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殷姚不知是被远处什么动静吸引,突然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酒保一愣,配来看顾殷姚的两个安保拖着那老外出去还没回来,急得他伸手就拦,“等等,您别去!您回来!”
殷姚却没有在意,注意力全被不远处吸引着。
那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小男孩,正被一个成年男人拉着胳膊往人少的地方拖拽,满脸都是抗拒,眼睛红红的,正大声叫着什么。
可卡座这边音乐声音太大,已至凌晨,嗨了一整晚,基本上所有人都醉醺醺的,没什么人注意到那边。
也正是因为没什么注意,那成年人才肆无忌惮地拉扯着小孩,看架势,要不是顾忌着过头,感觉就要将孩子扯起来抗走了。
小孩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成年人对抗,很快就被拖进偏僻处的卫生间,殷姚俏无声息地追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那孩子哭着叫到,“放我走!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放开,放开!不要碰我,二叔€€€€我二叔会杀了你的!”
这孩子声音听起来也很耳熟,殷姚却顾不得太多,连忙冲了进去,正赶上那醉汉将小孩往最里面的隔间里拖拽。
那孩子也眼尖,一眼就看见殷姚,疯狂地挣扎,“哥哥,哥哥救我!我不认识他,帮帮我!”
“他妈的老实点!哭什么哭,叔叔就摸一下……”男人正醉笑着扯男孩的衣服,似乎还留有几分清醒,听见他哭着冲人呼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在摇晃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门口一脸冷漠走进来的殷姚,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胆子够大的,不躲着点还敢进来……嗝,呃,你也……你也过来,正好,老子艳福不浅,也打野玩一把双……啊!”
怎么也没想到,殷姚机灵地顺起台子上的皂盒,干脆利落毫不手软地狠狠一挥,力道极重,冲他脑袋就是一下子。
醉汉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那陶瓷的质地有棱有角,正巧击中他太阳穴边,当下就失去意识,耳朵孔里隐隐可见猩红。
男孩吓蒙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殷姚。
殷姚也有些慌,轻呼出一口气,将那皂盒放回洗手台上的时候,手还是抖的。
但也没有慌太久,眨了眨眼,连忙跑去隔间,蹲下来查看那小男孩身体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
“……”没想到,男孩比想象的要淡定,情绪很快也稳定下来,带着鼻音和哭腔,小声地说,“没、没事,谢谢……谢谢哥哥……”
“没事就好……”殷姚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道,“你多大了?从哪儿来的,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这都几点了,家里大人呢。”
男孩低下头,肩膀抖了抖,又开始掉眼泪,“不是的,是我不听话,呜……因为一个人在房间,叔叔和姑姑一直不回来,我睡不着,偷偷跑出来的……呜呜呜……二叔都说了一定不能乱跑的,对不起……”
毕竟是个孩子,解释起来肯定是颠三倒四没个逻辑。
殷姚捕捉到几条信息,又更加愕然,“跑出来的?”
这地方也不是什么简单就能混进来的地方,殷姚顿了顿,发现这孩子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配饰,想了想,声音放软,小心试探道,“你是从楼上跑下来的,是不是。”
男孩红着眼睛,有些惧怕,又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殷姚大概明白了,舒了口气。
看样子家里大人就在楼上没错了。
MOTH只占有这家酒店一二层的位置,连这一整片灯红酒绿奢侈靡醉的中心商业区,旁边就是购物大道,五六层是餐厅,其余顶层是酒店客房,顶层是国会接待的地方。
“你住在几楼呢,还记不记得?”
小男孩点了点头,乖乖道,“记得的,我是从二十六楼下来的,姑姑在顶楼。我……我一个人,屋子太大了,睡不着……害怕……说好马上就下来陪我的……”
这种酒店都差不多,越往上住越昂贵,但这里性质特殊,不完全是商业酒店,二十楼往上需要身份证明选择性接待,不是想住就能住的了。
看起来这小孩家世想必不单单是富贵这么简单了。
“呜呜……噫呜……哇€€€€!”
那男人横在地上不知死活,大概是越想越害怕,男孩抖了半天,可怜兮兮地瞅着殷姚,越来越委屈,兔子似的扑了过去,把自己团进殷姚怀里,哭得不愿意出来。
殷姚其实没怎么和小孩子打过交道,手足无措地只好坐在地上抱着他,安慰地拍了拍这孩子的身体,“别怕,别怕啊……没事了。”
“呜……呜呜,二叔一定会……一定会骂我的,我好怕……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殷姚一愣,拍他的手都停在半空,“……啊?”
他哭不是因为这个男的……?而是因为怕长辈训斥?
殷姚撇了撇嘴,那大人是有多凶啊,给孩子吓成这样。
“不哭了,没事,别害怕,你二叔不会骂你的。”
哪知道一提这孩子哭得更凶,甚至抽噎着打起哭嗝,“哥哥你、呜呜……嗝,你不知道……呜哇……二叔,生起气来,好凶……好凶的……很吓人……”
殷姚把他从自己怀里稍稍推开想那张纸给擦一擦脸,结果又被树袋熊一般黏过来,实在没办法,只好用袖子给他抹眼泪。
耐心地哄着,“没事,没事,不哭了乖。你看哭起来多难看呀,明明这么漂亮的小……嗯?”
