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会如同现在这样,和平地继续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杨重镜觉得痛苦。
他装作没事人,安抚着送上关心的每一个人,压抑着心底翻腾的情绪,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里,不发出任何响动,好像已经彻底走出来,和正常人别无二致。
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一样。
他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因为甚至于这座城市,都让他痛苦起来。
杨重镜是在一个无人发现的夜晚离开的。
他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林落落的房门,然后转过身,带上了大门。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想象出季楠离开自己时候的场景。
他在夜晚里,去了很多和季楠一起去过的地方,唯一可惜的是,寺庙已经关门,他无法将那块承载着他愿望的木牌摘下来带走。
杨重镜离开了江城,带着一身的伤疤和心口的痛,在宁城下了车。
车到站了。他和一切过往告别。
作者有话说:
回忆结束咯~
# 新生
第75章 “疼吗?”
“!”
杨重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他粗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一阵心悸。脊背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好一会儿,才逐渐褪去那股惊人的后怕。
夏季的天亮得早,卧室的窗帘没有关得很紧,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驱散了那股让人窒息的漆黑。
杨重镜双手撑着身下的床铺,胸口用力地起伏几下,单薄的眼睑很轻地抖动,好半晌才睁开眼,目光沉沉,心也跟着落回实处。
他缓了缓,抿紧唇,掀开被子下了床。地板有些凉,杨重镜站在窗前,伸手拉开了不算厚重的窗帘。
太阳已经升起,天边泛出鱼肚白,万物都平和安静,清晰地告诉他,一切晦暗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三年后。
他和季楠已经分手三年多,经历了痛苦的重逢,正在重新一步步向彼此靠近。
没什么是不能过去的,杨重镜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想。再来一次,他可以教会季楠,什么叫“坦诚”。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怯懦的杨重镜,不再幼稚单纯。杨重镜说自己变了很多,这一句不是用来搪塞季楠的说辞。
就算表面没有太大变化,但实际上,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早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
唯一称得上没变的,大抵就是见到季楠,还是会无法克制地心动。连恨都不能做到纯粹,掺杂着说不清的想念缱绻,丝丝缕缕的,渗着甜蜜的疼。
再疼也得按时滚去上班,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杨重镜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接了捧冷水洗脸,似乎想借着这股冰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简单收拾一下,便穿戴整齐出了门。
“早上好,哥哥。”
季楠靠着墙,听到开门声的响动,目光从手机中抬起,笑眼盈盈的,落在杨重镜有些惊愕的脸上。
“你……”杨重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话音卡顿。他停了停,才继续道:“早上好。”
换做其他人,大抵要被季楠这说一出来一出,大清早不睡觉,堵在别人家门口的行为吓上一跳。杨重镜却对此接受良好,似乎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笑了一下,发懵的脑袋没来得及运作,嘴上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问候。
“一起吃饭吗?我做了早餐。”季楠双手背在身后,忽略脖子上鲜红的掐痕,整个人看上去单纯又纯情,回到了学生时期一样,一眼望过去,气质格外干净。
那处红痕实在明显,衬着季楠冷白的皮肤,更加灼人眼球。杨重镜短短几秒,被吸引过去,看了不下十遍。
他觉得季楠是故意的。
故意穿着低领的衬衫,故意不将扣子系严实,欲盖弥彰地露出两颗,说不清的带着旖旎色彩。
“不了,”他回过神,没有被眼前的美色蛊惑心智,声音淡淡:“等会儿上班迟到了。”
“哥哥真爱上班。”季楠似笑非笑,说不上来的语调,让杨重镜前行的步子都为之一顿。
“?”杨重镜疑惑转头,没说话。
“但今天放假啊,”被盯着的人倒是丝毫没有被盯上的自觉,理直气壮地挑了下眉,说:“哥,你不记得吗?”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个走马观花的梦,此刻的杨重镜,对季楠口中细小的差距察觉得格外清楚。
正常情况下喊“哥哥”,反常的时候叫“哥”,生气的时候喊“杨重镜”,情动的时候叫“老公”,什么称呼都叫个遍。
很小的事情,杨重镜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做出的总结。本该早早抛之脑后的事情,经此一遭,倒是无端记起来,灵光乍现,闪在他的脑子里。
“为什么不叫哥哥?”杨重镜于是反问,轻而易举地将话题转了头。
他声音淡,眸色也是,仿佛在问今天的天气为什么会出太阳:“你阴阳怪气我记性不好?”
季楠傻眼了。
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刚想反驳,就被杨重镜开口堵了回来:“把衣服穿好,扣子系上。”
“哦。”季楠乖乖点头,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听话照做。
杨重镜说话时没什么表情波动,好像昨晚上跟眼前这个人吻的难舍难分的人不是自己,好一副吃干抹净就穿裤子跑路的渣男样。
他盯着季楠的动作,等到对方将衣领抚平,才上下扫视一眼,对此感到满意似的点了下头,问:“疼吗?”
