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41章

虽然并未张扬,但这接风洗尘的大宴还是从下午摆到了夜里,晚餐包了顶楼一整层,各行各业能来的都来了,最底下不开放的区域里,刷刷停满了不带牌也不带标的黑底小轿车。

俨过了凌晨,一顿饭吃到现在皆是十分尽兴了,果盘浓茶上了一波又一波,陆陆续续就有熬不住请辞的,一一拜别之后,也有不少人在,打打牌聊聊天,亲近的说说体己话。

“你不累吗。”付矜垣烟抽得头晕,看了眼表,“又不急这一时。你刚回来过得是美国时间,我可不是。”

政月一手玩着两颗玉骰子,一面专注地看牌,随口道,“困了就回去。”

“那我走了。”

“€€,干什么这是。”她一拦,“清主了,走什么?把这轮打完。”

付矜垣愈发头疼,这几人也不知是在较什么劲,人走光也不演了,一轮没三个小时绝对下不来,只一摊手,“请假出来吃零花钱的,我没筹子啊。”

政月不作声,将自己抽屉里写码数的纸头推过去,足足三叠,打得不大也不小,一柄咕十亿,这一堆全推下去,恰好是她今晚的战果。

面前堆了座蓝金相簇的小山,付矜垣觉得自己表情应该很像流汗黄豆,抽着嘴角求饶道,“……我真累了。姐。”

政迟闲笑道,“我不回来没人陪她双升。”

付矜垣说,“那你再回去。”

这回没人理他,都安安静静看牌,一边陪坐的几位政药各企总裁也演没听见似的,要么闲聊要么叫果盘茶水,稳着自己那五六十岁快猝死的精气神儿,氛围恰好,其乐融融。

只有他被拉来打牌凑数的小秘书,谨慎地举着牌面,闻声便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您确实是该回去休息了。”

付矜垣心中宽慰,把牌一撒,抻了抻腰,懒懒一笑,“……两个狗东西,瞧见没有,这才是会疼人的。”

小秘书点点头,“您早上有场约谈,下午没什么事,后天去外省下视,我定了晚上的航班。”他看了眼时间,“您现在回去,还能再睡两三个小时左右。”

“……”

政月扫视一眼周围,见手下人难掩疲色,也收了手,对政迟说,“我看你是不急着走,改天可以回一趟宅子,长辈想见就见,不愿见在我院里待着就行,我也好久没摸麻将了,叫上你带回来的几个,痛痛快快打几圈。”

政迟虽不见疲倦,但兴致不高,“再说。”

付矜垣奇道,“老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有瘾。”

凑过来收拾的老心腹笑着插了句嘴,“算是吧,小姐没别的爱好,就好玩这些,小时候在饭桌上,跟着长辈,牌九茶杆骰子不离手呢。”

她嘴里嗫着烟,没擦开火,只点了点手,“你也来,找个有空的时候,最好把老爷子一起约上。”又爽朗地笑着说,“好家伙,老部长搓起麻将来又痴又癫的,一上桌没两个通宵不下凳子,格局大,喂牌痛快,好对我胃口。”

付矜垣人都快走到门口了,听见这么一段扭过头张口要骂她,突然就看见有个谁搡开门,急三火四地冲了进来。

看着像政月手底下的文员,这人惊惊报了一声,喘着气,张口就是,“政董!不好了!”

二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一齐看过去,给人的压迫力可着实不小,政月问,“你喊哪个?”

“不是的!”他急道,“小、小少爷不见了!”

此言一出,有人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却看见那二位都还稳稳坐着,眉锋蹙起,不免暗道一声自己毛躁。

见冒失的是自己的人,政月看了他一眼,细问,“监控调了吗?”

