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女声一如既往,情绪饱满,光是听着,就觉得对方激动得不行。
杨重镜瘫在沙发上,脑海里想象出林落落猛地站起来的画面,没忍住笑了一下。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想的,女孩得知消息的一瞬间,方才还懒散的神色一下绷紧,从卡座上一弹而起。
她动作迅速地甩掉刚刚还聊得起劲的搭讪帅哥,走到门外,寻了个清净地方,问题如同连珠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啊?要不要我安排人去接你?”
“算了,你几号走,我买票回去。”林落落干脆了当,雷厉风行的,说一出是一出,做决定比杨重镜还快:“我明天回去,见面再说。”
杨重镜有点哭笑不得,他温声喊林落落的名字,说:“不用着急,落落。这边辞职还要走流程,你好好玩,到了我再和你说,行吗?”
“哦,”过了那一阵,林落落安静下来,在酒吧里被吵的嗡嗡响的脑子被冷风吹的恢复镇定。
她有点晕,酒的后劲上来,于是蹲下去,缓解一下那阵晕眩,好让自己好受一点,说:“那也行。”
“你打算住哪儿,要不要去我家啊?”林落落缓了下语调,又开始操心后续的事项:“还是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房子,我给你先找人买了。”
财大气粗的,杨重镜一时间失笑。他心头轻松,说话也不自觉地带上调笑的意味:“林总,这话跟多少人说过啊。”
“把我当你小情人了?这么有钱,房子都送上了。”
林落落翻了个白眼,波浪卷发散在身后,被风吹起来,遮住了眼,是风情万种的漂亮。
她轻声骂了句“滚”,随后叹了口气,又无声地笑了。
“哪个情人跟你这样,我花钱买罪受啊?”林落落撇撇嘴,丝毫没有自己被套话的意识。她话音淡淡,随口说:“我喜欢乖的,要听我的话。”
杨重镜笑不出来了。
他一心挂在自己的情感问题上,倒是对自己这个妹妹缺少管教,随口开的一句玩笑,居然真的一语成谶:“林落落。”
“你现在才多大?玩起包养这一套来了?”
“你不是跟我说,你在专心准备考研,没再跟那些男的接触了吗?”
杨重镜脑中的那根弦绷紧,身子也从沙发上坐直,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眉眼散发出不可置信的冷意:“林落落,给我说话。”
这一声斥的林落落被酒意浸染的脑子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打了个哈哈,干笑了两声,随后飞速甩下一句“我这信号不好,等会儿再聊”,反手就挂了电话。
杨重镜“啧”了一声,刚要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嘟嘟”声,彻底没了声响。
他觉得荒唐,被气的站起来,原地走了两步,刚要继续拨过去,就被季楠伸出来的手挡住,手机也被及时抽走,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别生气,哥哥。”季楠扯了下杨重镜的衣角,轻声转移话题:“好饿,一起出去吃饭吗?”
杨重镜理智尚存,没有被轻易带偏。他脸色冷得吓人,说:“她这简直€€€€”
季楠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对方张开的双唇,将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说:“她心里有数的,哥哥。”
“……你怎么知道?”杨重镜黑着的脸有点绷不住,不太自在地吭了一声,眼神也跟着躲闪开,问。
他怎么知道?
季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想起和林落落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犬马声色的音乐会所。
女孩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却都是慵懒,显然对这种场合格外熟悉,绝对不是第一次来。
资历远在他之上的同事低着头,堪称哀求地扯着对方的裙角,声泪俱下地说不想被丢下。
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他清楚地看见少女脸上的凉薄,仿若在看着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季楠那时候还不认识林落落,也不知道将来的有一天,能有着这种堪称尴尬的关系。第一天踏进Queen的大门,季楠便从她的身上,看见了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的缩影。
不屑和傲慢,哪里会对他们这种商品一样的廉价宠物付出什么真心。
而杨重镜实在太过例外。
他像是全然未曾被那些污糟浸染,固执也笨拙,一颗真心给出去,就没有想过收回来。这样的人往往容易受伤,他也的确承受了代价。
季楠怎么可能不珍惜,他比谁都要清楚,他不会再碰上第二个杨重镜了。
“你放心,哥哥。”季楠很亲昵地用鼻尖蹭了一下杨重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轻声说:“我帮你看着,好不好?”
“不会有问题,”季楠稍稍弯着眼,说:“林家的人一直在盯着,我也会找人保护好她的。”
杨重镜眨了下眼,绷紧的那根神经慢慢松懈了。他花了两秒理解季楠话中的意思,有点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人身安全?”
季楠眉眼弯弯的,觉得杨重镜偶尔露出这样单纯的一面,有种反差的可爱。他下巴放在对方的左肩,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他一贯敏感的脖侧,懒洋洋地:“差不多吧。”
“不过我的意思是,她接触的人,都会事先调查一遍。”季楠说这话时,语气显得淡,仿佛这件事正常且常规:“哥哥,这方面的话,林落落挺谨慎的。”
杨重镜听完,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短时间内完全没办法接受。杨重镜喉结滚动几下,还是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印象里虽然任性,但是格外黏人的妹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做出包养情人的事。
“你早就知道?”杨重镜微微抽开身,话音顿了顿,说。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季楠没否认,他垂着眸子,说:“哥哥,应该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空气突然安静,杨重镜额角跳起来,觉得没有一刻,自己是能够全然省心的。他点点头,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季楠挑了下眉,话停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林落落玩得花,这件事人尽皆知。或者说,那一圈其实大多数都这样,不过她漂亮,行事也放纵,便格外惹眼一点。
他还以为她多嚣张,原来在杨重镜面前,居然也和自己一样,装起乖来了?
