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祠堂外,一家人兵分两路,时烽带着眠眠在外面,和其他族人一起清点和准备搬进去的东西。
白黎喻则带着白虞开祠堂,进去洒扫换水还有清理香灰。
平日里每逢初一十五,祠堂的门就会打开,让白家村的人进去上香祈福,所以虽然清明离春节不算特别久,但是里面的香炉已经堆满了灰。
以往自己一个人难免时间紧迫,如今有了大儿子帮忙,白黎喻就不用这么赶了。
“小虞,把供桌上的花瓶拿去清洗换水,水别泼地上,倒排水沟里,记得端一盆山泉水,村长家的孙子应该把柳枝折好了。”
白黎喻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白虞一边听一边动手,这些事往年他也做,有父亲镇场的情况下,他倒不会觉得慌乱。
白黎喻也挽起长衫的袖口,仔细清理香灰炭盆,这些都是他做了很多年的事情,信手拈来的动作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韵律。
很快白虞就把花瓶清洗好,每一个都放了三分之一的水,接着摆到供桌上。
门外的供品也已经准备好了,眠眠双手捧着一个供碟进来,上面的糕点呈品字摆放,往上叠了三层。
往日里好动的小家伙此时一脸严肃,小心翼翼地走着,“哥哥,糕点来了。”
爸爸说过,这是给先人的礼物,感谢他们延续了家族,保卫了家人,保卫了国家。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所以小家伙一点都不敢调皮捣蛋。
白虞双手稳稳接过,朝弟弟笑了一下:“做得真棒!”
得到了哥哥的鼓励,小家伙干劲更足了,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在祠堂不能大喊大叫,不能跑来跑去,他知道的!
另一边,匆匆赶来的叶晟也在问自己需要做什么,被时烽分去搬三牲首。
硕大的猪头、牛头、羊头分别摆在黑色的实木托盘上,叶晟搬一个牛头,稳步往祠堂里面走去。
祠堂的建筑又和白家祖宅不一样,一眼开阔的地方让人心生坦荡,黑瓦青砖,实木横梁的构造只让人觉得古朴肃穆。
叶晟觉得就跟古时候的官衙一样,一进去就让人不敢有不好的心思。
看到正在擦其他供桌的白虞,他还有点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虞穿长衫的模样。
谦谦如玉的青年宛如同蒙着宝光的珍珠一般,在气氛庄严肃穆的祠堂,是叶晟眼中唯一的亮色。
不过他不敢大呼小叫,毕竟这是祠堂,那些牌位就如同墓碑一样,记载着一个人的生平姓名。
身边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忙碌,他可不敢乱来。
白虞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按理说作为客人,叶晟是不需要做这种事的,不过对方愿意做,白虞也有些开心。
“交给我吧。”
叶晟侧了下身体:“这个牛头太重了,我帮你抬进去吧。”
“你不能进祠堂。”白虞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接过托盘,双手稳稳端着这个硕大的牛头,稳步走近了祠堂里。
叶晟:“?”他媳妇力气好大的样子?
叶晟扭头就走出去,找到正在分鲜花的时烽:“叔,为什么小虞说我不能进祠堂?”
时烽一边忙手头的事,一边淡淡道:“因为你不姓白。”
他和白黎喻结了婚的关系都进不了,叶晟这个臭小子还想进?等下辈子投胎到白家吧。
叶晟如遭雷劈般半晌回不过神:“一定要白家人才能进去?我进去帮小虞行不行?”
时烽睨了他一眼:“别说你进去帮忙,就是白家村的其他人,除了他们父子两,谁也不能随便进正堂。”
只有上大供的时候,几位辈分和白黎喻比较近的老人能站在门口帮忙递个水,接一下清理出来的香灰。
然后祭祀的时候,在白黎喻的带领下,代表自己这一支的族人进门上个香,敬告祖宗这一支的族人还在。
其他族人上香都是在中庭前方,或者两边的香炉上香。
叶晟和白虞证都没领,也敢肖想进祠堂的事?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了。
由于时间紧,时烽作为白黎喻的伴侣,要做的事情比较多,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要没事干就把这只烤猪端进去。”
这可不是扫墓时用的烤乳猪,这是正儿八经养了两年多才出栏的成年猪,底下还用竹编的小船拖着,放了不少香茅大葱之类的东西。
叶晟看着那只身长最少一米五的大烤猪,伸出手用力一抬,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分量,他头一次庆幸自己一直锻炼身体,不然今天肯定出糗!
时烽确定他能端得住这只烤猪,才满意地点头。
烤猪一般都是两个人抬进去,自从白黎喻和时烽结婚后,这三只就由他一个人端了,如今多了个叶晟能端,时烽也算满意。
这小子总算没那么废物,时烽转身端起另外一只,跟叶晟一起走进祠堂。
此时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白黎喻和白虞站在台阶前接过族人端进来的供品,逐一放到供桌上。
白虞看到叶晟单独端着一只烤猪还有些惊讶,不过想起对方单手抱自己跟玩儿似的,也就淡定了下来。
正当他想接过去的时候,白黎喻拦住了他:“交给我吧,你的力气还需要练练。”
和他从小锻炼不一样,以前只顾温饱,还被秦家父母虐待的小孩身体并不算特别好。
还是后来自己领养了小孩,营养慢慢补上去了,小孩才开始发育,但是也是光长个头不长肉。
白虞和时冕一起学防身的功夫,也是凌厉有余,力道不足,到底还是身体底子没养好,急不得。
白虞也没有睁,他知道自己的可能搬得起但是走不了,这是给先人的供品,因为意气用事而出了差错就不好。
于是他让开身,让爸爸接过了那只烤猪,自己则去接其他的鲜花水果。
离他单独主持祭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他要专注提升一下肢体力量了。
叶晟看着白黎喻一个人来回三趟,搬了三只烤猪,震惊得不行。
这个看着文文弱弱,和心上人一样斯文的岳父,怎么力气这么大?!
