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山上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比青烟更加浓厚的硝烟四起,让圈子里的人影若隐若现。
叶晟远远跟着,又好奇又着急,想着这天都亮了,祖宗再厉害也得离开吧?
可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白虞给他打电话,就好像忘了他这个人一样,心里忐忑得要命。
等鞭炮放完,白黎喻带着人四处巡视,谨防引起山火,毕竟自家的坟墓就在这里。起了山火可就遭了。
确定没看到明火后,才组织大家收拾供品,又点了几个人留下。
白黎喻从自家装供品的箩筐里掏出几瓶灭火器,“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要是一会有什么暗灰起火,就赶紧扑灭,等八点半的时候再回去参加祭祀。”
刚才烧了黄纸衣物,金山银山之类的纸制品,又放了很多鞭炮,难免有些遗漏的地方。
几个小伙子接过灭火器,纷纷点头,他们在这里巡视,一会开祠堂搬供品的事就轮不到他们了,而且族里还会给他们一个红包作为辛苦钱。
下山的时候不用规规矩矩按辈分来,白黎喻和白虞一会还要进祠堂,所以先回家换衣服,几位老人家由各自儿孙扶着,慢慢下山。
白虞下山回村的时候才看到躲在树林里的叶晟,对方眼里的神情又警惕又担忧。
他跟白黎喻说了一声,便朝叶晟走了过来。
他走近一点,叶晟就后退一点,弄得白虞一头雾水,“你在干什么?来了怎么不过去?”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叶晟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你快从我媳妇身上离开!”
白虞:“?”
叶晟飞快道:“我告诉你,虽然我媳妇和白家没有血缘,但是他是白家的人!你作为白家祖宗,不应该上小辈的身!”
白虞:“……叶晟你脑子有病吧。”
知道对方抢弟弟,又给父亲送菊花道歉,后面答应父亲不跟他见面,却偷摸发了三年短信后,每次叶晟脑回路不对,白虞都要骂他一句脑子有病。
现在不用问他都知道叶晟脑补了什么,估计对方睡醒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加上丰富的想象力,所以就误会了。
白虞骂完这句,叶晟眼里的警惕冰雪消融,一股惊喜迸发出来:“小虞!你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你到底脑补了什么啊?”白虞叹了口气,“先回家,我还要换衣服,一会开祠堂。”
叶晟也不管开祠堂是什么意思,跟在白虞旁边,一边帮他挡开树枝,一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当时察觉手感不对,一睁开眼就发现怀里的你变成了一个大红枕头!”
“后面又听到倒茶的声音,一扭头就看到屏风上的倒影,要不是我对你的身影刻烟吸肺,肯定认不出来这是你的影子。”
白虞越听越无语,甚至有种想敲叶晟脑壳的冲动,“昨天来的路上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你满脑子都想什么呢?”
叶晟比划道:“你昨天只说了早上起来上山扫墓,也没说会起这么早嘛,而且你还穿这身衣服,你家还那样,你的亲戚们都那样。”
白虞深吸一口气:“扫墓穿黑色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初春时节上山,不穿长袖穿什么?我们还得扛着供品爬山,肯定要穿耐脏耐磨又方便行动的衣服啊!”
“还有,那些不叫亲戚,叫族人!而且我家哪样了?宅子里的格局,和那些灯笼你昨晚没见过?”
看着隐隐动怒的心上人,叶晟也知道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他对宗族,祭祀,古礼这方面,确实了解得不够深刻。
但是他也不想真的让白虞觉得他对这方面文化不上心,毕竟昨天的路上他就知道了,这是白虞要做的事。
所以他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小虞,我是没有了解清楚才误会的,而且我看的民俗电影里,那些情节太摄人心魄了,怎么就不能出个纪录片呢。”
“?”白虞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看民俗电影了?”
