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只手在他的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僵硬的四肢才逐渐放松下来。
清水清突然有些自责。
他差点忘记了,哪怕能力再出众,此刻在他面前的也不过是个才加入组织不到一年、因被前任上司针对而被迫跳槽的将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
刚刚自己的不耐烦大概是吓到他了,清水清想,这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是他亲手从朗姆那里挖过来的下属,我怎么能因为自身问题导致的烦躁而迁怒于他呢?我竟然是这么苛刻的一个上司吗?
“抱歉,安室。”他的嗓音柔和起来,“是我太苛刻了。”
清水清在这场没有硝烟的的战争中率先认输,见这位下属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低声道:“先放开我吧,碰到伤口了。”
安室透这才手忙脚乱地起身退后。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突然……不是……”
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的年轻人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脸上隐隐发烫,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当看到那双充斥着包容和温和的海蓝色的眸子时,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我很感激您不顾自身安危地救我,这次给您添麻烦了,是我能力不足……”
他做了个深呼吸,俯身鞠躬,郑重道:“请让我继续留在您身边,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清水清抬手摸了摸那颗浅金色的脑袋,微笑着点头,“嗯,我相信你。”
绿川光推着轮椅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前,他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个人看起来分外熟悉。
他没有出声,待走近一点,才注意到对方的手正死死攥紧门把手。
绿川光突然想起来这人的身份,不太确定地出声打了个招呼,“……琴酒?”
那个金发的男人面色阴沉,嘴唇紧抿着,额角青筋微跳,像是在抑制翻涌而上的怒火,幽冷阴鸷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他推到墙边,带着一身冷气离开了。
绿川光吃痛,揉着肩膀,待再回头再看时,那个像是失控的野兽一般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什么情况?琴酒怎么了?
他蹙眉,却也来不及多想,还是先带着轮椅回到手术室比较重要。
他今天第二次打开这扇门,门内,安室透正笑着立在一旁,而清酒依旧在手术台上坐着,看到两人气氛和谐融洽,绿川光对此满意极了。
“绿川,辛苦了。”
绿川光摆了摆手表示只是小事情,同好友一起把他们的上司安置在轮椅上后,他推着轮椅走出手术室。
第一次坐轮椅的清水清略带新奇地感受了一番€€€€虽然他此刻没有触觉,但是这并不耽误他觉得这样被下属推着走还挺惬意的。
“啊……对了。”刚刚心思都放在清酒身上,以至于差点忘记了自己遇到了琴酒的事情,绿川光看向正一脸享受的上司,说道:“刚刚我在门口遇到了琴酒来着,不过我刚走过去他就离开了。”
清水清歪了歪头,难道琴酒也受伤了吗?
即刻他又推翻了这个猜想,琴酒就算受伤也不至于跑这么远来轻井泽的医疗点治疗,大概是有什么任务来处理。
他惆怅地想,琴酒的事情他竟然已经一概不知了,自己是不是真地就快被篡位了。
“而且,他看起来就好像想要杀人一样。”绿川光补充道。
清水清对此并不意外,不假思索道:“琴酒一直都是那副想杀人的表情。”
那孩子从小就那样儿,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天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到底跟谁学的。
安室透拒绝加入话题,他永远忘不了琴酒是如何让他痛失光明前途的!
不过……
他的视线在坐在轮椅上的银发青年身上短暂停留,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抬起手,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
不过,新上司很好,自己也不算亏。
“安室,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您不叫我‘透’了吗?”
“你喜欢这种称呼吗?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
绿川光转头看向对话中的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他想,清晨时在前往群马县路上的祈祷,似乎已经实现了呢。
【如果在这一程中那两人的关系能够有所升温就最好了。】
第23章 二十三瓶酒
日落西沉,勉强可以称之为丰富多彩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挂彩的彩。
清水清熟门熟路地指了个方向,让下属们把他送到他在轻井泽医疗点常住的那个房间。
实际上,组织的每一个医疗点都有他独属的病房,不仅是作为行动组组长的一些特权,也是因为他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隔三差五就要光顾各处医疗点。
毕竟是熟客了,有个专门的地方住着也方便些,清水清对此十分满意。
但是下属们在听说他因为经常来光顾所以有专属房间后,一时间却沉默了。
清水清认为这是两个未经世间险恶的年轻人在为特权阶层的罪恶权柄而默哀,他宽慰道:“继续努力,你们也可以拥有的。”
话刚说出口,他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祝福,又改口道:“算了,还是不来这里最好。”
离开前,绿川光站在门口,面带担忧,第三次询问:“真的不用我留下来照顾你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清水清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对着过分贴心的下属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不用,晚安。”
安室透再次和那个一脸无所谓的上司强调道:“那你有事情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随后隐蔽地拦住了欲言又止的好友,拉着对方离开。
清水清敷衍地应了一声,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接通电话。
“清酒。”是熟悉的电子合成音。
不太清楚boss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声:“是我。”
“是朗姆又去和您告状了吗?”清水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先道:“琴酒去伏击朗姆这件事,虽然有点出格,但是朗姆又没死……而且本来就是朗姆挑衅在先吧!”