不管他如何震惊,忙碌中的人没空解答他的疑惑。
九点整,祭祀开始。
叶晟沾了白虞的光,随着时烽和眠眠站在队伍前面,看着白虞一脸肃穆地站在台阶上,燃起的青烟模糊了他俊秀的面容,却给他添上了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好像这个人不应该存在人间,他应该端坐云端高台一般。
白黎喻按着流程请先人,因为清明节是家祭,不像中元节那样,所以这次没有请先烈的流程。
他只是沉声述说着白家千年来的变迁,诉说这个家族曾经经历过的朝代更迭与战火。
白氏一族的祖先,既是族人之一,也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之一,更是动荡年代时,为了白家延续的英雄之一。
叶晟安安静静听着,随着白黎喻的讲述,目光也从白虞脸上,慢慢移到了他身后的祠堂里。
那是光照不进去的地方,里面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白家祖先大大小小的牌位,这是一个家族传承的证明,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自己往上的祖宗姓氏名谁。
叶那确实不懂华国文化,他第一次踏足华国,都是因为惹了父亲不高兴,被母亲转学回来躲风头的。
高一的课程只教历史,不教这种氏族文化,如果不是遇到白虞,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华国。
他以前知道母亲的故乡经历过侵略和贫困,他知道这个国家人的很勤劳,但是他不知道,他能从一个家族的发展,看到一个国家的缩影。
无论时局如何动荡,都要保全族人,甚至哪怕只留下一点点传承,也是值得的。
他恍惚想起母亲说过,她不愿意改变国籍,就是不想失去这个血脉的证明。
她说她身上的血也是传承之一,她能在这个时代出生,是因为有人护住了华国人的传承。
如果说宗族祭祀历史存在的证明,那如今的华夏血脉,就是这份证明最好的延续。
她的这一身血脉有来处,死后也有归途。
叶晟忽然觉得,母亲一直说等父亲从家主之位退下来后,就带父亲一起回华国养老,并不是玩笑话。
“拜先祖€€€€护佑白氏一族千年传承不断!”站在台阶上的青年手持细香,转身朝着祠堂一拜。
叶晟手里也拿着三炷香随之俯身。
“再拜先祖€€€€护佑白氏一族今后传承源远流长。”
安静的祠堂里,只有袅袅青烟和穿堂而过的微风。
“三拜先祖€€€€愿先祖生前身后福运绵长,愿国泰民安族人安康!”
三拜结束,白黎喻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白虞和几位旁支辈分最高的人走进祠堂,将手中的香插在了供桌的香炉上。
走出来后,他双眸微眯,看着中庭的天光,淡声道:“给祖宗添香火吧。”
族人们才纷纷像着左右两侧,或者前面的香炉走去,把手中的香稳稳插了进去。
有的人上香的时候还念念有词,祈求祖先保佑,有的人嘴里说着一些吉利话。
叶晟有样学样,在中庭天井的三个大香炉里分别上了香,嘴里跟着念叨:“求祖宗保佑我和小虞白头到老恩爱不疑。”
“求祖宗保佑我能早点和小虞领证,保佑两位叔叔早点把小虞交给我。”
他越说越来劲,学着旁边的一个婶子双手合十,虔诚拜着祠堂:“虽然我身体里有一半外国的血,但这不是我的本意,都是我爸他自己的问题,实际上我妈是华国人,也是在各位祖先保护下能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后人。”
“祖宗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保佑一下我吧,我今年二十了,为人很靠谱的,我喜欢的人叫白虞,是你们的后辈。”
“哪怕不看在我妈华国人血脉的面子,也看在白叔叔的面子上,让他早点同意我和小虞的事,让我早点心想事成。”
“作为白虞的祖宗,你们也希望他能有个靠谱的对象,幸福快乐过一生吧?”
听了全程的时烽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许愿就去寺庙,别在祖宗面前丢人现眼。”
听了后半程的白虞耳尖红红的,扭头就离开了祠堂,叶晟睁眼看到这一幕,连忙走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怨自己老爸怎么不是华国人,不然他也在华国长大,肯定懂很多民俗的东西,这样也能和白叔叔有一些话题能聊。
如果自家老爸也是华国人,以他家在Y国发展的能力,指不定两家就是儿女亲家了,也不用苦哈哈等着白虞的父亲松口同意。
白黎喻一脸无语地看着叶晟的背影:“这小子不会不知道咱们国家法定领证的年纪吧?”
时烽摇了摇头:“应该知道,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松口,一是怕小孩年轻,感情不稳定,二是他们没到领证年纪。”
先领证后结婚是他们作为父亲的坚持,没有得到法律保护的关系,哪怕两个孩子举办了婚礼,两家达成合作,也具有不稳定性。
时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入这种带有风险的关系里。
时烽淡淡道:“估计在叶晟眼里,我们不松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吧。”
白黎喻牵着眠眠,刚刚踏出祠堂的大门,闻言惊讶转头:“不同意?他是怎么想的?”
不同意的话对方能成功转学到儿子的学校?能来家里蹭饭?能跟着回来扫墓?
时烽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这种深受国外教育熏陶的,对上我们国家的处事思维,脑回路都有点奇怪吧。”
每次看到叶晟犯蠢,他都无比感激自己的父亲,不仅让他保留华国籍,还从小跟自己讲述故乡的历史文化。
别的同学假期都是去玩,他是回国看看,所以和白黎喻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脑回路对不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