叶晟寒假的时候去他家里蹭饭,知道春节他要回家祭祖,还不能跟着去,所以后面就先回Y国了。
他们每天都有联系,等开学后,叶晟也每天都来找他。
两人除了上课,就差洗澡上厕所都一起去了,所以对方什么时候看民俗电影了?
白虞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你不记得了?”叶晟一脸惊讶,“那个时候你还陪我看来着!”
白虞顿了一下,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你管恐怖片叫民俗电影?”
叶晟十分自然地点头:“昂,难道不是吗?”
说是也不是,这种民俗文化衍生出来的故事搬上大荧幕后,显然不适合作为研究参考的根据。
不过想到叶晟从小在Y国长大,只在华国读过一年高中,就算加上去年下半年转学回来,也才不到两年。
他这一口流利的国语还得益于他的母亲是华国人。
但是每个地方的祭祀习惯不一样,指不定叶晟母亲家里就不怎么祭祀,也可能对方早早出国了,这些都不清楚。
至少目前看来,白虞确实没办法责怪叶晟,对方就是个披着华国人皮子的外国人罢了。
他摇了摇头,步伐轻盈地走过坎坷的山路,身边叶晟还在嘟嘟囔囔,白虞忍不住为自家扫墓仪式正名:“我们白家村的坟墓很多,想把墓扫完的话,需要起很早。”
“没叫你一起,是想让你睡够了直接参加九点的宗祠祭祀,谁知道你平时迟到都不想起床,今天能起这么早?”
白虞叹了口气:“你醒了直接过来找我不就行了,躲树林里干什么?也不怕遇到蛇。”
“还能过去找你?”叶晟愣了一下,“这种家族的活动,不是你们家的也能过去?”
白虞:“……你没有陪着朋友去扫过墓吗?扫墓的时候有旁人在很正常吧。”
他没记错的话,国外的墓园里。墓碑都是相邻的吧?
那跟他们这些土葬的坟茔有什么区别?难道自己去扫墓就不允许别人路过或者站在旁边了?
白虞不知道国外扫墓是怎么个章程,反正他每年扫墓回来,都能在上山的时候,在山脚下遇到其他村子的人。
只不过大家上的山不一样而已,叶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估计没有看到队伍前面的事。
他们刚才上山的时候,在山脚还遇到了隔壁李家村的人,所以白虞不明白他为什么跟做贼似的躲着偷偷观察。
叶晟在国内又不需要扫墓,他陪自己回来扫墓,顺便给亡者上一炷香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座山埋的只有我们白家的人,所以扫墓的时候你才没有看到别人,隔壁那座山看到没?”白虞往右边指了一下。
“那边山上埋了隔壁两个村子的祖先,两个村的上扫墓都能打个照面,甚至放鞭炮都是一起的。”
“我们白家只是祭祀仪式比较完整,但是实际上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这山又不是我们家的,扫墓的时候有人路过,有人观望也无所谓啊。”
这可是国有土地,他们家祖宗埋这里,又不代表这里就属于白家村了,他们自己扫自己的墓,还能管别人上不上山,围不围观?
要是有人看,指不定他们村里那个几个老爷子还能跟人唠两句,仪式看着很严肃,实际上倒也没有不许人靠近的这种苛刻的要求。
实际上大家对于祭祀都有一种敬畏之心,而且大都忙着扫自家的墓,几乎不会围观,顶多是弄完之后大家一起唠嗑下山而已。
但是叶晟是他带来的人,过来给自家祖宗上柱香,祈福一下也没什么妨碍。
所以白虞不理解对方不敢过去找他的想法,叶晟这种奇怪的脑回路,真的是他一辈子都很难解开的题。
叶晟沉默听完,也发现自己犯了个蠢。
他当时看到白家村的人神情肃穆,就以为自己不能靠近,又加上睡醒时的那种“民俗”滤镜,误会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老宅的大门,白虞叹了口气:“相信科学,别整天想什么神鬼志异的。”
“我去换身衣服,你先去吃点早餐吧,一会九点开祠堂,想看就早点过去。”
还祖宗附身,果然他起床时不叫醒叶晟的想法是对的,结果谁知道叶晟自己会醒。
白虞叹了口气,匆匆回到了老宅里,祠堂祭祀要穿的是长褂,他还得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叶晟一脸懵逼,听来听去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所以华国土地是国有的,那座山谁都能上去?那他刚才因为担心白虞,跟一路就躲了一路,是为什么?
