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 第78章

他被烫的一个激灵,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眼睛,轻声说:“好烫。”

“很烫吗?”杨重镜垂了下眼,又要站起来,说:“那我去沾点冷水。”

季楠扯了下他,没让他去成,只摇了摇头,说:“不用。你陪陪我,哥哥。”

他这会儿不再逞强,是杨重镜与他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直白地,整个人都从内而外透出强烈的难过和沮丧。

如果情绪有味道,杨重镜觉得,他应该是酸到发苦的柠檬。

他心揪得慌,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重新坐回他身侧,说:“好。”

“……你想和我说吗?”杨重镜停顿少时,直视季楠垂下去的眼睫,轻声商量:“发生了什么,和我说说?”

季楠太阳穴疼得慌,索性调整了下坐姿,倒进对方的怀里。他撒娇一样地往对方举毛巾的掌心歪脸,很有些依恋地蹭了蹭,才开口:“我现在有点想哭,因为我觉得委屈。”

他情绪还算平静,说话时候的语调也平,只有眼睑依旧通红,刺痛着杨重镜的心。

“我和她关系不太好,只是有些时候,我还是会幻想,她会不会有一点在乎我。”

季楠眼皮抖了抖,睫毛落在眼尾,映出弧形的阴影:“我本来已经接受,也真的和她决裂。我想断掉这样没有意义的关系,因为她的束缚,我觉得很痛苦。”

“可是突然又有人和我说,其实她真的和我所想的一样,是爱我的。”

季楠皱了下眉,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双面对杨重镜时,从来充斥满笑意的眸子,这会儿全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和无措:“……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很割裂,可我又在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和她断绝往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很难过。”

酒店房内的光线昏暗,让季楠联想起助理坐在自己对面,讲故事一样,叙述着他无数次在梦中幻想得到的爱。

“……生下您的时候,夫人刚刚成为掌权人。您走失之后,她虽然说人各有命,但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

男人回忆着什么,口吻带上感慨一般:“找到您的那一天,她刚遭受过袭击,做完手术就来了中国。您没有同她回去,她和我说,你应该是在恨她。”

“再后来,你回到她身边。第一次出任务受伤,她发了很大的火,那是我第一次看她那么失态。”助理抿了下唇,接着说:“她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

“您在疗养院修养的时候,她闲下来时,会去楼底下待一会儿。坐在车子里,也不上去,只是看着你房间的窗户。我尝试问过,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走进去看看你。她说,你不会喜欢看见她。”

男人吸了口气,似乎感到费解,但终于把多年积攒的话说出来,所以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释然:“夫人这次来国内,并不是为了什么公事,她是在担心您。”

“您和…杨先生,她一直在阻拦。别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担忧不是假的。您这样的身份,很多事情,确实身不由己。我想,就像当初您的存在一样,她怕您和她一样受伤。”

助理顿了顿,站起身来,主动结束了这次谈话,微微躬身,轻声说:“不过她会接受的,少爷。只要您给她时间。”

季楠没有给出反应,表情无波无澜,一直到男人转身离开,他挺直的背才终于弯下去,仿佛被什么压垮,流出无声的痛苦来。

“哥哥,”而此刻的季楠,自然无需再隐忍。他仰起头,想要从杨重镜那里得到自己的答案,目光那样渴求,像望着能够拯救自己的神€€:“……我能信吗?”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说了很多€€€€”

“不管她内心是什么想法,也不管她有没有想过会伤害你,事实就是她伤害了。”杨重镜打断季楠的话头,在对方再次陷入内耗之前,收回已经不再滚烫的毛巾,双手捧起他的脸,说:“季楠,是她在伤害你。”

“你没有对不起她,从来都没有。”

杨重镜注视着他的双眼,说得认真,每一个字都是慎重的承诺:“我觉得你很勇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害怕?可是你能够做到。你走出来了,也一直在向前走,不是谁都有和原生家庭割裂的勇气,但是你有。”

“你也很善良,因为即便她给你造成那么多伤害,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会不会因为你说的话难过。”

杨重镜摩挲了下季楠垂着的手指,注视其上不规律的纹路,慢慢说:“不管你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我都认为,你没有错。世界上很多关系,都该是互相的,哪怕是拥有血缘的亲情。如果你想,我就陪你去找她,你们好好谈一谈。”

季楠低着头,反手去抓杨重镜的手指,半晌才慢半拍地嘟囔一句:“……如果我不想呢?”