他斩钉截铁道:“总之,您放心,我会好好教导琴酒的!”
“还真是意外之喜啊,琴酒居然去伏击了朗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是另一件事,不仅和琴酒有些关系,和你也有关。”
清水清暗啐,朗姆这次居然还没去告状,失策了。
“琴酒向我申请和你搭档。”
清水清正胡乱发散的思绪一滞,“什么?”
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皱眉问:“您答应了?”
boss笑了一声,“我尊重你的想法,清酒。”
“琴酒,新一代里的佼佼者,能力出众,跟着你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彼此基本了解,对你也足够尊重……”
“我知道琴酒是个好孩子,但是搭档就不必了。”清水清出言打断道:“我一直都把他当作接班人看待的。”
“我知道你对‘搭档’这个词有些忌讳,这责任在我,但我还是要说你一句,清酒,过去的事情也该过去了……”
清水清一时无言,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觉得他听不得搭档两个字或者对搭档组队有什么心理阴影,他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委婉地拒绝道:“琴酒其实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而且,boss,您真的不需要自责的。”他诚恳道:“虽然日本威士忌是警察,但我一直都觉得和他搭档的时候,是相当好的一段时光。”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再考虑一下吧,改变主意随时找我。”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清水清盯着手中的手机,一时无言,漫无目的地翻看起自己过去的通话记录。
里面大部分都写着琴酒,偶尔会穿插几个boss,最近这段时间则是开始出现两个新下属的名字。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概出于是无聊或者什么不知名的心理,他甚至习惯性地要去拨通琴酒的电话,看看对方还活着没有,所幸那孩子虽然嫌烦但是也不会拒接。
清水清再一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和琴酒认真谈谈了,任性也该有个度。
琴酒就算想要搭档也不该考虑他的,哪有上下级组成固定搭档的?而且他本身也完全不需要新的搭档,他又不是没有搭档。
下一刻,清水清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拒接提示,失魂落魄地想琴酒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他又想起boss刚刚说的琴酒相当尊重自己,这都已经开始叛逆到拒接上司的电话了,薛定谔的尊重吗?!
“什么事?”
正痛心疾首中的清水清闻声抬起头,才发现刚刚拒接他电话的罪灰祸首竟然正站在门口。
他的第一反应是:绿川和安室刚刚没有关好门吗?
随即他反应过来更重要的问题,立刻质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琴酒为对方的无厘头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内,把门关好,“因为没必要,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直接和我讲。”
清水清“哦”了一声,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的,没什么好值得发作的了。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情?”
清水清想起还有正事要谈,招招手示意对方走近一点,他现在还不太方便移动,那就只能让琴酒动了。
男人碧色的眼珠微动,四处打量了一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
清水清看着逐渐走近的下属,微微出神。
……总感觉琴酒阴沉着一张脸拖着椅子走过来什么的,有点像是犯罪现场。
清水清被这个联想逗笑了,犯罪现场他熟啊,有什么好担心的。
清水清把各种发散思维抛开,看着眼前的下属,“听说,你想做我的搭档?”
琴酒从容地点了点头。
“换个人选吧。”
琴酒面不改色,只是静默地盯着他,不作其他反应。
清水清无奈,再次劝道:“你有很多更好的人选。”
琴酒语气平淡,“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但是我不需要新的搭档。”
清水清并不在意对方骤然尖锐起来的眼神,抬起手摸了摸眼前的金发,柔顺的发丝在指间流淌,他莫名心情大好,耐心地解释着:“我有自己的搭档的。”
琴酒嗤笑一声,“你一直都是自己执行任务。”
直到看到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写满的认真,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对方为了拒绝自己而编出的敷衍话,或许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