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厂划水的那些年 第57章

平静的话语猝不及防地砸在清水清的耳膜,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boss坐在窗口,阳光从他的背后的玻璃窗映射进来,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被模糊变得柔和,他却恍然从那份暖意中看出了掩在身后的森然寒意。

他一直是一个坦率的人,也曾经向boss求解过许多困惑,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半晌,最终只是温驯地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了,boss。”

这是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boss不会无限制地宽容他,更何况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众人所簇拥的“最完美的清酒”了€€€€如果已经失去筹码,那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是必然,不过是早晚问题。

苏格兰威士忌和伊佐苍只是一个契机。

boss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愧对在他最无助茫然的时刻递过来的那只手。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他鞠了个躬,转身向外走去,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涉足这里,从此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可以进入这栋别墅的资格。

但是最令他最茫然的是,他竟然仿佛对此并不留恋。

“清,其实我很好奇,当初那个让你恐惧后又逐渐平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清水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虽然并未明确去说,但他知道boss口中指的是什么,毕竟那位先生对已经了解过他后遗症的研究进展这件事并未加以掩饰。

在他的后遗症出现的初期,那种五感失灵的状况病发的频率很高,高到了一个近乎可怕的数字,但是在所有研究员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个数据又奇迹般地自己降了下来。

按照宫野志保的研究推测,过大的情绪波动会使五感失灵触发的概率霎时拔高。

宫野志保曾经询问过他对那段时期是否还存有印象,想知道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用一些话带偏了话题,含糊地将问题略过。

“让我猜猜……那种后遗症的莫测和难以治愈让你恐惧,但是你恐惧的并不是病症本身,而是怕你不再是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你怕有一天连我也不再需要你。”

男人的口吻中带着自信,面对这个由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孩子时他总是十分自信,哪怕偶尔会出现些许偏差,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自信于那份依赖和了解。

他引导着一个少年逐渐成长为今天的模样,注视着一把刀被打磨成最锋利的模样,毫无疑问,当年他主动伸出的那只手得到了最高限度的回报,那个孩子为了他成为了一把好刀,他此生再也没见过第二把那么趁手的刀。

不,或许见过,但是琴酒并不忠于他,并不能像当初那个追随着他的少年一样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忠诚。

过去他也可以接受以利益交换作为筹码,但是身为曾经拥有过“完美的清酒”的人,就很难再满足于此了。

他把黑泽阵送过去,本意是想让清酒成为刀鞘,但阴差阳错下,后来的琴酒竟然将忠诚献给了清水清。

来自身后的侃侃而谈声已经停下,清水清没有回头,他盯着地毯上繁复瑰丽的花纹,平静地答道:

“boss,我那时候的确陷入恐惧。”

随着这句话响起,坐在窗边的男人嘴角开始上扬。

“但我怕的,是您手中再也没有像我这样趁手的刀……您需要一把好刀,而我曾经对您来说是唯一的那把好刀,不是吗?”银发青年对自己被称为一件没有生命的武器这件事从不忌讳。

男人缓缓轻叩桌面的食指突然顿住,今天自见面以来一直自若的神情一滞,抬眸看向那个背影。

“后来我发现或许琴酒可以代替我,我又突然没那么怕了,仅此而已。”

书房的门被轻轻阖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那个在组织内拥有绝对的决策权的男人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客座,盯着纹丝未动的那杯水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其端起,透过透明的玻璃和液体,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清晰又扭曲的世界。

“清水清……”男人莫名重复起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复杂,叹息道:“的确是个好孩子。”

“可惜了……”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只杯子被丢进垃圾桶,清澈的液体在桶底潺潺流淌蔓延。

“可惜长大了。”

第67章 六十七瓶酒

“你对他做了什么。”

昏暗迷蒙的灯光下,在吧台的角落里,一场紧张的对峙徒然发生。

附近的几个人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只能依稀看到对立的双方后还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的青年,但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看清楚,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他们几乎没拿稳手中的酒杯,快速收回视线匆匆忙忙换了个位置,只有在慌乱中打翻的酒瓶还在留在原处,酒液从瓶口缓慢地流淌出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我可什么都没做,琴酒。”贝尔摩德撩了撩头发,侧目看向旁边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不紧不慢道:“卡尔瓦多斯说看到某人独自在这里喝酒,我好奇过来看看罢了……毕竟他在这里向来只喝气泡水,真喝酒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醉成这个模样,真是……”在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中,她识趣地将未说出口的“狼狈”二字消音。

贝尔摩德心中生出几分趣味,她见证了那个茫然的少年一步一步冲破迷惘走到今天,但是还从未见过他此刻的模样,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头柔顺的银色发丝,但不出意料地在空中就被拦截住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漆黑的枪管直指手腕,女人也不多加纠缠,自然地收回手,耸耸肩道:“他把这把枪送给你,然后你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让它派上用场,真是一点儿都没浪费他的良苦用心。”

琴酒瞥了一眼那个女人,把手.枪收回口袋里,视线在一旁凌乱的酒瓶和仍旧被一只苍白的手虚虚握着的酒杯上划过,最后将目光放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个人身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木质的吧台发出沉闷的叩响,几秒后,那个银发青年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但身体纹丝未动。

琴酒俯下身想把那个醉鬼扶起,对方却不愿配合,他并不强求,只是维持着动作盯着那双蒙着阴霾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寂静的四目相对过后,那对涣散的眸子勉强焕发出一丝生机,海蓝色的眼珠微微颤了颤,它们的主人像是终于确认了站在身边的那个人的身份似的,慢吞吞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琴酒啊。”

“嗯。”

“你怎么来了……”他的喉咙里带着被酒精刺激过后的沙哑,声音很低,要凑近一些才能听得清。

“回去吗?”琴酒的确是在询问,但并不期待这种状况下那个人还能做出什么有效回应,而事实上,对方的确是没有再开过口。

他利落但足够轻缓把人架起来,确认扶稳了且对方脸上没露出什么难受的表情,才抬步向外走去。

“喂喂,琴酒,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跟我说吗?”

