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慌张不似作假,戳进杨重镜心底最深处,直白地诉说着在乎。这样的眼神让他刚才的坚持瞬间瓦解,犹如阳光下的泡沫,轻易地破碎。
杨重镜低下头,软下紧绷的身子,略微低头,任由季楠攥着自己的衣领。
被这样攥着的感受并不好受,但在这阵不缓不急的窒息中,杨重镜却久违地感到兴奋和震耳欲聋的心动。
他笑了一下,用憋得沙哑到不太好听的声音说“好。”
是他想错了,杨重镜太自以为是。
他沉溺在季楠眸底溢出的慌张里,清晰地在对方指尖抖动的频率里,看见了浓郁到难以划开的心疼。
是的,那是心疼。
无力的,愤怒的,裹挟着愧疚的心疼。
杨重镜从来没有见过季楠露出过这一面,像是被情绪逼迫到了极点,所以终于爆发,是失控的,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条理。
可他迷恋,贪婪地喜欢季楠的失控。
一个人要怎样的爱,才会因为心疼他的爱意落空,而替他感到不值得。是声声泣下,害怕和恐惧,痛苦和难堪。是难以克制的负面情绪疯长,撕裂的,替代去他一向完美的伪装。
杨重镜讨厌季楠的风轻云淡,也不甘于那些用来示弱的退让和低头。
他习惯了付出爱意,所以只要确定自己的爱,就愿意无条件地选择包容。和季楠说的一样,他很多时候没有底线,甚至一退再退,连自欺欺人这种事,都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一直都相信季楠说的爱,却是第一次觉得,季楠大抵要比自己所以为的,更加爱自己。
第83章 “江城。”
眼泪是欲望的催.情剂。
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总要透过什么来发泄。昨晚的印子尚未消下去,就再添新痕。
距离太近了,分不清是谁先靠近的谁,接吻是一件太水到渠成的事。
没什么温情可言,较上劲一般地交换唾液,舌唇纠缠厮磨,冲动上头的时刻,杨重镜甚至更加产生了点别样的刺激来。
他低喘一声,用指腹抹去唇角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哑声及时叫停:“楠楠。”
季楠眼角的红还没有褪完全,染上渴望的时候,整个人都透出潮红的湿润。骨子里说不出的媚,每一个眼神都惹人失控。
他微微张着唇,发丝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有些乱,散在敞开的锁骨,蒸腾而上的,从骨子里透出欲念。
“你好凶啊,哥哥。”
季楠单手撑着座椅,借力将上半身撑起来,他朝杨重镜的肩膀靠过去,额头抵着突出的肩胛骨,用手指去勾对方的手,轻声说:“会不会有人在外面看我们。”
“不会,”杨重镜闭了下眼,被季楠勾住的手指触电一般抽了回来。他额角跳了跳,说:“是单面的玻璃。”
“……我送你回家。”
“应该不太行,”季楠稍稍歪着头,有点狐狸样的狡黠笑意,拉长语调,慢吞吞说:“白以南这会儿在我家呢。”
“哥哥,”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恢复正常,用一贯黏腻的语调,要笑不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说:“我这样,好像影响不太好。”
杨重镜舔了下被咬破的唇,带点轻微的刺痛。
他抽空横了一眼季楠手指所指的地方,语调平淡:“为什么不好?”
季楠被问住了。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些许,“啊”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哥哥,所以你早上真的是故意的吗?”
“什么?”
“解开我的扣子,是因为知道他会来。”季楠心情很好地回答,道:“我还以为我想多了。”
杨重镜没有否认,没吭声,随季楠去了。
只是耳垂不知是因为方才季楠的舔舐,还是因为小心思被戳穿,泛出鲜血般的红,迟迟没有消退。
天快要黑了,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来,泛出橙黄的光线。
楼道里半暗不暗的,昏黑色的,让人联想到古早的黑白电影,带着细微的噪点和杂音。
钥匙碰撞的金属响动€€€€€€€€的,停了几秒,最后又没了动静。
“你的手……是不是疼?”
杨重镜身后抵着冰凉的墙面,下颌微微上仰,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无力地上下滑动几下。
他手搭在季楠的脖颈,虚虚地揽着,有意避开了对方的伤处。
季楠低下头,长发顺着动作滑下,微微晃动,撩擦过杨重镜因为情绪高涨而发烫的脸侧,带去撩人心神的痒。
他低下头,湿润的舌尖含住杨重镜滚烫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用齿尖咬了一下,用气音说:“哥哥,帮我涂药好不好?”
