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种?”
这声线闷沉低厚,许是不怒自威久了,自带压人一头的气势。
让他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硬是一口唾沫咽了下去。
政迟蹙了蹙眉,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沈丰年挨打的左脸,还有他攥起来的拳头,平波无澜地问。
“这是在干什么。”
第10章 “我回家啊……”
一般来说,住这儿的户主回家都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楼的,像单元门口这种地方,很少有人来往。
摸不清政迟心思,又是自己事先招惹,沈丰年有些尴尬,但刚挨了打,总得顾及面子问题,于是清了清嗓子,表情不自然地矗在原地。
政迟看了他一眼,过去整了下殷姚的衣服,语气有些无奈,“无法无天。”
殷姚乖怔地给他摆弄着,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天气热,人容易上火。”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模猫似的乖巧模样。
政迟失笑,“行了,上去吧。”
殷姚本来就累,听话地走了。
沈丰年咳嗽了一声,政迟这才把注意转过去。
“不能太惯着,政先生。”沈丰年有些难堪,一面畏惧,一面咽不下这口气,不甘道,“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蹬鼻子上脸,作威作福,得罪什么人都不知道,这不是给您徒添烦恼……”
政迟说,“沈总大概是知道我的脾性,这么多年,就好一个面子,也不爱听旁的教条。”
沈丰年脑子没转过来,鼻腔腥热,那血没凝好,又流了下来,却顾不上擦,“啊?我这……”
政迟蹙了蹙眉,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韩峰,找个人给看看,有没有打出什么毛病来。该赔该治,不用再来问我。”
说罢,不愿多滞留,进了楼里,只留下一个拎着公文包的陈韩峰,乐呵呵地瞅愣在原地满脸是血的沈丰年。
“……”
陈韩峰上前给沈丰年递了包纸,“看这搞得,赶紧擦擦。唉……丰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
“我就知道会出这种事儿。”陈韩峰叹了口气,“也是我们的错,这小姚给惯得,一看就是没把您放眼里。不论该不该,总不得先动手啊?法治社会,打人毕竟还是不对的。”
“……”
沈丰年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配合那一张血呼啦啦的脸。
这意思算是说得很明白了。
“话又说回来了,人家乐意惯着,我们这些下边的也不好多说几嘴……”
“行行,你不用说了。”沈丰年彻底泄了气,到这会儿早就心透凉,也怪不得谁,最怪的就是自己蠢笨,一时不稳,做了那急色鬼,弄巧成拙,“这事难堪,还请政先生高抬贵手,改天我登门给那二位赔礼道歉,脸上这,哈,就当我该挨的教训。”
“那倒不必,还是得去医院看看。”陈韩峰脸上挂着善笑,拍了拍沈丰年的肩,真心实意地劝告,“谨言慎行啊,下次指不定又伤着哪儿了呢。自己东西总给别人惦记着,谁心里能舒坦,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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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姚在床上没趴一会儿,政迟从身后抱了过来。
男人气息一向是热的,唇间呼出的温度烫人发痛。
“威风够了?”
殷姚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现政迟今天似乎很疲惫。
这也难怪,周五向来都是应酬缠身的日子。
想了想,殷姚把身体放软,给他抱着搂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想打就打了。”
“……不生气吗。”
“只是你也太冲动。沈丰年无所谓,但他岳丈是澳海的股东,保不齐这人找老婆吹枕头风,徒添莫须有的麻烦。”
“他对我有心思。”殷姚抿了抿嘴,“说的话也难听。”
政迟问,“他说什么?”
“就那些。他说……”殷姚顿了顿,垂下眼,轻轻道,“他说我是男娼,是你养的婊子。你觉得呢?”
殷姚很软,身体软,头发也软,细嫩的发丝垂掉下来,一小簇搔在男人的手上,绵绵的痒。
政迟把握着殷姚柔软的脖子,正在细细抚弄那颗乳肤上惹眼的红痣,听见殷姚问,一时间未置可否。
久了,才谐道,“这么说也合适。”
殷姚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将发丝撩到耳后。
政迟喜欢弄他那颗红痣,也爱摸他的皮肉。
男人的手掌很厚实,少年时曾痴练过火器,留下来几处不太好消的茧,食指内外、左手心都有,日子好过之后富贵了几年,却还留着用手的习惯。
他的颈部被政迟的虎口托起,像只被扼死的白鹅,又像只窒息的灰雁,殷姚轻轻喘了下,转过身抱着政迟的肩,仰着脖子和他接吻。
不哭也不反抗。
今日不像那哀哀怨怨的猫儿,反倒像只百灵鸟,唱得谄媚动听。
殷姚五脏六腑被挤得难受,大汗淋漓地辗转,以往该求饶的时候,今天却情深义重地扑上去,要什么给什么,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不可思议。
“抬头。”政迟要看他的脸,逼他仰起头,额上的汗落在殷姚发间,温温凉凉地一激灵。
殷姚的眼神又空又飘,人也像甜风中臌胀的气球,政迟要他落下他就落下,要他浮在空中,他就从那无根的泥地中变成一缕白雾,腾腾上升。
政迟问他,他就回答。
“最近为什么这么听话。”
殷姚喘着气,眼角泌出生理性的泪,让他的笑容看起来病态又破碎。
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政迟的手掌,断断续续地回应,“现在这样……你不喜欢吗……我听话,不喜欢吗?”
