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谎”,盛酽开口,屋外的日光照入,映得他桃花眼清亮潋滟,侧脸轮廓笼上一层朦胧光晕,“假如郁无朝昨日听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她也参与到前夜的绑架中,况且她知道错绑成了师弟,却没有提醒温絮,反而将计就计,令温絮在成亲当天出丑,依照温絮的性格,洞房当夜必定会找姜蓉对峙,所以,她昨夜绝对和温絮发生过矛盾!”
“莫非是她杀的人?”黎清道。
“也不一定”,角宿更在意另一件事,“他体内消失的金丹,究竟去了何处呢?”
盛星河莫名想到一个问题,举起手问:“来清河谷几日,却从未看见清河谷谷主,大小事全都由温二长老负责,就连温絮的喜事谷主也未出席,难道他也跟姜掌门一样吗?”
这倒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黎清挠了挠头,说道:“听师父提起过,清河谷是天谴之乱时冒出的丹宗,谷主十分神秘,从不现身人前,百年来都是温如鸿打理谷中事物,虽名为二长老,实际和谷主无异。可能、真正的谷主已经坐化了?不过这同温絮的死应该无关。”
“要想知道真相,恐怕还是得打入敌人内部,听听他们怎么说。”
黎清说着,手中出现一道明黄符纸,面色得意,“小道早有准备。”
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摊水于桌面,将符纸浸入水中。
霎时间,符纸溶于水中,浮在桌面的薄薄一层水荡漾开层层波纹。
“嘘”,黎清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
片刻后,从荡漾的水波中,传出个少女声音。
“小姐可真惨,明明才嫁过来便丧夫……”
“呸呸,说这些做什么,虽然温絮死了,但我们小姐肚子里也有了温家的骨肉,母凭子贵,以后这便是温家唯一的血脉。”
“这倒是,不过小姐,你昨夜去祠堂啊€€€€”话未说完,被一阵惨叫代替。
“多嘴,带下去。”
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响起,正是姜蓉。
桌边,几人面面相觑。
姜蓉竟然怀孕了?!
盛星河之前见她护肚子的动作,心中便有怀孕,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反应不大,不过,姜蓉昨夜去祠堂做什么?
莫非是去找温絮?
水波内一阵死寂,好一会,才有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小姐,温长老有请。”
“……给我穿上法衣。”
“我们走。”
黎清抬手,将桌上荡漾的水波扰乱,顷刻间,那层水如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温如鸿修为高,会察觉出这千里耳符咒。”
盛星河好奇:“这就是你们观主偷听合欢宗掌门秘闻用的符咒?果真好用。”
“咳咳,什么偷听,只是单纯的打探敌情罢了”,黎清咳嗽两声,出声纠正。
盛酽也和盛星河想到了一处,皱眉道:“如果昨夜姜蓉是去祠堂找温絮,那温絮又是去那做何?”
盛星河接着方才想到的谷主一事,意识到一个违和之处:“既然温如鸿只是二长老,那他怎么能在清河谷开温家祠堂?或者,祠堂最高处供奉的,莫非是谷主吗?”
他当时被迫假扮新娘时进了祠堂,却并未留意上面的灵牌。
盛酽道:“是有这个可能,祠堂乃一个家族重地,今日是温絮大婚方才可祠堂,一般情况下,祠堂钥匙保管在家主手中……”
他说到这,停住了。
众人反应过来:“温如鸿当时也在?!”
是啊,仪式结束后,九重台阶上的祠堂也自然关闭。
若温絮昨夜当真去了祠堂,只能说明温如鸿也在场!
“姜蓉肯定看到了什么,而且她十分警惕温如鸿,否则作为儿媳,不应该见他还要穿上法衣。”桃花眼中的光亮越来越盛,盛酽快速道,“姜蓉一定知道真相。”
“但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她帮我们呢?”盛星河有些头疼,毕竟,现在姜蓉还反过来把锅往他头上推。
“那颗消失的金丹”,盛酽笃定道,“跟她说,她母亲消失的灵力,还有合欢门的后续发展,太一宗都可以帮她。”
???
不是温絮的金丹消失吗?怎么变成姜掌门灵力消失了。
几人将信将疑,倒是角宿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赞赏地看了一眼盛酽,“姜蓉对温絮金丹消失一事并未表示震惊,说明她肯定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那就只有可能,是尚在闭关的姜掌门了。”
黎清依然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听劝,打包票道:“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留下一张千里耳符篆,“你们用这个,到时候就能听见我们谈话。”
说着便离开。
剑宗和玄羽观其他人也没闲着,趁着时间,在清河谷四周散开查探异常。
只有困在屋内的太一宗三人守着那张符,直到夕阳西下,方才听见一层荡漾的薄水中,传来姜蓉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先告辞了。”
黎清的声音紧接响起,带着逼迫性:“现在百家门派弟子齐聚清河谷,你当真认为,破境丹的异常,仙盟会查不出来吗?”
一阵沉默后,只听黎清又道:“太一宗乃仙门第一宗,此次来的盛酽和角宿师兄都是宗门精英弟子,说出口的话就能代表宗门,这可是合欢门唯一能依附太一宗的机会,你确定要错过吗?”