“啊?”季楠愣了愣,放下系扣子的手,一对漂亮的眸子眨了眨,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又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他摇摇头,温声道:“不疼,我只是容易留印子。看着吓人而已。”
“哥哥呢?”季楠抿着唇,红润的舌尖轻舔过结痂的唇角,扫上一点水光。
他不太好意思似的,眼神在杨重镜的下唇停留几秒,躲闪着说:“你的嘴……这里破了。”
人是群居动物,情绪自然也是会传染的。
明明两个成年人,早几年那会儿,床单都要滚烂。现在谈论亲吻这个话题,却像是倒退好多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少年时的青涩。
杨重镜看着季楠耳尖的红晕,莫名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后背蔓延开一阵燥热,说不上来的,如同冒着虚火,让他感到别扭。
“没事。”他抿了下唇,别开眼睛,没和季楠眼巴巴的神情对上。
言简意赅地回答完,杨重镜就想转身回去。冷冷淡淡的,仿佛多跟季楠待上一秒都勉强。垂在身侧的手却紧张一般地,用力捏紧,无意识地摩挲指腹,将主人的不知所措出卖得一干二净。
“你要回去吗?”季楠及时察觉杨重镜的动作,出声道:“可我做了很久。”
他微微低下眼,长睫也跟着下垂,细细密密的,轻微颤动,无声透露着主人委屈和失落:“哥哥昨晚上也没有吃完€€€€因为我做得不好吗?”
又来了,杨重镜想,又是这一套。
他捏紧拳头,很轻地“啧”了一声,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这样轻易地失去底线。
三年前就是因为自己对季楠实在纵容过度,但凡他早一点制止,都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一切都该慢慢来,昨晚上那个吻就已经足够越界€€€€
“没有,一起吃吧。”杨重镜面不改色,问:“你做了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只是一起吃个早饭而已。
慢慢来就是应该这样,从最基本的吃饭开始。杨重镜自我劝诫,毕竟是季楠花费了心思的,就算被追求,也不能辜负别人的心意。
听见杨重镜松口,季楠那点沮丧于是瞬间烟消云散,全然看不出一丁点存在的痕迹。
他瞬间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打了鸡血一样,抿着嘴轻轻笑:“我煮了南瓜粥,做了面条,还有昨天买的菜。我记得哥哥喜欢喝南瓜粥,所以多做了一点,不过面条现在应该冷了……”
话好多,叽叽喳喳的。
杨重镜冒出这样的念头,下意识地想要笑。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含着点温和的宠溺。
只是很快,那点温和就被掩去,消失不见了。
季楠背对着他,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杨重镜神色的变化。
门被打开,杨重镜跟在后面,踏进了季楠的家门。
跟他上一次见到的场景一样,屋内依旧空空荡荡,不过比之前多了些人气,至少厨房里多了烟火气,不再是那副灶台落灰的样子。
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杨重镜光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他干站了两秒,和桌上如同摆摊一样的丰富菜色相对视。
哪里像是早餐,夸张的像是要摆个晚宴。
杨重镜喉结滚了滚,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他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季楠。
原来对方真正追人的时候,是笨拙到有点傻气的。
以前说是被追,实际上根本就是自己巴巴凑上去,上赶着要跟季楠在一起,哪里还轮得到他来学这些求爱的技巧。
“你……有心了。”杨重镜意味不明地,斜了季楠一眼,这样评价道。
季楠哪里听不出来杨重镜的话外音,他眼珠子转了一圈,也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笑。很轻地挠了下头,季楠转过身,选择对这句话充耳不闻:“我给你粥。”
“你先坐吧,哥哥。”
杨重镜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他站了一会儿,大致扫了一眼屋内的构造,目光最后落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季楠背影。
角色像是调换过来,这一次,变成了季楠学着照顾人起来。
杨重镜有点出神,突然意识到,季楠爱人的方式,好像都有着曾经自己的影子。
出神不过多久,就被电话的提示音打断。
他下意识地寻找声源,然后在桌子上看见季楠扔在上面的手机。
来电人是白以南,接连打了两个,震动个不停,“嗡嗡”直响。
杨重镜抬了下眼,伸手将电话拿起,朝季楠所在的方向,道:“有电话。”
没等季楠回话,杨重镜又说:“挂了,你等会回拨吧。”
他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将屏幕摁关,才走向季楠,把手机递过去。
“打了两个,应该有急事。”
季楠扫了一眼,目光淡淡,顺手接过,不太在乎的样子。
他朝杨重镜露出笑,伸手拉开了餐桌旁的桌子,说:“尝尝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