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嘴唇蠕动,想把遇到鬼的事告诉孙天师等人,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偷瞄一眼沈司星,看着他妖冶怪异的瞳孔,心里突的一跳。沈司星没说话,小王便把这事咽进肚子里。
“我看啊,这通天桥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立交桥的形状和两侧的建筑相冲,化个煞就解决了,”中年道士抚摸拂尘,笑着问,“诸位以为呢?”
“呵呵。”孙天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笑而不语,端着一副绝世高人的架子。
见没人搭腔,道士脸上挂不住,就去问沈司星:“小天师,你觉得呢?”
“小天师”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简直是恶意满满。
在场的不是知名道观的道长,就是圈内久负盛名的大师,谁都可以自称天师,偏偏初出茅庐连个师父都没有的沈司星不能这么叫。
然而,沈司星不接道士的茬,抬起头,下垂眼瞧着懵懵的,说了句气死人的话:“什么是化煞?”
他是真不懂,陆廷川的网课还没上到这儿。
中年道士呼啦一声挥动衣袖,正要教导教导沈司星,脚下的立交桥就突然响起喀啦咔嚓的碎裂声。
众人低头一看,通天桥……
断了。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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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门
喀嚓喀嚓,地面龟裂出蛛网似的裂纹,宛如冰川崩碎,瞬息之间断成三段。
一段连接桥头,一段衔接总也修不好的缺口,中间这一段路,大约五十米长的桥面被沈司星等人踩在脚下。梁柱晃动,响起老式手摇爆米花机一般的嘭嘭声。
小王的脸唰地白了,其他人不晓得,他干建筑这行,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完了,柱子里的钢筋断了。”
另外几名天师从业数年,经验丰富,从未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早就慌作一团,小王说的话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孙天师强自镇定:“事发突然,先下桥去吧……”
“糟糕,你们看地上!”中年道士惊呼,“裂缝过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低下头,却见桥面隆起一条条狭长的鼓包,沥青水泥下仿佛有无数条长蛇在蠕动,碎石四下飞溅,一眨眼,桥面就缩短了半米。
裂缝在向他们靠近!
立交桥如同波浪般左摇右晃,沈司星站立不稳,差点跪在地上,晏€€勾起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中年道士再顾不得体面,大喊一声:“跑!”
其他人也抛开架子甩开膀子,往安全梯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老七蹲下身,背起孙天师就跑。沈司星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通天桥有五六层楼高,下面没有绿化带,只有一座尚未修建好的停车场,直接跳下去必死无疑。想要下去只能走安全梯,也不知道这样晃动安全梯还稳不稳当?
中年道士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扑到护栏上,见安全梯好端端的,长出了一口气。
“快来,这里可以!”中年道士大喊,“我们节约时间,爬一半就好,爬到二楼那么高的位置就往下跳,摔断腿总好过桥塌了被摔死。我先下,给各位探探路!”
说完,他扭身爬上护栏,刚要抓住安全梯的金属扶手,便被一只皮肤苍白细腻的手握住小臂。那只手触感冰凉柔软,在风谲云诡的深夜格外诡异。
中年道士愣住,险些大叫出声。他抬头,一看是沈司星,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松手!起开!”
沈司星果断放开手,可他说出的话却让道士浑身发凉:“你最好再仔细看一看,它真的是安全梯吗?”
“别耽误时间了,不是安全梯还能是……什么?!”中年道士大惊失色。
他横跨在护栏上,紧紧抱住栏杆,而距离他十厘米不到的地方,老旧的安全梯俨然换了个颜色和材质,猩红又粘腻,金属扶梯变成了一缕缕血浆编织而成的绳梯。
阴风呼啸而过,路灯熄灭,桥下一片漆黑,血浆绳梯一直向黑暗中延伸,看不到尽头。
这时,所有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惹上大麻烦了。通天桥上发生的一切,穷尽诸位天师毕生所学都无法解释,这不是什么寻常的风水局和偶发的灵异事件,他们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座桥本身有问题。
中年道士冷汗淋漓,道袍汗湿粘在背上,冷风卷进袖管,把他吹得透心凉。
道士从护栏上滑下来,背靠水泥半墙滑坐在地,眼神呆滞望向沈司星:“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再在立交桥上滞留下去,不出十五分钟,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是跌入废墟,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运气不好被甩到路牌上,那么瞬间的冲击力会让他们的身体活生生被切成几段。
孙天师在老七背上,腰板儿挺直,勉强维系住世外高人的架势,插嘴道:“沈小友年纪尚幼,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你问他做什么?还是老夫来吧。老七!”
老七顺从地附耳过去,听孙天师耳语几句,才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下点点头,言简意赅:“等着。”
说罢,老七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巴掌大的白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搁在安全梯旁边的护栏上。
一群人中唯一的普通社畜小王傻眼:“桥都要塌了,您还给我们大家伙点蜡,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七冷冷地看过去,眼神冷酷肃杀,小王立刻脖子一缩,捂住嘴。
火苗随风晃动,烛芯哔啵作响。沈司星的双眼映出火光,凝神细看,但见一缕白烟从焰心扶摇直上,阴风猎猎,也没影响白烟像高瓦数射灯一样笔直地照亮天空。
“仙人指路。”老七语气散漫。
说话间,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下,白烟拨开立交桥两侧黑咕隆咚的雾气,商场的霓虹灯映入眼帘,脚下的立交桥恢复原状。
小王大喜:“我们出来了?!”
