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你。”立春伸手扶起她,“行了,快去厨房吧,不用跑那么快,陆大人不会要了你脑袋的。”
兰竹福了福身,转身快步走远了。
立春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皱眉,过了会儿又摇头笑了。
想知道陆如琢为什么突然添了个贴身婢女,去问她不就好了,在这儿胡猜什么。
立春一只脚刚踏进陆如琢的院子,房顶上便响起一声婉转的百灵鸟叫。
立春停下脚,随手在墙角捡起一土块,掂了掂,朝房顶上用力扔去。
“啊”一声惨叫。
房顶上凭空钻出来一个人头,穿着银白色飞鱼服的百户揉了揉额头,拱手整容道:“立春大人,我等皆是听陆大人的命令。”
“百灵鸟是这时候叫的吗?”立春说道。
“那不是立春大人你来了,咱们这院子便立时蓬荜生辉,春色满园了。”百户一下破功,哈哈说道。
旁边的屋顶上也冒出几个人头。
“快滚。”立春笑骂一声,又道,“还有你们,瞎瞧什么热闹,一会把陆如琢吵起来,通通罚去宫门值守。”
几个人头咻的一下都消失在屋顶后,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一同上完早朝,立春跟着陆如琢回府蹭饭。
丫鬟们端着托盘把朝食一一摆上来,施礼如云般袅袅退下。
立春看了一眼站在陆如琢身后的兰竹,朝陆如琢挤了挤眉毛,揶揄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陆如琢夹起一筷软酪,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方道:“贴身侍候的,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是贴身侍候,我问的是……”立春凑近她,用兰竹听不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有多贴身,嘿嘿。”
陆如琢停下筷箸,静静瞧着她。
立春连忙低头吃东西,一口酥一口杏仁茶,吃得不亦乐乎。
“好吃啊,兰竹,再给我来一杯。”
陆如琢忍不住道:“你好歹也是个千户了,也有自己的府邸,天天到我这蹭饭,也不脸红。”
“我哪比得上陆大人你圣眷正隆,连厨子都是陛下御赐的宫中御厨,家里的饭没有你家的好吃。”立春塞得两颊鼓鼓,接过兰竹递来的茶。
陆如琢无奈地摇头笑。
“大人。”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陆如琢偏头,看到兰竹也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陆如琢伸手,不知怎的却没有接稳,指尖刚碰到茶杯,杯子便直直跌落下去,眼看便要摔碎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兰竹手上一抄,一眨眼那茶杯便稳稳落在她掌心。
立春张大了嘴巴,酥渣掉在桌上。
兰竹后知后觉地一骇,再抬起头,陆如琢正看着她盈盈笑。
***
“你早就知道她会武功?”书房里,立春从五屉柜翻出陆如琢珍藏的上好茶叶,泡了两杯茶,好奇地问道。
“谢谢你啊,还记得给我泡一杯。”陆如琢接过来,吹了吹茶面的热气,道,“没有早知道,只是有所猜测。”
“那你为什么要收她呢?”
“因为她想。”
“……”
立春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陆如琢笑了笑,道:“她一个家门落魄的贵女,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惶惶不可终日,而是想到我身边伺候,为她的母亲和妹妹创造更好的生活。我为什么不答应?”
立春神情恍然。
当年女帝重启锦衣卫,言明是不拘性别,但自古女子比男子矮一头,敢报名的寥寥无几,便是比武艺,能够入选的女子亦屈指可数。陆如琢是例外,校考时以一敌十敌百,惊动了女帝,女帝凤颜大悦,亲封百户,御前听命,从此青云直上。
立春本是草寇出身,家人在官府剿匪中丧命,她无依无靠,流落到京城,遇到骑着马带队巡街的陆如琢。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立春不认得锦衣卫,也饿得没力气避让。
她倒在巡街的队伍前。
再醒来已经在一间有淡淡香气的房里,桌上摆着饭菜,香气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立春扑到桌前狼吞虎咽,把碗底舔得比她刚洗过的脸还干净。
一个容貌€€丽的年轻女子推门进来。
立春看痴了,呆呆地问:“你是谁?”
“我是陆如琢。”
“陆如琢是谁?”
