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在屏幕的食指轻微用力,摁的有些泛白。
“我们聊聊。”
到了次日,雨已经停了。天边微微亮,不过泛起雾,建筑少见地掩在朦胧之下,从高处看,能看见彩虹的倒影。
“怎么醒这么早,”杨重镜坐在沙发,见季楠坐起身,关了手机,很轻笑了一下,说:“我还想着等会儿再叫你。”
“睡不着。”季楠嗓子有点哑,是刚睡醒之后的慵懒。他掀开被子,身上的浴袍被睡得松散,松松垮垮地挂着:“你一直没睡吗?”
“不是,醒的早。”杨重镜站起来,垂着眼替季楠将浴袍的腰带重新系好,说:“落落要我去接她,给我打电话。你没被吵醒吧?”
季楠摇了摇头,打量了一下杨重镜的眼色,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最终什么都没说,“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他转过身,身子掩进磨砂的卫生间玻璃门之后,影影绰绰的。
杨重镜捏了下手机,莫名懂了季楠未说明的情绪。他笑了一声,索性跟上前去,单手撑在门框上,屈指敲了敲。
清脆的声音响起,季楠握着牙刷的动作顿了顿,有点疑惑地睁了下眼,朝杨重镜所在的方向看去。
“和我一起去吗?”杨重镜问:“楠楠。”
季楠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把牙刷完,才不咸不淡地睨了挡在浴室门口的人一眼,听不出意味地反问:“我可以去?”
他忍了忍,愣是憋下了接踵而至的话,没有阴阳怪气得太明显。
杨重镜显然和季楠想到一块去,少见地流露出心虚,回忆起那段不算太美好的吵架,跟在人后面扯他衣口,逗小孩一样地虚张声势:“当然可以,宝宝。谁不许你去见她?我马上去打他。”
真是难为一个说话都没什么表情的人做这种幼稚的事,透出点违和的好笑,看的人五味陈杂,想翻旧账都翻不出来。
季楠左右衡量一下,觉得硬要翻旧账,自己才是那个更应该心虚的人。所以识趣地适可而止,微微抬了下下巴,说:“不许你打,我去就是了。”
“你这么护着他吗?”杨重镜靠着墙,看季楠哐哐开行李箱,扒拉出一堆衣服鞋子和看不懂的护肤品:“我帮你出气也不行?”
季楠没理他,觉得杨重镜大概受了自己的影响,所以演上了瘾,幼稚死了。
他拎了件裙子,比划在自己身前,扭过身去,问杨重镜的意见:“你说我穿这个怎么样?好看吗?”
杨重镜被这出弄的一时之间有些忘词。他张了张唇,半晌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闷笑。
“好看。”杨重镜实话实说。
不过被林落落看见,大抵又要被气的说些季楠是狐狸精的话来。
好在狐狸精还暂且没有把他妹妹气死的想法,顶了天也就顺口逗逗杨重镜,想看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罢了。
见对方这个反应,他随即无趣地撇了下嘴,转手扔去了一边,规规矩矩地套了件衬衫,没再说话。
杨重镜将这些举动尽收眼底,举拳咳了一声,试图掩去自己的笑意。他心头发软,一夜未眠的疲惫也扫去,很轻地摇了下头,到底没戳穿季楠的嘴硬。
就算从来不说,但杨重镜看在眼里。在林落落那里,季楠其实一直在受着委屈。不过是因为自己,所以从来都选择忍耐。
“楠楠,”他还是靠着墙,双臂环胸,见季楠边调整自己的假发边回头,才缓慢露出个笑容,接着说:“不用忍。”
杨重镜放下环胸的双臂,走上前去,站在季楠身后,拨弄了下没调整好的假发,指尖穿过其中发丝,喟叹一般:“我不想看见你委屈,以前她不懂事,我也没有把她教好。”
“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是我的错。”他双手撑着季楠的肩,在镜子里看见季楠望向自己的脸,微微垂下头,说:“以后不会了,哥哥给你撑腰。”
印象里,杨重镜虽然默认季楠叫自己哥哥,却鲜少用“哥哥”自称。挺肉麻的,但是季楠喜欢。
季楠的确喜欢死了。
他眼睛都跟着亮了一瞬,看杨重镜的目光都跟着灼热起来。杨重镜被盯得脸红,他自认为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但是换作任何人,伴侣露出这样崇拜的眼神,谁都会受不了吧?