杨重镜被那一下磨的浑身犹如过电,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无声地张了下唇,抓着钥匙的手哆嗦一下,随后又用力攥紧,靠着记忆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成功拧开了锁起的大门。
身子跌跌撞撞的,季楠掐着身下人的腰,熟门熟路地压着人向里走。
杨重镜顾着对方身上的伤,抗拒的幅度不大,很有些顺从的意味在其中。他伸出手,撑着身后的沙发扶手,好让自己不要因此倒下去,勉强回笼了一丝理智,说:“……涂药。”
这是第一次,季楠痛恨起自己的伤来。
他不想理会杨重镜,但在对方的坚持之下,还是不甘地败下阵来,瘪瘪嘴,松开了桎梏杨重镜身子的手。
灯光亮起来,珠帘折射出橙黄的温暖光线,落在空中,泛着零星几点光斑。
杨重镜昨晚刚被咬过的腰侧,这会儿因为被用力摁着,再次生出疼痛。原本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又有些开裂,他转过身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感受到那处泛起的刺痛,像带着占有欲的隐私标记。
但有情绪和氛围的加持,连疼痛都变成了夹杂着爱意,爽的人头皮发麻。
他“嘶”了一声,衬衫因为动作皱起,露出小半个带着咬痕的腰。
季楠目光如有实质,黏在杨重镜走向玄关的背影上。
他不动声色地舔了下唇,眸色沉沉,里头暗潮汹涌,让人辩不明其中情绪,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哥哥,”季楠突然喊,等杨重镜回过头,他才又笑了一下,说:“你说我会留疤吗?”
杨重镜面色的潮红逐渐褪去,但耳根依旧红的不像话。他拎起随手丢在玄关处的药,走到季楠身前,半蹲下身,拉过对方红肿的手,看了几秒,随后说:“不会。”
“那如果留疤了怎么办,会不会很丑。”季楠声音低哑,还带着余韵,像是无意识的撒娇,又像单纯的担心:“丑的话,哥哥会不喜欢我吗?”
杨重镜的大脑因为长期的接吻,变得有些缺氧。运转的缓慢,等到将棉签包装拆开,才说:“不会。”
他蹲着身,被扯开的衣衫并不整,从季楠的视角看去,能清晰地看见其中的风光。
但他这时候又像是不再在意,眼神只似有若无地,落在对方低垂的眼睫,任由碘伏的冰凉沾上被烫伤的肌肤,没有说话。
“但我觉得,留疤会很丑。”
季楠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杨重镜低下的额头,是一个极近的距离。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然地撇了撇嘴,嫌弃的神色不言于表。
杨重镜捏着棉签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他宕机的大脑上升的温度,终于开始清明地冷下来,混乱的情绪得以平静,缓了缓,才说:“不会留疤的,我查过了。”
“就算真的留了,也可以去激光消掉,不要担心。”他安抚一样,轻声说:“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楠楠。”
“嗯。”季楠收回视线,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拖着下巴,像只餍足的猫,眉眼间透出慵懒:“哥哥。”
杨重镜抬起头:“嗯?”
“不是我不小心,”他语调平静,说:“徐月泼的。”
短暂的两秒,杨重镜反应了一下,季楠口中的徐月是谁。他张了张唇,许是因为过于震惊,所以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我不太不听话,所以算警告吧。”
季楠也不需要杨重镜给他什么反应,只是说到这里,很多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他借着这股温情,说:“最晚下个月,我应该就要离职了。”
“……离职?”
杨重镜指尖抖了一下,那根棉签也因此作废。他撇过眸子,抿着唇,将其丢至一旁,重新拿了只新的。
“嗯,”季楠声音低,眸子注视着杨重镜的眼,很浅的一层笑,更多的是压抑的不安。
他在紧张。
“我本来以为,不会这么快。”他微微探身,长发也跟着落下来,柠檬味的香气萦绕在杨重镜的鼻尖,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季楠真实地坐在他面前。
季楠斟酌了两秒,继续说:“对不€€€€”
“我也可以去新西兰。”杨重镜没有过多的犹豫,话音近乎平淡,好像搬离一个地方,对他而言,简单到甚至不需要思考。
季楠张开的唇停住了。他眸子颤了颤,最后狠狠闭上眼,额头抵着杨重镜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他顿了又顿,最后别过头笑了。被这句话堵的,竟是又要红起眼眶。
“……你干嘛啊,哥哥。”
默了好半天,直到杨重镜的神色由茫然染上不甘的落寞,季楠才压下那股情绪,浅笑着开口:“我只是离职,不是要回去。”
“总公司在江城,我可能会调回那里。”季楠说完,有一下没一下地啄杨重镜的额头,直到对方的脸再次被红晕所染,才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还没有追到你呢,哥哥。”
心情像是过山车,上上下下的起伏。杨重镜闹了个笑话,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他抿了下唇,没有再吭声。
江城。
除开上一次被季楠带着,工作所需要,杨重镜已经有三年,没有再回到那里。
那里有他的亲人,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爱恨嗔痴,阴暗的沉痛,其中太多,杨重镜没有那个勇气去一个人面对。
困住他的,从来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城市。
这一点,杨重镜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是他自己给自己设限,所以迟迟无法走出来,懦弱地选择逃离,躲在没有任何人知晓自己的地方,当一个缩在自己壳里的蜗牛。
“不用回来,”杨重镜低着头,将最后一根棉签丢在茶几面上,转过身收拾有点凌乱的药物,终于开了口:“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站起身,很轻地露出个笑容,说:“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第84章 “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