陆如琢把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碗拿出来,给她倒了杯热茶,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是锦衣卫。”她说道。
“锦衣卫?”立春有了些印象,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杀的人比我们黑虎寨都多。”
陆如琢忍俊不禁。
“是,也不是,以后我同你慢慢讲。”她问,“你愿意当锦衣卫吗?”
“管饭吗?”
“包吃住。”
“好,我当!”
立春从官兵剿匪中浴血杀出,作为黑虎寨唯一幸存的山匪,武艺自是了得。通过了初选,之后顺理成章被陆如琢带在身边成为她的心腹。
立春手肘支在桌案上,两手捧着脸,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为了让她一家都能吃饱饭,有住的地方,才收的丫鬟是吗?”
陆如琢:“……”
她顿了顿,莞尔道:“你这样想倒也不错。”
立春咬着手笑。
“知道,你大善人嘛。”
陆如琢摇了摇头。
“不止这个原因。”
“那还因为什么?”
立春歪着头看她,陆如琢却端起了茶杯。
她慢慢地吃完了一盏茶。
茶杯轻轻搁在桌上,陆如琢伸出自己的右手,抬高到自己眼前,五指在光下剔透如玉。
“我原也是个千金小姐,让人伺候惯了的。”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第006章
古来黄河天险,雄浑的江水滚滚东流,泥涛咆哮。
渡口客栈里人声鼎沸,煮酒烹肉。
外边风雪交加,赶路的旅客越来越多地困在这里,连最后一张桌子也坐满了。
这时厚厚的棉布帘子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撩起来,柜面后的掌柜看过来,暂时没有说话。
进来的不止一个,却是一行人。
为首的白衣少女披着件白色斗篷,束扎着金色的腰带,衣衫华贵似是误入江湖的世家大小姐,但她的腰上却佩着一支剑。
望过去便令人不容小觑的剑,饮过血的剑。
她是个剑客,似又不全然是剑客。
身后跟着五人,有男有女,身形挺拔,面容沉默,皆佩一柄乌黑刀鞘的刀。
老板娘在柜面后略略迟疑,亲自上前迎道:“几位客官,十分不巧,小店已经没有空桌了,几位若不介意,在屋角再为你们添一张矮桌如何。”
“不妨事。”帷帽后传来一道女声,听起来极为年轻。
行走江湖的女子相貌若是过于美丽或是丑陋,便会以薄纱遮面,很大程度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莫说女子,有些男子亦如此。
二十年,朝局更迭,江湖同样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哪怕江湖人不承认,江湖也是楚廷的江湖。
老板娘招呼小二过来招待,手里拎着一壶温酒,袅袅婷婷地朝等候的客人走去了,似一朵迎风招展的红牡丹。
白衣少女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偏头向随从的女子饶有兴致道:“早听说风陵渡卧虎藏龙,今日刚好阻在这,我且多看看,回头讲与姑姑听,她在京城肯定憋坏了。”
随从的女子却想道:未必,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江湖。
若不是朝廷安排,她也不想出来吃这种风霜雨雪、千里跋涉的苦。
几人在矮桌入座,要了牛羊肉各五斤,温酒五壶,客栈里有些人的目光在他们一行身上转了转,又收了回去。
白衣少女解下斗篷,蒙面也掩饰不了她曼妙的身段,白衣金带,自成风流。方才转回去的视线又转了回来,目光有些发直。
“不知这位娘子师出何门?”有人高声请教。
喧闹的客栈应声静了一刻。
白衣少女慢饮了一杯酒,没有回答。
“小娘子好大的气派!”一虬髯大汉拍桌站起来,拎起了桌边的虎环大刀,声如洪钟道,“在下归藏门金鹏,向娘子讨教!”
白衣少女帷帽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来人动作好快,眨眼间便劈到了跟前。
白衣少女按住随从男子去拿刀的手,手在腰间一拂,一柄青色短刃递了出去,只听得“叮啷”清脆的一声,短刃撞到了刀身,硬生生将刀身撞开。
金鹏虎口发麻,用尽全力才握稳了刀,心中巨骇,收刀佩服道:“想不到小娘子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