季楠舔了下齿尖,到底没说出别的什么来。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杨重镜的亲生妹妹,和自己还是不一样。打小报告这种事,季楠抿着唇,在心底默默想,自己便算恩将仇报了。
他才不干这种幼稚的事。
左哄右扯的,季楠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让杨重镜放弃了现在飞出国去,将人抓回来盘问的念头。
那点旖旎的心思也在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中散了个一干二净,季楠站在玄关处,最后转过头,很轻地笑,用温和的语调朝杨重镜讨要一个拥抱。
杨重镜对季楠没什么抵抗力,他走上前,如对方所愿地主动伸出双手,任由对方将下颌埋进自己的肩窝。
他觉得季楠像只黏人的大猫,一个拥抱的功夫,手就顺着衣服的下摆,滑了进来。
玄关处没有开灯,所以没入昏暗。
杨重镜下意识地想要打掉对方的手,只是季楠没有如他所预料地缠着不放,甚至没有等他抬起手,就将手抽离出去。
他蹙了眉头,后知后觉地感到哪里不对,隐隐约约的,看见季楠的神色,没有什么温情,淡淡的,杨重镜不喜欢。
“哥哥,”季楠主动退开身,说:“那我回去了。”
“嗯。”杨重镜点点头,松开了手。他这时候又看见对方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和缱绻,刚刚一闪而过的不对劲于是被压下,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所以太过敏感了一点。
“回去早点休息。”
“好,哥哥也是。”季楠拧开门,一只脚跨出门外,随后转过身来,背对着楼道的声控灯,无厘头地问:“休息好的话,是不是会少受一点伤?”
杨重镜眼皮跳了跳,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过季楠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和杨重镜隔着几步的距离,眸子里的笑意慢慢褪去,被接踵而至的冷淡替代,说:“我本来不太确定,所以没有说。哥哥没有感觉到吗?”
“什么?”
“我刚刚摸到了。”季楠有点笑不出来,他垂着眼,用一种宣判的语气,淡淡说。
杨重镜一直跳着的眼皮终于停了。他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甚至有种终于不用再隐瞒的尘埃落定。
从昨晚上自己有些刻意的躲避开始,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季楠会发现。
只是他没有想到,季楠会这样直接了当地戳穿。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杨重镜不习惯将伤痛展示于人。更何况,照他对季楠的了解,真的知道了,又要陷入无端的自责里,杨重镜觉得没有必要。
他不想要看到对方难过,如果是因为早已过去的伤痛,就更加不值得。
楼道的声控灯暗下去了。
杨重镜刚要打开玄关处的灯,用力的跺脚声混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同响起,对面的门被人推开,楼道再次亮起来。
怪尴尬的场景。白以南光着上身,套着个花裤衩,从对门探出头来,很没有眼力见地笑:“干嘛呢这是,看你们在门口站好久了。”
他脚上踩着人字拖,径直上前几步,顺理成章地站到季楠一侧,拖着人的手往回拉,说:“行了,别腻歪了。我这边忙死了,你管管我死活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白以南看了杨重镜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边走边念叨:“你不说要给我做可乐鸡翅吗?我饿死了,等你老半天。”
季楠有点无奈,又庆幸白以南来得正是时候,不然那么莽撞的一句问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台。
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如果杨重镜真的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刚有点进展,就恃宠而骄,跟人冷战下去。那折磨的不是杨重镜,他就会先反复被折磨的死掉。
抱着这样的念头,季楠松了口气,对白以南的念叨做出回应。他笑了一声,说:“马上做。”
不算远的距离,落在杨重镜耳中,清清楚楚的。
刚刚还跟自己腻歪的对象,转头就被个裸男扯走,还说着要亲手做饭。
这样的场面,谁能受得了?
不管谁受得了,反正杨重镜受不了。他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随后走上前去,将季楠被白以南扯住的胳膊拉到自己这边来。
杨重镜面无表情:“他受伤了,做不了饭。”
别说白以南,连季楠都懵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想要笑,又想起来方才指尖触到杨重镜凹凸不平背部时的触感,那点笑于是憋回去,心里说不上来的闷。
他就是恃宠而骄,对着杨重镜的时候,这辈子都没办法改。
“不是,”白以南懵了,他无能狂怒,想要辩驳:“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让你给我做€€€€”
“你如果想吃,我也可以给你做。”
杨重镜面对白以南时,情绪稳定的不像话。他丝毫不受对方干扰,一句接着一句,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暴杀的话语:“味道应该都差不多,因为是我教的他。”
季楠默默站着,没有说话。他一半对杨重镜的占有欲格外受用,一边又计较着对方对自己伤疤的隐瞒,所以干脆不表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人吵。
不过战况显而易见,在有关季楠的事情上,白以南不是杨重镜的对手。
很荒谬的画面。
杨重镜顺利进入季楠的家,轻车熟路地拉开冰箱,挑选着需要的食材。
白以南一口气提在心口下不去,他踩着人字拖,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愤怒的声响。
“白总,光着身子就别进厨房了。”杨重镜露出个笑,眼神淡淡扫过白以南上下,说:“容易被油溅到。”
“我不会被溅到。”白以南全身上下嘴最硬,他硬着头皮,愣是挤开杨重镜,从厨房门框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