他沉默良久,周身那股让杨重镜提心吊胆的压抑终于散去些许,道:“那样的话,我就没有钱了。”

杨重镜想了想,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不想的话,我就养你。”

季楠还是垂着眼睛:“可是我很会花钱。”

“养得起。”杨重镜声音淡淡:“我有很多钱,都给你花。”

第116章 “老婆本。”

“哥哥哪里来的钱?”

季楠有点警觉地抬起眼,即便刚刚还在伤心,也依旧对此保持格外的敏锐,眉头一横,说:“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话题偏航到意料之外的方向,杨重镜愣住了。

他张了张唇,哭笑不得,反问:“你还没有嫁给我,就要管我的钱?”

“那是我的老婆本,”杨重镜笑了一下,捏了捏季楠骨节分明的手掌,说:“得攒起来的。”

“那你给我花完了,你老婆怎么办?”季楠眼角的红潮还没褪完全,眼尾向下垂去,看上去格外可怜,惹人怜惜得紧。

如果不是嘴里说着这些胡言乱语,那个样子,活生生像一副足够漂亮的画。

杨重镜想笑,最后只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说:“我老婆被你气跑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季楠瞪大了眼睛。

“把你赔给我?”杨重镜挑了下眉,唇角上扬出点弧度,抓了下他的手指,说:“这样我也不算亏。”

季楠骄矜地把手抽回来,说:“你先给我花钱再说吧,我要考察考察,才能做决定。”

“知道了。”杨重镜闷闷笑了一下,过了少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季楠。

季楠眼睛干涩得疼,他拨弄几下睫毛,被杨重镜直白的视线盯得不自在,眼珠子转了转,也没说话。

空气是安静的,和办公室里的压抑不同,让人觉得心安,甚至要生出困意。

“想回我们原先的房子看看吗?”杨重镜主动打破沉默,起身将毛巾放回原处,说:“我找人打扫过,现在可以住人。”

季楠“啊”了一声,才抬起头,目光随着杨重镜走动的身影晃动:“……什么?”

他咬了下嘴,犹豫了几秒,才转过弯来,意识到杨重镜在说什么,慢半拍地问:“……你不是卖了吗?”

杨重镜挂毛巾的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常态,转过身来,语气如常道:“是卖了,又买回来了。”

他走过去,在季楠身侧重新坐下,感受到身边人不可置信的眼光,才偏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卖了?”

季楠张了张唇,嗓子发干。他脑子乱糟糟的,反应也慢,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杨重镜按下心头那阵被季楠勾起的坏心眼,见对方没回答,也不为难,只说自己的猜测:“是一直在观察吗?还是碰巧知道的。”

“……”

季楠沉默少时,随即撇了下嘴,牛头不对马嘴地低声嘟囔:“怪不得我没买到,原来是你买走了。”

他的表情憋屈,仿佛遭了天大的委屈,而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可以合理发泄的途径,说:“我找了好多次,房主都说不卖。”

低眉顺眼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可怜见得慌。

杨重镜被这一句可怜见的堵的哑口无言,只得伸出手,试探着勾了下他的尾指,解释道:“房子不是我在管,之前在落落名下。后来才转给我,不知道你也要买。”

要是早知道,压价肯定也卖了。

杨重镜顿了顿,像是联想到什么,想要笑,又觉得气氛不对,所以抿了下嘴,没说出来。

他想到林落落随口闲谈时提到的怪人,生生开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也要把房子买下来。

那时杨重镜尚且没意识到不对,转头就忘在了脑后。现在才想,那个被林落落吐槽“钱多的没地方花”的人,极大概率,就是面前这位垂头丧气,扯着自己不松手的小可怜。

“林落落……?”季楠挑了下眉,停了少时,才想清楚其中缘由,不太确定地问:“你把房子卖给她,然后再买回来?”

