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识青呆呆地点头。
容叙熟练地把他扶起来,端着温水喂给他。
“你应该是受了凉风,这烧一会起一会降的,等会八成又得再烧,明早如果还没退咱们就得去医院一趟,省得把你聪明的脑袋给烧傻了……”
路识青怔怔看他。
他总是患得患失,就算容叙答应“马上回来”“绝对不走”,病中的他也始终觉得那只是哄一哄他的话。
路识青试验了一次、两次,三四次,容叙依然履行承诺。
并没有在哄他。
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还没有彻底恢复神智。
混沌赋予路识青一往无前的勇气,容叙无条件的纵容给了他这些年缺少的、可以对别人“死缠烂打”的底气。
路识青怔然看着容叙喋喋不休在那说着关心的话,突然抬起瘫软的身体,用尽全力踉跄着往前一扑。
容叙话音戛然而止。
路识青紧紧抱着他,额头抵在他胸口上,肩膀微微发着抖。
容叙心猛地一紧,他轻轻伸手拢着路识青瘦弱的肩膀,像是在哄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一直在拼命忍着的路识青眼眸睁大,泪光在他漂亮的眼瞳中闪了几圈。
他死死拽着容叙胸口的衣服,呜咽半晌,终于伏到他怀中,放任自己大声哭了出来。
第63章 周边屋啊
发个烧周边屋竟然被发现了。
和上次的哭法不同,这次路识青是十足受了委屈彻底忍不住的崩溃,哭得浑身发抖,止也止不住。
路识青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父母并不爱他,他从努力地逢迎讨好想要乞求那么一点点爱,到逐渐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得出“父母并不会爱人”这个结论。
他们没有爱。
好像只有无数次地告知自己这个,路识青才能短暂地得到安慰,不必像乞丐一样可怜巴巴求他们施舍。
直到弟弟妹妹的降生,彻底粉碎他自欺欺人的“谎言”。
原来歇斯底里的母亲也会蹲下身温柔地抚去孩子的眼泪,原来从来不归家的父亲也会牵着弟弟去他从没去过的游乐场玩……
原来“家庭”并不是他熟知的充满怨恨怒骂的“鸡飞狗跳”。
原来……
他们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不爱他。
路识青从小就知道忍下委屈收敛泪水,这样才能更讨人喜欢,可这次大概是烧糊涂了,抱着容叙哭得停不下来。
容叙把人拢到怀里,手缓缓抚着路识青抽噎发抖的后背。
他也不劝路识青别哭,就这样温柔抚着,轻声道:“没事了。”
路识青性情这么内敛€€€€都快内敛成重度社交障碍了,能让他当着自己的面哭成这样的,必然是受了大委屈。
和谢行阑那边脱不了干系。
路识青身形孱弱,屈膝跪在好像瘦得一伸手就能抱个满怀,容老师的保护欲蠢蠢欲动,有种想撸着袖子替路识青骂架的冲动。
欺负个连骂人都不会的年糕算什么本事。
缺大德的。
容叙抱着路识青,温声安抚他:“我们识青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识青哭得几乎脱水,身体软绵绵趴在容叙肩上,呜咽着摇头:“我……我不够好。”
如果他真的足够好,他就会拥有弟弟妹妹那样的爸爸妈妈。
容叙看他几乎要跪不住了,抬手一扫直接将人拦腰抱在腿上坐着,抽出一张纸给路识青花了的脸擦了擦,淡淡道:“谁说你不够好的?在我看来你是我这些年遇到的最好的人。”
漂亮、脾气好、有演技,还可爱。
娱乐圈其他人全都没法和路识青比。
路识青眼眶通红,仰头茫然看他。
泪水一时半会止不住,刚擦干净脸就又两行泪滑落。
容叙拍戏多年,见过无数演员的哭戏,有时入戏了哭成什么样的都有,但路识青明明崩溃成这样,那张清冷的脸依然漂亮,脆弱得让人心悸。
容叙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把旁边温着的水端过来,贴心地说:“来,喝点水再哭。”
路识青:“……”
路识青哭懵了,脑袋疼,迷迷瞪瞪地被扶着后颈喂了半杯水,干涩的嗓子终于好受许多。
容叙随意地给他擦眼泪:“路老师,你就说吧,说个名字,我这就替你去骂。”
路识青语调带着鼻音,显得呆呆的:“嗯?”