他还以为这里和国外那边一样,农场主能对私自进入自己名下土地的人驱逐,甚至开枪。
曾经只在华国读了一年高中,去年才转学回来读了不到一年的叶晟,再次坚定了自己要在华国生活的决心。
白黎喻回来后就洗漱换了衣服,此时正和时烽还有眠眠吃早餐,听到大儿子已经回来了,他让佣人盯着,等孩子出来就拉过来吃早餐。
之前第一次清明祭祀的时候,小孩动作慢了点,洗漱完就赶不上吃早餐了,硬是饿着肚子坚持到祭祀结束。
结果祭祀结束,一大早就上山扫墓,又站着祭祀的小孩,一出祠堂大门就低血糖晕了,可把他和时烽吓得够呛。
白黎喻接过时烽给他剥的鸡蛋,神秘兮兮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叶晟了,下山的时候小虞让我先走,可能就是找他去了。”
时烽喝了口豆浆,闻言诧异:“我们出发的时候,他不是还在睡吗?”
“估计后面醒了吧?”白黎喻道,“毕竟扫墓结束的时候也才七点多,我们下山的时候他才过来的吧?”
时烽摇了摇头:“也是这小子,我们四点起床,三十多分出发,他应该起不来这么早。”
眠眠捧着个素菜包子啃,摇头道:“不是不是,叶晟哥哥和我一起去大堂的。”
“你们一起去的?”这下白黎喻不淡定了,“那我们出门的时候他怎么不过来一起?”
叶晟作为大儿子的男朋友,要是去扫墓的话,理应跟着他们家一起的。
再说人都来了,不去给祖宗上一炷香?
“他可能不敢去吧?”眠眠想了想道,“他好像有点害怕我们家。”
白黎喻懂了,对于住习惯了现代家装的房子,叶晟可能不习惯这种古制大宅子的格局。
所有的害怕都源于未知,对于自己没有住过的房子,和没有了解过的文化,叶晟这个国外长大的小孩害怕也正常。
时烽嗤笑道:“就这点胆子,也敢追你哥。”
在白虞没有领养自己的孩子之前,白家村这种需要上大供的祭祀,都得他来做。
黎大哥的小儿子白星致都没上小学,在有白黎喻父子两能主持大局的情况下,肯定不能让一个小孩自己承担祭祀的事。
所以叶晟不了解就算了,如果连陪着白虞的胆子都有,那以后也别想和白虞结婚了。
毕竟结了婚后,叶晟要和白虞一起并肩而行的,现在连住个老宅都怂,还能指望他能干什么?
时烽扭头看了一眼啃包子的小儿子:“小冕,以后找对象找个胆子大点的,别找个这么怂的。”
小家伙乖乖点头:“嗯嗯,大爸放心,我找一个很厉害的!”
后来他确实找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对象,只不过对象的本事不能跟两位父亲说而已。
父子三人聊着天,没一会洗漱好的白虞也下来了,一家人吃过早餐后,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临出门前,白黎喻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儿子:“叶晟呢?不跟着去?”
白虞摇了摇头:“他在洗漱,我们先过去吧,一会让佣人带他过去。”
对方一大早起床,牙都没刷,又非要跟他用同一间浴室,说什么睡一个房间就用一间浴室。
所以白虞洗漱完后,叶晟才进浴室里洗漱,慢肯定是慢了,不过应该赶得上。
白黎喻也没说什么,带着家里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