双腿并拢坐到沙发上,姿态有些拘谨。
“说吧,有什么事要问我的?这么热的天,大老远跑来也不嫌热。”
沈司星咬着吸管,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老师,我想请您帮我打听打听,您以前的学生里有没有需要处理那方面事情的人?”
一开始,老郭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沈司星瞟了一眼遗像,又低下头,去抠沙发坐垫上的流苏。
老郭哑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他家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但是€€€€
“沈司星,你还记不记得你是高三的学生啊?有点要高考的自觉好吗?你要是不想考大学,现在就跟我去教务处退学,明天我就介绍你去工厂拧螺丝。”
老郭把沈司星劈头盖脸一顿骂,沈司星也不辩驳,垂着头任他骂。沈司星的发丝蓬松柔软,老郭只能看到他的发旋,还是逆时针的!
真真是反了天了。
“咳咳咳。”老郭端着罐头玻璃瓶改的水杯,里头泡着胖大海,数落到口干,喝一大口润润喉,火气歇了一半。
“你要是生活费不够用,就去问你爸要,他要是赖着不给,老师打电话帮你催。”老郭正色道,“实在不行,学校给你想办法,再不行我给你钱,当老师借给你的好了。€€,哪有让高三学生去打零工的道理?”
沈司星抬头,脸只有巴掌大,下垂眼圆钝钝的,瞧着可怜,仿佛无论他做什么总有苦衷。
“我已经成年了,我爸他不给我钱,也有他的说法。”沈司星神色倔强,双拳置于膝头,“我不想麻烦学校,也不能总是麻烦您。您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理那些东西的,郭老师,我有分寸,一定不会影响学习。”
“分寸?!”老郭大为不满,“你最大的分寸是现在回家把数学卷子做完,周一我回学校亲自给你批,错一题加练一张。”
说完,老郭把沈司星赶出家门,连晚饭都没留。
回家路上,晏€€嘎嘎乐:“我当你有什么把握呢,唧。要不你摆个摊,把鹿蜀皮卖了得了,记得立一块纸板,‘专治不孕不育’。”
“然后被城管抓走吗?”沈司星斜他一眼。
说话间,沈司星揣在裤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写着老郭的名字。
沈司星接起电话,问一声好,电话那头的老郭却很沉默。
半晌,老郭纠结万分地问:“沈司星,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缺钱?”
沈司星咬住下唇,始终保持沉默。
以他的消费水平,就算去掉窜高几倍的房租也有十多万的余裕,够他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顺利上完大学。
但是之前,他给陆廷川买增加体力的汤药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今系统商城里的道具乏善可陈,但是以后呢?如果有一个极其昂贵,但又极其必要、迫切需要的道具出现,他能跟陆廷川说,不好意思没钱,以后再买吗?
陆廷川只有一条命,没有以后,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们休戚与共。
养一个SSR,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算了,算了。”老郭烦闷道,“我帮你打听了一圈,是有一个我过去的学生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向他推荐了你。”
沈司星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算算时间,基本上从他离开老郭家没多久,老郭就开始帮他满世界打电话了。
“谢谢。”沈司星言简意赅,但仍听得出感激之情。
“他们这是政府项目,我问过了,还算安全,只是需要请几个师傅、大仙做一做法事,讨个平安。”老郭说,“我不信这些,也听不懂,具体情况怎么样你自己去打听。但是!沈司星,你要记得你是个高三生,只允许你在周末抽几个小时去做,不准影响学习。要是你月考不能考进前一百名……”
听到前面一半的时候,沈司星还很兴奋,等老郭说完最后一句话,沈司星瞬间蔫吧了。
一中是省重点,生源好,大部分人都聪明又努力,沈司星保持在年级三四百名的位置,已经是咬着牙硬卷的结果,让他考进前一百,不如要了他的命。
老郭:“行不行?给个准话。”
沈司星心下一横:“好,我答应,谢谢老师。”
他果断答应顺竿往上爬,把老郭给整不会了,噎了半天才说:“联系方式我过会儿发给你。”
*
出去接单干活前,首先要改变形象。晏€€撒娇卖痴,连拉带拽,总算把沈司星哄进商场买几身新衣裳。
龙城新开的商场明亮干净,门外的步行街上蹲了一群街拍摄影师,快门咔嚓咔嚓震天响,来往客人衣香鬓影,搔首弄姿,潮到让人风湿。
沈司星没进商场大门,就脚趾抓地想逃跑。他穿着