开开心心拖着行李箱在机场的等人的林落落,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一心期盼的哥哥,早已被那个男狐狸精迷的七荤八素,并且非常坚定地丢盔卸甲,加入了对面的阵营。
“……”
林落落瘪了下嘴,要笑不笑的样子:“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陪哥哥啊。”季楠才不客气,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丝毫不让地出声抢答:“哦,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我们在一起了,马上会结婚。”
他挽住杨重镜的胳膊,抬了下下巴,示意道:“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嫂子。”
林落落哪里见过季楠这副牙尖嘴利的样子,一时之间被说的懵圈。好一会儿,她才气不过地张了张嘴,转头看向杨重镜,企图用眼神唤起他的同情,让杨重镜给自己撑腰。
“嗯,”杨重镜面无表情,站在中间,朝林落落点了下头,说:“我和他求婚了,合适的话,过段时间会去新西兰结婚。”
这简直是胡来!
林落落气的心口不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想问的问题太多,堵在嘴边,第一个问出来的居然是“什么时候”。
问完就恨不得把嘴缝上,实在太没有攻击性。她冷哼一声,提着行李箱就绕过两人,边走边摸手机,说:“我叫司机接我。”
想想还是来气,女孩踩着恨天高,扭过身来,朝杨重镜嚷嚷:“你要结婚!你告诉妈了吗?你怎么这么叛逆?你这是小说看多了,居然学人家闪婚!”
“接我就接我,你别想我喊他嫂子!”林落落骂骂咧咧,说:“你真是鬼迷心窍,杨重镜。我讨厌死你了!”
杨重镜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旁的季楠拦了下来。
“不喊我也是你嫂子。”季楠笑眼盈盈,这会儿又不嫌跟小孩吵架幼稚了,说:“我会给你发请帖的,你记得过来随份子钱。”
“而且我们不是闪婚,”他信誓旦旦,唬的杨重镜都差点相信:“我早就跟哥哥求过婚,法律允许的话,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就该跟我改口。”
“还有,”季楠撩了下头发,说:“你的概率论挂科了,我给你请了老师。”
林落落向前走的步子顿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几乎要尖叫出声:“……谁要你管!你怎么知道的?”
尖叫也没用,简直就是变相的不打自招。
杨重镜拧了下眉,眼神看的林落落下意识发怵:“林落落。”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于是以季楠大获全胜而落幕。
“哥哥不会怪我吧?”
好不容易把到处挑刺的林落落安置妥当,坐到回程的车上,季楠托着腮帮子,扭头朝杨重镜说话。
他身上的气焰消下去,这会儿又变成一副柔弱菟丝花的模样,说:“哥哥说要给我撑腰的。她要是讨厌我,你可不能一起讨厌我。”
“想什么呢,”杨重镜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们俩是不一样的。”
季楠稍稍挑眉,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说:“好吧。”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求婚的,哥哥。是我缺失了一段记忆吗?我怎么不记得。”他身上没骨头似的赖在杨重镜身上,动作些许浮夸,说:“我是不是失忆了,哥哥。有人故意要害我,给我偷偷下失忆药水。”
这回别说杨重镜了,连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都没忍住要笑,偷摸着从后视镜打量这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倒是真的少见多怪,王叔人到中年,才算是见识到原来两个男的谈起恋爱来,那股黏糊劲半点不比小女孩要差。
他回想了下和杨重镜谈恋爱之前的季楠,没忍住打了个抖擞。
那可真算是恋爱出来第二条命,整个人活过来一般。全然不似从前,那股子厌世的模样,仿佛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在经受痛苦,没有半分意义。
作者有话说:
林落落:好阴险的绿茶!居然敢用挂科威胁我!歹毒!!!
