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 第17章

方才宫里的小黄门来报说陆都督与陛下手谈晚了,在宫中过夜,让府里不必等。

陆府内宅的灯一盏一盏地暗下去,唯有大门前的灯笼依旧火红,府兵们尽忠职守地巡逻值岗。

……

“咚、咚、咚€€€€”

鼓声响彻京城。

衙门擂响四百下开门鼓,宵禁解除。

东曦既驾,京城这头蛰伏的巨兽慢慢苏醒。

北城。

朱娘子听着鸡叫起床,先把饭煮上,再在院子里洗衣、晾衣,太阳出来以后把辣椒摊在石板上晒。

今天日头很好。

在院子里晒着冬阳,她看着俩孩子吃了早饭,挎着书袋蹦蹦跳跳地出门上学堂。

朱娘子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口,边做针线活边和街坊四邻打招呼。

她又朝隔壁的柴嫂子家瞧了眼。

柴嫂子多年前死了丈夫,一个人寡居,许多年前朱娘子曾听见过隔壁有婴儿的啼哭声,后来便不再有,许是夭折了。柴嫂子手脚勤快,京城治安好,北城这片民风淳朴,邻里相帮,她一个寡妇虽过得艰苦些,却也能温饱度日。

奇怪,柴嫂子平日起得比她还要早,怎么今日睡起懒觉了?

午时。

朱娘子在自家锅里盛了些饭,夹了两大筷子菜,端着去敲柴家的门。

叩叩€€€€

“柴嫂子。”

“柴家嫂子?”

“宛姐姐?”

吱呀€€€€

院门虚掩,朱娘子从门缝里看着安静的院子,伸手轻轻推开。

“柴嫂子?”朱娘子往里走,端着饭菜一手敲响了房门,“姐姐可是身体不适起不来身?我来给你送点饭。”

里面没有传来应答。

房门紧闭。

朱娘子站在外面喊了几声,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她试着推了一下门,立刻出现了一条缝隙,竟没有上锁。

朱娘子惴惴地走进去。

啪。

饭碗跌落在地。

一声尖叫划破了四邻的静寂。

听到动静的街坊忙出来查看,只见朱娘子连滚带爬地从柴家院子里出来,面色极为惊恐,嘴里还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将看热闹的小孩领回家,大人们则一面安抚朱娘子,一面派人去报官。

胆大的男人进屋子里查看。

正中央的房梁上吊着一具尸体,一荡一荡,正是柴氏。

第014章

上元节第二天,北城突发命案。

听到报案,京兆尹心里打了个突,生生掐断了自己的一根短须,招上师爷,提起官袍急忙忙奔往前衙,道:“本官亲自去看看。”

京城余波未平,此事要是和谋逆案有关,那他这个京兆尹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里,京兆尹催马更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北城奔去。

柴家院子已经叫捕快围了起来,外面站满了街坊,探头探脑往里瞧。

屋内。

柴氏的尸体已经被放下来,平放在地上的白布上。

京兆尹用手绢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问正在检查的仵作,道:“怎么样?怎么死的?”

仵作收回手道:“回禀大人,是自杀。”

京兆尹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完全放松。

“你可看仔细了?当真是自杀?”

仵作皱着眉头,又检查了一遍,千真万确道:“确实是自杀。死者乃窒息而亡,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被下药的痕迹。”

按照正常办案流程,到这就可以结案了,上边也挑不出他什么疏漏。一个平民百姓,想来也和谋逆案八竿子打不着。

京兆尹向师爷招了招手,道:“去问问柴氏都有什么亲人,着人来安葬吧。”

又叫来衙门的胡捕头,令他查问清楚四邻。胡捕头带着两个捕快,风风火火地下去了。

朱娘子已经勉强平复下来。

她和柴氏平素交情最好,又是一墙之隔的邻居,胡捕头最先盘问的就是她。

“昨夜可听到隔壁有什么异常的声音?”

“没有。但昨夜上元灯会,民女和相公领着两个孩子去看灯了,很晚才回来,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隔壁院子点灯。”

“死者最近可曾向你透露过轻生的念头,抑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没有。”

“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柴嫂子性情温和,和邻里关系都很好,民女想不到会和谁结仇。”朱娘子啜泣道。

……

胡捕头走出去的时候,朱娘子叫住了他。

她眼眶通红,流泪道:“官爷,不管你信不信,柴嫂子是绝不会自尽的,昨夜民女出门赏花灯前,柴嫂子还同我约好,开春后一起去广安寺祈福,看桃花。她最喜欢广安寺的桃花,每年都会去看。官爷求求你,还她一个公道。”

胡捕头点点头,出了门。

街坊四邻都查完,没有有作案动机的人,柴氏邻里风评也好。但柴氏没有亲人,只能由官府暂时收敛,存放在义庄。

胡捕头是个老捕头,当差多年,他直觉柴氏的死有蹊跷,却又拿不出证据。

他在柴氏的家里呆了许久,一寸一寸地排查,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他向京兆尹说了自己的怀疑,京兆尹也很头痛,但京城每天都有新案子,杀人的、被杀的、意外的、自尽的,只有疑点没有证据,立不了案。

仵作收到京兆尹的命令,剖开尸体又验了一遍,得出相同的结论,自杀。

此案便正式了结,封入卷宗。

……

元宵过后,春便如湖水泛滥向大地。

天气一日一日暖了起来。

陆府。

日头正好,陆如琢命人将贵妃榻搬到院内,桃花枝旁。

她靠着榻,边晒太阳边翻阅兵书,耳尖忽然一动。

她停下翻页的动作,淡目看向刚落进院子的婢女。

“柴氏死了。”

陆如琢握着书的手紧了紧,身子坐起来。

“何时的事?”

“就在上元节那晚。”

已经是几日前的事了。

婢女道:“京兆尹府派人去了,是自尽。”

陆如琢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柴宛……她是因我而死。”

婢女沉默不语。

陆如琢叹息道:“她曾经受过我的恩惠,没想到竟以命相报。”

婢女道:“奴婢去查了,小姐那天去街上看花灯,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立春大人在一起,她自称迷路了。”

陆如琢看了她一眼。

婢女低下头。

陆如琢默然一刻,问道:“柴氏的尸体在哪儿?”

“暂时停放在义庄。她的邻居们为她凑钱,筹得薄棺一副,不日便要下葬。”婢女道。

“柴宛无儿无女……”陆如琢又叹气,道,“你将她安葬的地方告知我,过后我去为她上一炷香。”

“是。”

“取一壶酒来。”

“是。”

婢女取来一壶酒,陆如琢接过,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的桃树旁。

她将酒壶倾斜,慢慢倒在了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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