蓝白校服和小白鞋,浑身上下的打扮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像一棵错误生长在青瓷花盆里的野草,跟这儿香氛缭绕的空气格格不入。
“我为什么非得买新衣服?”沈司星不解,“又不是没得穿了。”
晏€€藏在沈司星胸前,脑袋从薄薄的校服外套拉链后面钻出来,毛茸茸的羽毛蹭着锁骨,有点儿痒。
“你总不能穿着校服去!到时候人家穿着道袍、袈裟,你穿一中校服,就你这张脸,毛都没长齐,唧唧,别被误会成高一高二的未成年。”
沈司星默然,被说服了。他无视叽叽喳喳,让他去一楼几家奢侈品牌置办行头的晏€€,抬脚往负二层优衣库走。
一刻钟后,沈司星速战速决,拎着一袋折扣款出来,全是T恤、卫衣、牛仔裤等基础款。好在颜色都比较清爽浅淡,沈司星随便一搭,简单好看,满满的松弛质感,价格原地飙升几倍。
晏€€长叹一声:“没救了。”
*
周六的夜晚,某建设单位工作的小王守在区政府前的立交桥下,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
龙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办公楼附近却幽静杳然。以这座尚未完工的立交桥为分界线,桥头那一端繁华喧嚣犹如不夜城,桥尾这一头,周边商户一片萧条,一家商场八点不到直接关门,沿街商户挂上旺铺招租的海报。
小王仰起头,上方的立交桥还没修建完毕,在半空中断开一截,钢筋直戳戳支楞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水泥味。
还没修好啊?小王内心哀嚎,都十年了啊!
这座立交桥,官方文件上的名字叫通天桥,因为它比别的城市立交桥高一些,有纵横交错总共四层桥体,开车上去仿佛进入一个8D立体迷宫。
一开始的设计思路是出于分流车辆,提高通行效率等目的,但上面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先进的设计理念,几家知名设计院、建筑公司竞标出的大工程,能在区政府门口这一段短短不到三十米的路口,硬生生修了十年还没完工。
这在被誉为基建狂魔的国度,在以繁荣的房地产业、建筑业为傲的龙城,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王心想,十年啊,光是纪检都来了八回,啥也没查出来,上面的领导也是有苦说不出。
谁让立交桥修不下去的原因,远远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通天桥修建过程事故频发,尤其是小王站着的这段路。
第一年,翻了一辆水泥搅拌车,两个工人当场身亡,尸体在众目睽睽下被裹入水泥,后来却不翼而飞,怎么也找不见。
第二年,挖路的时候挖到个地缝,掉进去一个监理,等周围的人回过神去拉人,狭长的裂缝在尖叫声中合上了,地上只剩下一只完好无损的白色安全帽。
第三年……
事故有个共同点,都发生在阴气较重的日子,通常在太阳下山后,搞得工程施工时断断续续,民间议论纷纷,说是地下有厉鬼在抓交替。
上面懂得变通,一边抓造谣传谣别有用心搅动舆论的人,一边寻摸高人破煞,想从风水玄学的角度解决问题,这在建筑行业屡见不鲜。
可惜,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天师都来看过,法事做过一轮又一轮,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十年过去已成顽疾,像龙城土地上的一块疤瘌眼。
小王裹紧不合身的西装,打了个哆嗦,炎炎夏夜,他居然感觉有些冷。
八点一刻,几辆私家车悠悠停进立交桥下还未完工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块空地,水泥浆子都没抹匀,路况十分磕碜。
这也就衬得那三辆车,两辆宾利,一辆丰田阿尔法的保姆车愈发气度不凡。
小王打起精神迎上去,宾利上下来几个黑衣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俯身侧耳到丰田阿尔法滑下的窗缝边低语几句,才拉开车门。
丰田保姆车走下一位高个青年,穿着深色便装,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的长相。
穿着唐装的老者在青年搀扶下缓缓下车,看到束手束脚的小王,露出长辈般慈和的笑容:“久等了。”
小王差点流下感动的眼泪:“孙天师,您来了,救星就来了!”
“哈哈,不用这样!”孙天师笑道,他眉毛疏淡,长得又白又长,一直垂到颧骨下方,颇具仙风道骨,容人气量,“来,这是我的小徒弟,老七。”
这时,小王才看清楚青年的长相,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看清楚了。再一眨眼,脑海中只留下模糊的印象,大约是个五官深邃,气质阴戾的年轻人。
立交桥下陆陆续续又来了三辆车,新来的人似乎都认识孙天师,几路人马热情寒暄,时不时交换几句故弄玄虚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