政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掐住了殷姚的脖子,低声笑道,“喜欢,怎么不喜欢。”
殷姚意乱情迷地回应,行为愈发的荒谬无状,直到政迟也跟着带走了理智,狂性被惹起来,撕裂了殷姚身上的每一道旧伤,伤口流出血,混杂着腥气。
想必是疼极的,可到了殷姚也没落下一滴泪。就在他臂弯里精疲力尽地睡着了,睡得很安静,只有浅浅的鼻息,喷在政迟的肩处。
……
“政迟?”殷姚醒来,急急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男人眠浅,眼皮睁开也就一瞬间的事,不需要这么推搡,可昨夜太过,政迟最近劳心劳神,见殷姚这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目光一锐,手下意识就往枕头下摸。
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江边的房子给殷姚住着,枕头下是不放刀具的。
“政迟!”
“怎么。”政迟按了按眉,窗帘避光,看了手机才知道时间,六点零五。
不清楚为什么殷姚清早一惊一乍。
“什么怎么,你还不耐烦了?!”殷姚气极了,一拳打在政迟的胸口,也不重,但动作十分自然。
也不管政迟眼神诧异,他一把掀开被子,脚还没等踩在地上,腰一软摔了下去,愣了愣,爬起来对着镜子一看,眼睛一下子红了。
政迟问,“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什么?”殷姚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是天生的,眼瞅着开始委屈了,似乎比政迟还惊讶,“你还问我?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凶啊!”
“……”不知道这又是闹什么动静,政迟大臂一伸去捞他,“先起来。”
却没想殷姚眼睛一瞪,猛地用力拍开政迟的手,咬着牙从床底下又爬回来,裹着被子开口就骂,“疯了是不是!干什么把我脖子咬成这样,疼死……招你惹你了,下这么重的手,你……”
殷姚气得发晕,看政迟在床上垂着眼看他,一言不发,脸也是看不懂的表情,和上床之前那温柔纵容的模样判若两人,越想越憋屈,扑过去就是一通乱打。
一边打,一边哭着喊。
“我€€€€我中午还要回家的……这一脖子给我妈看见她要骂死我啊!她不骂我哥也得揍死我好吧,政迟你真的混账东西我妈说的对你果然就……唔,唔唔唔……”
政迟拧紧眉心,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他制住胡乱往身上招呼手脚的殷姚,嗓子一压,低声问道,“你说你要去哪儿?”
殷姚一愣,被政迟这语气吓了一跳。
被凶了之后,心里更难受,又嫌被政迟锢着不舒服,可劲儿地挣扭,“放开!你放开€€€€!”
“殷姚!”
这一嗓子动静不小。
殷姚这辈子也没给人这么镇过,连他哥怒极的时候都不会连名带姓的斥,政迟是真唬到他了,下意识的肩膀一缩,讷讷道,“啊?什么……什么啊……”
“你说你要去哪儿。”
“我……”
殷姚往后退了退。
政迟这副模样太陌生了,让他本能地感觉害怕。声音愈发小,还打着颤儿。“我回家啊……”
“回家?”
“就是,回家啊……怎么了……”殷姚眼睛一眨,泪珠子滚了下来,整个人委屈又茫然,带着鼻音说,“我哥今天回家吃饭,我妈让我也回去……你、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话音一落,趁着政迟愣神的时候,咬着牙从他怀里脱了出来,直接往卫生间一躲,门锁咔哒一声响起……这一套金蝉脱壳丝滑流畅,动作快的,抓都抓不住。
政迟倒是记得他这个习惯,刚认识的时候,殷姚那脾气,十分不驯。
他小时候犯了错,实在害怕哥哥揍他,找准时机就往卫生间跑,完了把门一锁,目的是让门外的大人都听见他伤了心了,惊天动地哇哇大哭。长大了,自己也想明白,要是家里人真准备教育他,那门锁早就卸掉了,哪容得他一次次溜进去等着人来哄他。
但政迟不会,空手卸个锁不是难事,第一次他哄了,第二次就得自己走出来,接着不再养成那任性的习惯。
但也许是成人,现在殷姚肯定不会躲在卫生间哭,屋子里一片静谧,不知道是在里面干什么。
政迟沉目看向那扇上了锁的门,殷姚刚刚的样子……那脸上熟悉的朝气和稚嫩,让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初见殷姚时,他二十一岁,还是个学生,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灵动活泼,被家里溺爱过了头,浑身上下都是那自我优越的矜贵气。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