黎清的话有一种循循善诱的魔力,不遗余力的兜售太一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太一宗门人。
又是片刻,姜蓉颤抖的声音这才传来:“你们斗不过他的,他背后……咳咳咳,谷主、血藤……呕”
“你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黎清惊慌失措的尖叫。
“黎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陡然间,一道阴森的声音突兀插-入。
“嗡”,桌面水波似乎受到无形搅动,下一秒瞬间蒸发,只残留几缕白烟。
那个声音,是温如鸿!
黎清有危险!
盛星河心头猛跳,角宿反应更快,化作黑影掠出门外,飞快消失在院内。
“有人逃了!快追!”设在院外的清河谷弟子大惊,纷纷朝着角宿离开的方向追去。
“师弟我们走”,盛酽趁机拉着盛星河,在仅剩的几个弟子没反应过来前,朝着相反方向掠去,绕了一个圈后,来到温家内院中。
为显示清河谷确实清清白白,不怕各派弟子查看,内院的结界早已打开,而众多的仙门弟子分散在温家各处,这也导致温如鸿即便捉到黎清,却也怕被撞破,不敢下手。
他们到内院时,不用刻意查找,远远便见一个院外挤满了人。
“让让,这是怎么了?”盛星河拉着他爹挤进去。
“听说玄羽观的弟子杀了少夫人,唉,仙门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跟太一宗那个小白脸一样。”
搭话的弟子随口说,一转身却碰见了他口中的小白脸,以及,修真第一大美人含怒的脸。
!!!太一宗的人怎么出来了!
那弟子心惊胆战,默默往后退开。
前排弟子转过头后也都是避之不及,不一会儿两人便挤进了院中,只见人群中心,角宿师兄已护在黎清身前,剑尖对上了温如鸿。
他身后的黎清形容狼狈,面色惨白,右手死死捂着渗血的左臂,刺目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汇聚成小小溪流,融入一片血泊。
血泊中心,彩色的霓裳羽衣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女子姣好的面容苍白无比,空洞眼神直对着天穹,无力的手还搭在肚子上。
是姜蓉。
“你们果然是一伙,害死了我儿,现在又来害我温家儿媳!”温如鸿面皮颤动,十分动情地怒斥,“太一宗简直欺人太甚!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他身前的角宿握紧了剑,温如鸿乃化神修为,虽然是丹药堆积上去,但到底差了一段修为,怕是讨不了好。
“等等€€€€”温如鸿即将动手之际,盛星河猝然出声,掌中高举一物,扬声道,“玄羽观的千里耳符篆,想必温长老已经察觉,所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更有留影石为证!”
温如鸿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杀意如有实质!
他手中凝聚的灵力掠出,却并不是朝着角宿而去,而是在盛星河眼底快速放大,“砰€€€€”一声。
刹那白光闪过,盛星河再次睁开眼时,掌中留影石化作了齑粉。
“不必紧张”,温如鸿收手敛袖,面上凶光化作了无可奈何的表情,用歉意的口吻道,“见谅了,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也没想到,这姜蓉竟然会恨我儿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杀了他!温某也是为了家族面子,想替儿媳遮掩一二,没想到竟被小友们知道了真相,为了清河谷和合欢门名声,只好出此下策。”
“……什、什么?”盛星河脑子混沌,身体还因方才的灵力炸裂而微微颤栗,没有反应过来。
温如鸿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演着戏,“家门不幸,得此毒妇,还差点冤枉了太一宗小友们,是温某的不是”。
?盛星河没跟上他的演技。
盛酽却拉了他一把,将他挡在身后,面无表情道:“既然真相大白,我等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直到出了清河谷大门,盛星河还是一脸茫然。
“温如鸿……是什么意思?”
宗门在他们身后彻底关闭,继而“嗡”地一声,消失于一片花草中。
“别说了,身后有人,你们先去清水村,我来对付!”
来不及回答,角宿便催促盛酽带着受伤的黎清和盛星河先走。
这片山谷开阔毫无遮掩,谷风中,危险的气息快速靠近。
盛酽搀扶着黎清,一咬牙道:“师兄你多小心!”
说完,他便带上盛星河,御剑朝高耸的崖壁快速飞掠,身后霎时响起武器碰撞的铿锵之声!
盛星河跟不上这番变故,却知情况危急,忙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高阶灵药塞进黎清嘴里,又掏出御风符篆,往小白和盛酽配剑上一贴,飞剑速度快了一倍不止,险险甩掉了身后紧跟而上的黑衣人。
黎清面色红润了些,眼神落在盛星河掏出的符上,目光凝了一瞬,现出狐疑之色,但很快收敛,盛星河自然没有察觉到。
此刻黑夜笼罩,从清河谷冲出后,飞剑下是万里广袤的云雾之森,棵棵古木树冠在脚下飞快掠过,惊起栖枝飞鸟簌簌拍打,四野荒寂,一弯寒月悬在苍穹。
盛酽面容在月色下冷寂无比,“去清水村!”
三人一路向东疾驰,虽然清水村只是位于森林边侧,但云雾之森太过辽阔,即便抓紧时间赶路,到达时也已经朝阳初升。
此处是一处小丘陵,从山包往下看去,不远处农田俨然,白墙黑瓦掩在漂浮的淡淡雾气中。
“嗡€€€€”盛星河从飞剑跳下,小白累得一头栽倒在地,被他眼疾手快接住。
他摸了摸剑柄,相当于小白的头,昨夜全靠它驱驰飞剑,虽然偷偷喂了极品灵石,但想必也累死剑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