“放心吧,我骂功了得。”容叙笑眯眯地把路识青凌乱的刘海拂到脑袋上,“保证半句脏话不带骂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连回嘴的空隙都没有直接原地升天。”
路识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见把人逗笑了,容叙骚话更多:“滴滴代骂如果你嫌贵,我首单可以免费,或者我私人一对一名师指导给路老师传授骂人语录,从我这儿出师的学子没一个不说好的。”
路识青揉了揉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半晌才闷闷道:“我妈妈。”
容叙:“……”
啊。
造次了。
路识青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才喃喃道:“我爸妈……小时候不喜欢我,长大后各自再婚,很喜欢弟弟妹妹。”
很生硬的几句话。
容叙却从中品出来几丝心酸来。
人都是会比较的。
路识青就算心再大,也会不自觉拿自己和弟弟妹妹相比,得到的结果便是父母的偏心偏爱。
偏,这个字在情感上是个极其可怕的字,不公平便很容易引发嫉妒。
可不被偏爱的孩子就连嫉妒也做不出歇斯底里的恶事,只能憋在心里自我内耗,被父母的“偏”堆成缺爱的小可怜。
容叙并没有直接评价,而是温声问:“你现在难过,是对他们还有期待吗?”
路识青茫然想了半天:“小时候会有……”
小的时候,无论被江一蔓怎么打骂,幼童对母爱的期待能让他很快忘记伤痛和难过。
晚上恨她,但第二天又能很快原谅她。
可年幼时那种不记疼的轴劲儿,已在岁月中消耗殆尽。
路识青如今看到江一蔓,并不记得小时候她清醒时那点可怜的爱,而是她是怎么温柔对待妹妹,将满腔母爱倾注在那个孩子身上的场景。
他只觉得生疏排斥,甚至有点厌恶。
如果可以,路识青往后不想再见到她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脑海中,路识青突然如释重负。
容叙说的对。
就算路识青之前再冷酷无情,但心底深处始终残留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翼,期盼着江一蔓可以为她的忽视和偏爱弥补,哪怕一点。
本来就不该抱什么期望。
看路识青似乎想通了,容叙悄无声息松了口气,笑着安抚他:“没事,你之后会有属于自己的家的。”
路识青愣了愣,慢慢摇了摇头。
“不会的。”
父母的婚姻给他留足了心理阴影,他畏惧婚姻,只觉得和另一个人结婚必然也是不幸的。
他孤独终老就可以。
容叙看他摇头还愣了下,随后了然。
也对。
现在同性结婚没合法,得过几年。
还挺谨慎。
两人说了一大堆,路识青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也后知后觉到自己坐的位置似乎有点不对。
容叙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萦绕着他,两人身体相贴,距离近到随便拍张放在网上都能一堆人按头亲起来。
容叙还在拿纸巾给他擦脸上未干的泪痕,见他呆呆望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路识青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眸都瞪圆了,手脚并用地从容叙腿上爬了下去。
怎、怎么就坐腿上了!
容叙笑了,看他病恹恹还一副受惊的样子也没继续调侃他:“再喝点水,等睡一会后要是再烧得厉害,三点多还得爬起来吃一次退烧药。”
路识青像是蚕蛹般缩回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怯怯看他。
见容叙没生气,才终于松了口气。
换季起烧一般没什么大问题,热退下去就行。
容叙很有耐心,哄着路识青躺下睡觉。
路识青大哭一场精疲力尽,大概知道容叙会一直陪着他,闭上眼没一会就沉睡过去。
容叙也没困意的,坐在椅子上开了静音玩手机。
到了三点半,路识青果然又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