殷姚越擦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托着小男孩泪眼朦胧的脸蛋,仔细地看。
这孩子长得确实很漂亮,看着也乖巧,哭懵了就傻乎乎地被殷姚捏来捏去,捏得他愈发迷糊了,就将脸团子放在殷姚手心里,软绵绵地蹭,“哥哥……”
“你刚刚说,你二叔?嗯……”殷姚沉思。
他愈发看这小孩熟悉,感觉自己一定见过……绝对见过!
但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最近也没见过什么小孩啊,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二叔……”小孩呆呆地,眼睛一红鼻子皱起来,浑身一抖,又把脸埋在殷姚的胸口,“他知道我偷偷跑出来,一定很生气……”
“嗯……没事的没事的,是家人啊。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会真的生你气的。”
“其实……”小孩从殷姚怀里探出个头来,“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哥哥你我,总觉得很眼熟哇……”
“我?”殷姚问得有些着急,“你见过我?在哪儿,什么时候啊,你还记得吗?”
男孩有些懵,“好像……好像是吧……”
他又偷偷瞧了殷姚一眼。
其实……也不是见过。
这个哥哥长得很像一个人。
特别像。
那个人,他也只见过照片。
那照片就摆在二叔的桌子上,书架上也有。
……他不喜欢那个人。
虽然并没有接触过,但是只看照片,他就觉得那个人很冷漠,就算是笑着,也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怪。
男孩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哥哥柔软的眉眼,脖子上的红痣看起来像一颗小红豆,很酷,而且身上还有好闻的气味,就算有一点点酒气,但很甜,还有水果的味道,他不讨厌。
而且……
是很像,但是这个哥哥更漂亮。给他的感觉暖呼呼的,一点都不冰冷,不像照片里的人……
殷姚在地上坐的屁股痛,怎么都想不到这孩子是谁,也就放弃了思考,抱着小孩小心翼翼地起身,“总之我先把你送回去,别怕,没事的。你先在……”
殷姚推开隔间的门,正要出去,突然听见门口由远及近地传来谈话的声音。
是刚才听到的爱尔兰口音,正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别他妈让我碰到,我说真的,乔。”
好友大笑,“是你没用。要我说,你也太丢人了,连个亚洲人都搞不定。瞧瞧你的体格,像他妈只肥过头的棕熊。”
“肥?你说我肥?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练出来的吗!”那人呸道,“妈的那贱货,别让我再遇到,我活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气,你知道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我长了一张被人泼酒的脸!”
其他人哄笑起来,有趣道,“听上去很辣。”
“闭嘴吧!”
几个外国人一进卫生间,声音顿了顿,有人说,“这地上有个醉汉躺着。”
“管他的。”红发男人泄愤似的用皮鞋踢了踢他,“这黄猴子醉死了。”
同行的人嘲笑,“你就是个种族主义者。”
“别装了,你们也……嗯?”红发男人突然停下来,眯起眼睛,看着最里面的隔间,“好像有人在那儿。”
痛快放水的几人满不在乎地说。“卫生间有人很奇怪吗?心虚什么,谁叫你口无遮拦。”
“我他妈说的不是这个!”他生气地吼了一句,又疑虑地望向那边,“总感觉有人。我过去看看。”
“随便你……”
殷姚抱着男孩,脸色难看地躲在最里面,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小孩似乎也明白,不用殷姚提醒,也安静地趴在他怀里,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听到外面那人一步步走过来,男孩发不安地发起抖,殷姚虽然心心里也是十分慌张,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抚着他,用气声说,“嘘……别怕……”
还没说完,虚掩着的门被啪地一下打开,殷姚身体一僵,抱紧怀里一动不敢动的男孩,冷冷地抬头看过去。
那男人背着光,身上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哈……”
他眼里带着近乎残忍的笑意,撑着门框,咂了咂嘴。“啧啧……”
摸了摸下巴,他弯下腰,抬高声调,调侃道,“老天爷,乔!拉尔!尿完了就快过来,瞧瞧这是谁?”
Part 1 番外 二叔(中)
政药前几年出的那事,业内都有所耳闻。
先代分家明确,传统的归女子管,改革的归男子管,为行方便新药科研与设备都在海外,中医药则定在家里。平时各顾各的,偶尔也会竞一竞大头,向来不怎么起直接冲突。
政月是政迟叔父的独生女,和政成凌的教育方式不一样,她是个打生下来就是个搁在双亲掌心当夜明珠疼宠的心头肉。
不论这十足的底气,自己也是个有本事有风采的,长大后,名正言顺接下另一头,营做得风生水起,在当今依赖新医药的世况下也能打个平齐,因此人人敬畏。
打小这辈里,她算数一数二的权首。
表面同那头好似分庭抗礼,实际上,二人从小关系挺好。
凑一块恶事做了不少。
也都是聪明人,懂得避祸找顶,基本上家里亲戚孩子都被狠狠折腾过。一个明着闹腾的猴王,一个看不透心思的笑面虎,偏偏成大事就得靠这号奇人,于是长久经年下来,长辈对此也都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翻天就行。
如今……那场风波草草了结,政迟回来修养,老大被赶得下落不明,家里现在,明摆着,就是这二位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