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一个纯纯的外行人杵在旁边,什么也听不懂,完全被排斥在外,尴尬到头皮发麻。
突然,有人说:“时辰快到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车辆和随行人员训练有素地离开,拥挤的停车场又空旷起来,只余下四位大师和那个叫老七的青年。
小王一脸茫然。
“人都到齐了吧?”孙天师和蔼地问。
小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孙天师这是在问自己。
“到……应该到齐了吧?”穿堂风吹过立交桥下,小王拢紧外套,瑟瑟发抖,忽地,啊了一声,“好像还有一个。”
正说着,一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张望着立交桥和道路两旁的建筑,匆匆忙忙横穿过马路,跑到众人面前,可能跑得急了点儿,肚子岔了气,手捂着小腹左下角气喘吁吁。
他看上去比老七小好几岁,气质阴柔,没有攻击性,穿着浅蓝色的无袖卫衣,宽松的袖口几乎能看到皙白的胸膛,身材偏瘦,长得还算高,可他那张脸实在是……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作为这次法事活动的直接负责人小王,下巴都要惊掉了。
董事长说,恩师给他举荐了一位玄学大师,厉害的嘞,请他一定带上。但董事长从来没说过,这大师是个学生仔啊!
为什么说是学生?
因为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虽然长得有些怪异,虹膜环绕着一圈血丝,但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未经世事的愚蠢。小王对此再熟悉不过,一年前的他也差不多是这副德性。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不对,小同学,我们这做公事呢,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小王头痛,“这是工地,未开放区域,不允许换人进来的哈,你快出去吧。”
那细皮嫩肉的黄毛学生仔听到他的话,略微怔了怔:“我是受人委托,来调查通天桥的。”
小王:“什么人?看给他能的!”
学生仔说,某知名建设单位董事长。
小王:“……”
好像是他老板。
孙天师笑呵呵打圆场:“既然来了,就是同道中人。这位年轻道友,请问贵姓?师承何人啊?”
学生仔乖巧点头,回答道:“沈司星,没有师承。”
【作者有话说】
小天师堂堂出道!装乖中感谢在2023-07-25 23:56:27~2023-07-26 07:1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9章 大佬
“沈司星?”孙天师若有所思,呵呵笑道,“小友的名字有些耳熟,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跟龙涛的沈总……?”
沈司星吁口浊气,不大情愿地说:“沈家河是我父亲。”
孙天师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快步上前,握住沈司星的手:“原来是沈家的公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我就看出你与常人有异,想不到长大后居然跟老夫成了同行,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完全不像下车都需要徒弟搀扶的古稀老人。
沈司星有些无语,小声糊弄两句,就抽出手揣进裤兜,紧握住手机。
孙天师说的不错,他们的确认识。十二岁之前,沈家河还没完全厌弃他,请了许多大师来家里,孙天师曾不止一次来沈家给他“看病”,斋醮、跳大神、喝符水,能试的法子都试了一遍。
最后无奈得出结论,沈司星是天生的阴阳眼,只能等他长大,男孩子阳气重些,天灵盖上的天眼会随时间慢慢闭合。
这些年,沈家河、郑晓梅重金求子,孙天师正式成为沈家的座上宾,沈司星恶心沈家河夫妻俩,因而极少露面,也与孙天师和他的徒弟老七再见过一两次。
孙天师有什么能耐,沈司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懒得拆穿罢了。总归他说的比唱的好听,光靠巧舌如簧,在龙城上层圈子里做掮客,就赚得盆满钵满。
这老七却跟孙天师不一样,有点真本事在身上。沈司星瞥了眼那位黑衣青年,对上老七漠然的目光后,又匆匆离开视线。
撞上认识的人,有些麻烦了。
孙天师热情的态度让另外三位天师感受微妙,龙涛建筑公司和沈家河的名号他们听过。可是,做法事是技术活,讲究师承和经验,跟家里有没有钱没关系。一个没有师承的野路子,下巴光溜溜胡子都没有的小少爷能懂什么?
这不是胡闹吗?
“沈……算了,叫你小沈吧。”一位身穿道袍,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努了努下巴,问道,“你肩膀上站着的这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才注意到,沈司星的肩膀上居然立着一只拳头大小毛绒绒奶乎乎的玄凤鹦鹉。
沈司星低眸,晏€€正收拢翅膀,小爪子扒着他肩头,一动不动装仿真标本摆件。
“这是我的,”沈司星迟疑了一下,“我的宠物。”
“哦?宠物?”问话的中年道士笑出声,“我还以为是你请来的大仙呢,都说胡黄白柳灰,五大保家仙,我正寻思什么时候多了样鹦鹉,看来是我误会了。”
另两位天师也很不满,嘟哝道:“管好你的鹦鹉,别乱飞,一会儿耽误事。”
沈司星摇头:“他很乖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硬气,刚想补充一句,“这只鹦鹉可比在座的各位懂得多”,晏€€就极通人性地翻了个白眼,把中年道士噎得不轻。
孙天师开怀大笑:“不愧是沈家公子,连鹦鹉都通灵智。”
老七站在他身后,扫了眼沈司星和晏€€,目光冰冷,令沈司星如芒在背。
集合完毕,负责接洽的小王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大师们,九点一刻了,今天才第一天,不如先上桥去看看?”
众人看向德高望重的孙天师,在场的人里他咖位最大,这种事还需要他拍板决定。
“老夫和沈小友一见如故,聊得太忘情,都忘了。”孙天师干笑,看了眼老七,才开口道,“小王,带路吧。”
沈司星腹诽,谁跟你一见如故?