有些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脚步未停,冷淡地扔下一句话:“算我欠你个人情。”

贝尔摩德微愣,下一秒脸上迅速展开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对着那两道交叠的背影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琴酒并不搭话,把所有纷杂扰音和霓虹灯光抛在身后,直到即将走出酒吧时,才听到那个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慢半拍地喃喃道:

“……回哪里。”

“安全屋。”

琴酒拉开车门把人安置在后座,在准备关上车门时却突然被一只手阻止,那只手带着病态的苍白,依稀还能看到手背上的几个泛着青紫的针孔,虽然动作绵软无力,但还是足以让他的动作停滞下来。

他转头去看靠在怀中的青年,那人微仰着头,视线模糊地落在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像是只是失神地随意将目光放在某处。

“怎么了?”

“星星……”

琴酒顺着对方的视线抬头看了眼夜空,几乎看不到什么星光,但是对方却仿佛真的在看星星,他停顿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做出动作准备将车门关上,这一次,那只搭在手臂上的手没有再阻止他。

关好车门,他给了坐在前排的司机一个眼神,车子终于启动,平稳地驶入夜色中。

“星星……”银发青年含糊又断断续续地低声问着:“星星……会掉下来吗……”

琴酒十分有耐心地答道:“会。”

坐在驾驶座的伏特加一头雾水,没太搞懂那两位的话题怎么会突然跑到流星上面,但是清酒先生醉成那个样子,说些胡话也是正常的。

原来就算是清酒先生那样的人,喝多了也会说胡话啊,伏特加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地想着,原来清酒先生有时候在某些时候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

琴酒以为那个人还会接二连三地抛出新的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但是当他给出肯定的那个答案后,银发青年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不再开口,只是垂着头沉静地倚靠在他的臂弯里。

*

清水清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他茫然地抬起头,却被猝不及防的明亮的灯光刺到眼睛,眼角沁出几分生理性的水意。

……谁在背我。

当视线兜兜转转落在半张熟悉的面庞上时,他才终于安心地把头埋回那个宽阔的肩膀。

原来是琴酒啊。

在他身边的人是琴酒,这一认知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

脚步声在楼道里有规律地响起,清水清恍惚地想着,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曾经也有过一个人,背过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那个人是谁来着……

被酒精麻痹后的昏沉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齿轮,企图从中挖掘出某些已经被尘封的记忆。

硝烟弥漫的大楼、虽然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成功击杀了的任务目标、靠在墙角用绷带敷衍止血的年轻杀手、突然被打开的破损的门……以及从门外走进来的陌生的组织成员。

清水清的眼前恍惚间出现了他第一次和日本威士忌见面的场景,那是已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声音€€€€

【“你就是清酒吗?你好啊。”】

【“嘛……别紧张,忘了自我介绍了,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日本威士忌。”】

【“目的吗?啊……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忍不住想早点见到你吧。”】

【“差点忘了说,从今天起,就由我来担任你的搭档了。”】

【“不要急着拒绝,既然那位先生会这么安排,不如跟我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我可以背你吗?你看起来伤的很重。”】

【“……”】

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仍在继续,空旷的楼道里却突然响起了几声压抑在喉咙中的哽咽。

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的男人脚步停住,脖颈处的衣料上蔓延的湿意被无限放大,他沉默地用钥匙打开面前的门。

“醒了吗?已经到了。”

第68章 六十八瓶酒

清水清不会主动去喝酒,于是也从未喝过酒,就像贝尔摩德过去调侃时说的那样,竟然有人在酒吧里只喝气泡水。

其实他对气泡水也没什么执念,只能说是并不讨厌,他在可以任性选择喜欢的味道的年纪里突逢巨变,随后的日子里他的人生又颠覆性地被一些人安排得十分明了,等到他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时,他已经“味道”这种东西提不起兴趣了。

但是在酒吧那种地方,每一个人都会点一杯什么东西喝,他第一次随意选了一杯气泡水,觉得味道虽然平平无奇不过也没出错,于是第二次、第三次也选了那个。

起初那算是他的习惯,后来潜移默化地成了那位调酒师的习惯,当他坐在那里,不出两分钟,一杯气泡水就会被放在他的面前,索性就不改了。

boss曾经对他说,酒会麻痹一个人的神经,思维也会随之变得更加感性,清水清一直把这段话谨记在心,实际上,他会把boss对他说过的大多数话都记在心里奉为圭臬。

如果酒会让他不够冷静,那么他就不会去碰那种东西,毕竟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他是一把锐利的刀,刀是冰冷的,刀本身不应该存在温度,该有的只是刺穿敌人的胸膛时来自沾染到的鲜血的温热。

离开boss的住所后,清水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总之兜兜转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站在了酒吧门口。

来都来了€€€€他抱着这种想法抬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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