杨重镜没说话,算是无言的默认。

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蠢,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所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说:“睡吧。”

季楠才不听他的话,单膝跪到床上,卡在杨重镜大腿旁。他稍稍低头,轻声问:“你是不是舍不得?”

即便已经分手,痛苦到连江城这座城市都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也依旧舍不得。

舍不得同那段记忆彻底割舍,也舍不得将和他共同生活过的房子卖给其他人。说是不愿意留着,实际上倒腾来倒腾去,还是变相地留在自己手里。

“嗯,”杨重镜下意识地要躲,最后还是转过头,和季楠堪称灼热的目光相对,在他的注视之下开口:“舍不得。”

他抬手将季楠落下的发别至耳后,掌心顺势捧住对方的侧脸,有点重地摩挲过他还泛着余红的眼角,补充说:“舍不得你。”

季楠的情绪并不高,杨重镜看得出来。从公司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情绪就是低迷的。哪怕后来插科打诨,杨重镜也并不觉得,他真的发自内心的轻松。

比起真正的放松,倒像是怕自己担心,所以刻意伪装出来的平常。

而杨重镜想让他开心。

不管是突然提及的,原本想要当做惊喜的旧房,还是对内心想法直白的承认,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季楠开心。

“楠楠,”他抬起脸,感受到季楠呼吸重了一瞬。杨重镜爱惜地看了少时,心底的怜惜愈演愈烈,轻声说:“明天去看完我们家,就去找你妈妈吧。”

季楠愣了愣,说不出来话。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了,所以发不出丁点声音,只能徒劳地张开,如同破旧的风琴。

“好了,”杨重镜捏了把他的耳垂,盯着那处被由白变红,替他做下决定:“去洗澡,先休息。”

他直起身子,很轻推了一把季楠,说:“别愣着了,收拾一下,快点休息。”

这话说的自然,让季楠有一种他们已经结婚很多年的错觉,仿佛直接跨过热恋,提前步入老婚老妻的生活。

换作平常,他大概还会试图反抗一下,不过现在脑子实在混沌,所以愣愣怔怔的,一声没吭,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哭过的原因,没多久,季楠就睡了过去。

杨重镜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替对方将被角捻好。看了许久,确定他彻底睡熟,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关上阳台的门,隔着玻璃窗注意季楠的动向。好半天才舒了口气,低下头,拨出了那串陌生的号码。

“阿姨,您好。我是杨重镜。”

第117章 “挂科。”

比起季楠,杨重镜觉得自己冷漠。

他接受自己的不被爱,在亲情上,大抵早就不再会受到伤害。可能是情绪过早地倾注给了林落落,所以从不在意。即便是亲生父亲入狱,顶破了天也不过一句感慨,世事无常。

不过季楠是不一样的,杨重镜理解他的纠结,犹豫和摇摆不定。不是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冷漠,杨重镜庆幸季楠还拥有原谅和相信爱意的能力。

“很抱歉深夜打扰您,”杨重镜回过头,看了眼睡梦中还依旧皱着眉的季楠,无声地叹了口气,理了理思绪,说:“但还是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便登门拜访?”

“季楠听说了一些事情,想要和您再聊聊。”他顿了顿,听见对面略重的呼气声,补充道:“他很在意您,阿姨。”

对面没说话,静默许久,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响。

杨重镜垂下眼,又见一条消息传进来,号码熟悉,是徐月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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