“调了!房间的调不出来,只有走廊那边,是一个小时前他自己开了门……自己进了电梯,仔细瞧似乎是去了四楼,我们去看过了没人在。”

政迟问,“四楼是什么地方。”

那人回道,“对外的中餐厅,早就关门了。楼下是夜店,通宵营业的,这会儿应该还开着。我看见有楼梯可以下去。我们去看了,那夜店门禁很严,如何都不让进去查,本来想叫行方便,但是……”他为难地说,“今天说是不宜宣扬的,就……”

政月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也不必再问,两手空空敢上来通告,应该是遍寻无果实在没办法了才来的。

照他的话说,这孩子很大可能就是走楼梯下去的,应该就在那夜店里。

二人对视一眼,政迟默不作声地起来。“可能会出事,查查那店怎么回事,你叫人联系责任方。”

政月点头,见他披了衣服,问,“你亲自去?”

他淡淡嗯了一声,“我带着人下去接。”

她觉得奇怪,“孩子受了惊吓,做什么摆出一副唬人的臭德行。你没看他现在,见你和那老鼠见猫似的。”

“知道怕,他下次就能记住了。”

“才多大,不至于。无情事小,偏执到最后众叛亲离的呀。”政月见他头也不回地无视自己直接走了,也不生气,反倒更觉有意思。于是红唇一扬,对身边人说,“打小我就觉得,这人一定会孤独终老。”

亲信满头大汗地赔笑,“您言重了……”

她将眼睛眯起来,随手拨了个电话,边听着,边笑呵呵地说,“别不信,走着瞧。”

€€€€

酒保在吧台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殷姚回来。

着急得好似热锅蚂蚁,手机死死在掌心捏着,都捂出汗来,到底是没敢把电话打出去。

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拦住,眼睁睁看着那酒喝了一肚子的到处乱跑。

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这工作是绝对保不住的。

正一筹莫展,就看见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直冲着这边,浑身都湿漉漉地,张望半天,看见他眼睛一亮,提起步伐窜进来,伸手扯他衣角。

酒保一愣,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童声尖细,焦急地说,“送我上楼去!”

“什么?你是怎么进……”

“送我上去!我要找我二叔!你愣着干什么呀€€€€”他大喊起来,小脸挣得很红,带着哭腔,不知是遇到什么事,看着比他还要着急,“快点、快点呀!呜……哥哥、哥哥会出事的!那群坏人……”

酒保心中一动,敏锐地蹲下来,“我会送你回去的,你别着急,先说清楚什么会出事?”

“哥哥,哥哥会出事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是今晚经历的一切早已超出自己能力的处理范围,只好胡乱解释一通,“他……呜呜,他骗那群外国人,然后用盒子砸他们的头,流了很多血,就是为了让我偷偷跑出来……你能不能送我去顶楼,我、我要找我姑姑,快救他……”

越听,酒保的心越沉,“你说的哥哥,是不是脖子上有颗……”

“对!就是他!”小孩连忙点头,急得直跺脚,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楼顶上去,“没时间了,现在真的很不好!他们都在那边围着,在卫生间!我……”

要出事了。

他心中重重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及听完,发觉旁边有动静,一抬头,眼尖地发现那两个安保人员神色慌张地回来了。

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但心中的不安太过强盛,顾不得太多,站起身怒道,“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电话也不接,知不知道出事了首当其冲要担责的就是你俩?”

“我们……”

酒保手一推,也知道不是算账推锅的时候,“以后再说,现在找不到殷少爷人在哪里,估计是有麻烦了,你两个找人先送这孩子上楼,然后带人去……€€!你别跑啊!”

正说着,却见这孩子一步不停地飞快跑了过去,稳稳地扎进男人怀里。

那人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将这十来岁的孩子轻轻松松单手抱了起来,并没有安抚。

小孩大概是真的吓坏了,眼睛一闭,埋在他胸口开始闷声地哭。

隐隐见西服上一团深色的水渍范围愈来愈大,男孩抽抽搭搭地小声说了什么,扶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哭花了的脸抬起来,却不敢看他。

一面抽着气,一面依赖又畏惧地小声喊了句。

“二叔……”

“啪!”