第118章 完结章
登上在记忆里熟悉的电梯,季楠有点新奇地左右张望,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跟在杨重镜身后,目光灼灼看着他掏钥匙,仿佛那把钥匙,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瑰宝。
杨重镜被看的想笑,放在口袋里的手顿了一下,掏了个空,说:“看什么呢。”
季楠被钓的不上不下的,不轻不重地横了他一眼,轻声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点开门,哥哥。”
他不重地推了下杨重镜的手,是无声的催促。
杨重镜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稍稍抬手,遮住了季楠的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杨重镜的腕骨,说:“……你干嘛?哥哥。”
“留点悬念,”杨重镜用另一只手掏钥匙,一边扣着季楠的眼睛,一边单手开门,小声提醒他:“小心台阶。”
失去视觉之后,听觉因此变得更加敏锐。钥匙插进门孔的转动声缓慢清脆,每一下都在季楠的心上震颤。
已经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什么,季楠屏住呼吸,脑中的弦绷得格外紧,嗓子也发酸,发不出声音来。
他心下隐隐有了点猜测,周身的空气都跟着躁动起来,整个人都雀跃得不行。
杨重镜感受到掌心其下睫毛的抖动,如他所愿地松开手,跟着人身后,微微撑着他的左肩,轻声说:“睁开吧。”
季楠攥了攥手,为自己缓解紧张一般。他睫毛抖了两下,嘴唇也跟着用力抿起,才终于缓缓撩开眼皮。
闭得太紧,以至于眼前都泛起重影。
季楠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惊喜出声。只是想象中的精致求婚布景并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只有记忆中的普通房间。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期望会落空,索性挣开杨重镜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像只探头探脑的猫。
杨重镜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楠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又不甘心地走回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混着疑惑和失落,问:“……你骗我?”
“骗你什么?”杨重镜向后退了一步,嘴角噙着笑,故意逗他,坏心眼地反问:“你不喜欢我们的房子吗?宝宝。我还特意打扫过,一切都还是之前走时候的样子。”
季楠被这话堵的哽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反驳道:“……不是,我当然喜欢。可是€€€€”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捂他的眼睛?
这不就是在故意忽悠他吗?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季楠在此时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有口难言,全然没了方才在林落落那里的威风。
他觉得杨重镜故意逗自己,就成心喜欢看自己被忽悠的团团转的模样。
想到这里,季楠扭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过,干脆不再同他说话,双臂抱胸,嘟囔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你就知道冤枉我。”杨重镜学他的语调,勾了一下他落下来的碎发,说:“我哪舍得欺负你,小公主。”
这是什么肉麻的称呼,连季楠这种脸皮厚的都没忍住脸红。
他眨了眨眼,声音卡了壳,半晌才憋出来:“……你别学我说话,转移注意力。”
杨重镜弯了下眼,伸出去的食指顺势摸到季楠白皙泛红的耳垂,捏果冻一样揉了一下。距离太近,甚至能看见其上细小的绒毛。
他喉结滚了滚,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的鼓噪,缓解紧张似的笑了一下,很轻摇了摇头,掐住季楠的后脖颈,迫使对方转过头去。
“好了,坐一会儿。走一天累死了。”
杨重镜笑着松开手,人倒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朝季楠伸手,说:“冰箱里有水,你给我拿一瓶。”
“我还没过门呢,”季楠叽叽歪歪,嘴里面念念有词,一边不情不愿,一边朝杨重镜指的方向走,活脱脱一个嘴硬心软,乖的人想再用力揉上两把:“……就使唤我€€€€”
话音戛然而止,季楠被一冰箱的盛开的花震在原地,当场傻了眼,许久才回过神。他努力克制唇边的上扬,笑意却格外不听话,转而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就知道!”季楠哪还有心思去拿什么水啊饮料的,一对浅色的眸子彻底弯下去,转过身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