中年道士赞叹:“名师出高徒啊。”
孙天师不无得意,自谦道:“还好还好,老七年轻,还得多练练。”
一行人互捧几句臭脚,就要爬下扶梯,决定下了桥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沈司星默不作声,存在感降到最低,像落入大海的一滴雨。
可是,下一秒发生的一切就像一泼冷水,让死里逃生的喜悦瞬间降温。
呼€€€€
老七的蜡烛熄灭了。
通天桥周边的光源像被人为按下开关,啪的一声陷入黑暗。
沈司星下意识低头,心里咯噔一跳,他们在现实和怪异的立交桥上一来一回,短短几秒钟裂缝就蔓延到脚下,眼看要四分五裂。
立交桥晃得愈发厉害,众人像被丢进游乐园的大转盘,站都站不直,只能趴在地上死死抠住沥青水泥的缝隙,各个面露菜色。
“啊€€€€!”
“呕,孙天师,快想个辙吧!”
孙天师眼球往上翻,直接装死不回。
老七坐下来,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毫无羞愧之情地对孙天师说:“师父,鬼打墙,我也没办法。”
沈司星一手抱住护栏,另一手把晏€€握在掌心,听到这话,眼睛溜了一眼老七,心想,看他那神闲气定的模样,可不像是没法子脱身。
眼瞅着天师们摔得七荤八素,沈司星心下吐槽,出来干这行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水。
打工挣钱果然还是要靠自己……
不,靠陆廷川。
沈司星叹口气,艰难地抬起胳膊,碰了下藏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游戏一直在手机里挂着,只要接通语音就能联系上陆廷川。
须臾,耳机里响起熟悉的声音:“上仙?”
没听到沈司星的回应,陆廷川顿了顿,换了个问法:“你是……上仙的朋友?”
沈司星稍一低头,让无袖卫衣的兜帽滑戴到头上,嘴唇紧贴住布料。他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说:“是我,上仙让我有事就来找你。”
陆廷川疑惑了一瞬,似信非信:“哦?又遇到了发娑婆了么?”
沈司星没理会他的打趣,直奔主题道:“我遇到了一点麻烦,需要帮助。”
不远处,老七的目光扫了过来,掠过沈司星手里的小鹦鹉,停在他隐藏在碎发间的白色蓝牙耳机上。
沈司星一无所觉,嘴唇翕动,快速把通天桥上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陆廷川语气严肃:“你应该早点来找我。”
沈司星噎住。
他的思维惯性是独自消化、处理遇到的困难,能扛则扛,能忍则忍,只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试着寻求帮助,如果被拒绝,就会跟蜗牛似的立刻缩回壳子里。
像陆廷川说的那样,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去求助,是恃宠而骄,有所倚仗,不害怕拒绝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不过,陆廷川说的没错,是他放松警惕了,做法事难保会遇到危险,下一次他不一定有机会及时联系上陆廷川。
“可以吗?”沈司星怯怯的。
“可以。”陆廷川声音温柔带笑,像在对待胆小怕生的晚辈,“你刚才说,你们之中有人用蜡烛做了一出仙人指路,在那之后立交……桥梁就恢复了原状?”
沈司星后背紧贴住围栏,以此抵御晃动带来的眩晕。他看着脚边越来越深的裂缝,轻轻唔了声:“那个人还说,这是鬼打墙。”
“他说的倒也不错,这的确是鬼打墙中的一种。”陆廷川哼笑一声,笑音沙沙柔柔的,仿佛有人用干枯的花瓣摩挲过沈司星的耳膜。
他告诉沈司星,有的鬼打墙让凡人进入迷宫,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只在原地打转,多发于荒地、山林、沼泽。有的鬼打墙会复现过去的影像,凡人误以为是鬼,其实不过是过去真实发生的真人真事。
“还有一种,就是你们目前面临的危局,”陆廷川用平静的口吻抽丝剥茧,“也许是通天桥本身的问题,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总而言之,这一段桥梁从人间剥离出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沈司星蜷起小腿,低下头,和着急上火不停挣扎的晏€€对视,悄声问:“另一个世界?”
陆廷川的回答不出所料:“阴间。”
是了,沈司星思绪飞转,能见到死在通天桥工地的鬼监理,出现古怪的血浆绳梯,还有,老七的仙人指路见效没多久就被迫熄灭,种种条件都满足的地方不会是人间。
“那我们……”
陆廷川打断:“还没有死。”
言下之意,过会儿就不好说了。
那辆误入通天桥的大巴和那两个消失在水泥浆里的工人,说不定都曾经面对过和他们差不多的情形。若是无法逃脱,下一个上社会新闻的就是他们七个人。
简直是社会性死亡。
沈司星头皮发麻,这一回,是发自内心地想逃。
他闷声问:“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如果这是阴间,一群只会坑蒙拐骗的天师再加上一个我,也没有能力从阴间还阳。一会儿等桥塌了,可能我们就真的死了。”
沈司星的声音越来越轻,隔着布料再传回耳机有些失真,听上去含糊而轻软,落在陆廷川耳朵里,都听出了两个字€€€€委屈。
陆廷川沉思片刻,安抚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需要冒险。”
一分钟后,沈司星勾住护栏,颤颤巍巍站起身,看了眼东倒西歪放弃治疗的天师们,叹口气:“有人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小王瘫在地上痛哭流涕,神仙佛祖都求了个遍,想到自己毕业后就进了单位开始996,过年要值班没法回老家,大好的周末,董事长一拍脑门就让他去接待做法事的天师们,现在好了小命不保,不禁悲从中来。
小王引吭长啸:“我生是单位的人,死是单位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