卫生间的温度变得十分闷热,连镜子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酒精让汗液代谢得更快了,也不算多么狭小,可空气中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那外国人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咬牙切齿地看着被逼退的殷姚,舔了舔嘴角,也不与他废话,伸出手扯住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殷姚怎么会让他得逞,往后一避,正好身后是隔间,闪了进去虽险险躲开,但整个人也被逼进狭小的单间里,再无退路。

“臭婊子,给我小心些!”他一再吃瘪,心中怒气更盛,对后面幸灾乐祸的同伴喊,“过来帮忙!”

殷姚咬着牙把门一摔,用尽全力地堵着门,虽然现在情况不利,但就算只解当下燃眉之急也没办法,他试图扭关门锁,这壮熊一样的外国人力气贼大,较劲之下殷姚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推门上面,眼看门锁就能扣上了,一股大力却从外面猛地将撞过来,猝不及防,被刮倒在地。

“哈。”那人捏住他撑地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躲避处扯了出来,扔到公用洗手池边上。

殷姚踉跄几下,并没有扶稳,跌倒的时候脑袋磕在石英台面上,痛得他前白光一闪,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视力。

几人中,乔喝的最多,摇摇晃晃指着红发哈哈大笑,“你怎么给他打成这副模样。”

那红毛一颗脑袋看上去确实精彩,几道血痕十分显眼,浑身青青紫紫挨了不少下。

反观地上痛到蜷缩起来的殷姚,虽然狼狈,但到底也没有真的伤到哪儿。

要不是殷姚只顾放跑那小孩,还真没办法这么轻易搞定。

他们也没想到,这小妖精一股疯劲儿,是打是抓都下死手的,还尽往人命门招呼,好几次要不是躲得快,估计眼睛都得给他弄瞎了。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对同伴说,“去把他按住。”

殷姚刚刚挣扎反抗的时候,其余几人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一来二往的不见他服软,眼里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人戏谑之余更是生起一股烫腹的凌虐欲。

大抵是那倔劲儿,野猫似的,着实诱人得不行。

殷姚借着酒劲,晃了晃头。

这种白垃圾在外面那几年见得多,可能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居然也不是很害怕。

那两人过来捕他,还未再继续挣扎,就感觉到颈边贴过来一柄森凉带着寒气的薄刃。

原本还在冷静地想办法周旋,刀刃一贴过来,殷姚身体一僵。

他虽不怵,却不是傻子,登时不再乱动。

不低头,只用余光,也能看见那把极其锋利的瑞士刀贴在皮肤上,已经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不痛,却很有震慑力。

“现在知道怕了?”那人不轻不重踹在殷姚的小腹上,满意地听他闷哼一声,龇牙笑着蹲下来,拍了拍那张脸,“你们不是有句话,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你了。”

这一下踹到小腹上部,脖子上伤口因大幅度动作被撕开,血珠晶莹剔透地泌出来,连串凝在殷姚暖色的皮肤上。

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红毛忍不住颤了颤,刀尖挑着殷姚的嘴角,拨开他紧闭的唇肉,呼吸粗重地威胁,“自己把衣服脱了……快点。”

在凶器的威胁下,殷姚听话不少,见他似乎也是放弃了反抗,另外两人便松开了殷姚的手。

他低眉敛眼地发着抖,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自己的衣服里。

动作极慢。

男人急躁地催促,另外两人也蠢蠢欲动,乘他们几人松懈,殷姚猛地张嘴咬住了刀柄,刀刃刺破舌尖,顾不上喊痛,趁男人诧异松手的时候,他瞬时握住叼在嘴里的小刀,嘴角涎下去来不及吞咽的血,看也不看,死命一挥!

刀锋划烂了棒球衫,要不是躲得够快,以那力道和速度,只怕是要当场开膛破肚。

“妈的,疯婊子!”

殷姚呸掉嘴里的血,挥了挥手里的瑞士刀,眯着眼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们谁更像疯子?”

目光扫视一圈……他其实离门口有不少距离。

殷姚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道,“有眼色就滚开,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们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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