过了九点,城市里的暑气就消散许多,风声呼喇喇的。
小王莫名感觉到冷,裹紧薄薄的外套,领着众人走向停车场中间一根宽大的梁柱,拨开爬满柱子的爬山虎,露出一架钉在柱子上的消防安全梯。
安全梯金属的扶手已经有些生锈了,钢管的接驳处锈迹斑斑,仿佛干涸的血渍。
小王握住扶手晃了晃,安全题嘎吱作响。
“从这里上去,大师们,放心吧,这梯子稳得很。”小王讪讪地说。
“就没有别的路能上去吗?”孙天师吹胡子瞪眼。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安全梯直上直下的要爬十几米,这不是为难人吗。
“有倒是有……”小王咕咚咽一口唾沫,“但是在两公里外,通天桥入口的位置,那儿一年前才出过事,都被封起来了。”
“出过什么事?”沈司星小声问。
他声线轻悠悠的,像山野里涓涓的溪流,干净清澈,不需高声说话就能勾住所有人的耳朵。
小王原本看沈司星年轻,跟自己差不多,以为是个水货,可孙天师的态度成谜,他又摸不清沈司星的深浅了。
于是,小王客气道:“一年前,有一辆外地来的旅游大巴,上面载着的都是高中生。那天凌晨五点,路上没多少车,大巴司机不认得路,看到导航上指了通天桥,不知道桥还没通,跟鬼迷心窍一样无视路障,把大巴开了上去,然后就……”
他一说,沈司星就想起来了,一年前,龙城关于通天桥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正是因为出了这一件震惊全国的大新闻。
新闻的结尾是,司机把大巴开上桥后,大脚踩向油门,载着五十几条年轻的生命,从一座尚未完工的立交桥上翻了下去,大巴侧翻砸向地面,乘车的人包括司机无一幸存。
通天桥上的血案又多了一桩。
众人表情凝重,一行人跟着小王爬上安全梯,孙天师也不再摆谱,在老七搀扶下爬了上去。
梯子吱呀吱呀地响,微微晃动,沈司星紧握住扶手,闻到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好不容易爬上五六层高的立交桥,所有人的腿都有点抖。
通天桥是双向八车道,中间以一人高的护栏相隔开,道路宽阔平坦,前后无车,空旷而静谧,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畅通无阻的风声。
一行七人除了小王和沈司星以外,各有各的家传绝学,彼此有所顾忌,在停车场时还能说亲道热,上桥后就换了副面孔,跟小王招呼一声,便四散开去,各自为政,各显神通。
小王傻眼。
沈司星和小王面面相觑,踌躇道:“我要去前面看看,你留在这儿?还是跟着我?”
小王都要哭了,抱住沈司星的小臂,像抱住洪水中的浮木,抽噎道:“大佬,我跟你一起去!”
沈司星浑身僵硬,默默撇开小王,无奈地说:“我不是什么大佬。”
“你就是!”
“我……算了,你想跟就跟上。”
晏€€唧唧窃笑。
三人脱离大部队,沿着通天桥慢慢往北边走,走着走着小王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抻着脖子,原地转了一圈,一把拽住沈司星的衣摆,结结巴巴地说:“两边的灯怎么都灭了?”
沈司星抬头,他们上桥的地方在区政府门口,尽管时间已晚,但办公楼应该还有零星的灯光,旁边的商场生意不好早早打烊,商场外墙的霓虹灯理应亮一通宵。
可现在别说霓虹灯了,连桥下的路灯都没了亮光。
沈司星心里咯噔一下,小脸紧绷,语气还算镇定:“回去吧,和他们会合。”
“好,好好。”小王满口答应。
然而,小王转过身,刚要往回走,就被沈司星用力拽住。他胳膊细,力气倒不小,攥得小王呲牙咧嘴。
“别动。”
沈司星眯起眼睛,定定看向前方的桥面,再睁眼时,虹膜边缘的那圈血红愈发鲜明。
小王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沈司星说。
无人的立交桥上,站着一个头戴白色安全帽,身穿POLO衫的男人,背着手,缓缓向他们走来。男人的头微微低着,左看看右看看,像在视察工地,对沈司星二人熟视无睹。
沈司星眼睫低垂,看了眼男人的脚下,没有影子,在黑暗中隐隐透着光,就确定了男人的身份,估计是哪个卷入通天桥事故疑云的倒霉蛋。
他默不作声,一旁的小王什么都没看到,就吓得浑身冰凉,未知的压迫感往往比亲眼目睹来得可怕。
沈司星也不知道小王脑补了些什么,就听到他声音颤抖地说:“我们该不会要死了吧?”
这下,晏€€是真的笑出声了:“哈哈……噶!”
沈司星敲了下晏€€的小脑袋,摇摇头:“暂时不会,那东西应该是地缚灵,他在重复生前的日常,不受到刺激的话就不会主动攻击人。”
听到沈司星说真的有脏东西,小王腿一软,哭丧着脸道:“那我们还不跑?”
“跑?”沈司星疑惑地看了小王一眼,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有常识的话,“跑起来,让那位死去的监理注意到我们,追着我们俩一起跑么?”
监理?小王要吓疯了,浑身发抖。这事是他们单位内部压下来的,外人只知道通天桥的工地又死了一个人,不可能知道死的是谁,又是什么岗位。沈司星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他亲眼看到了。
小王再不敢出声催促,直到沈司星说走吧,他才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司星身后。
回到原处,其他人都到了,孙天师和老七也在,看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没遇到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