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琢默然一刻,道:“你怎么不问我去哪儿?”
裴玉便问:“去哪儿?”
陆如琢看了眼低着头生怕看见点什么的车夫,招手让裴玉上来。
两人坐进马车,放下车帘。
陆如琢从怀里掏出一封雅致请帖,递给她,略有些生疏地道:“楚庄主邀我一叙,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裴玉受宠若惊。
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我怎么配?
她几乎把“不敢”两个字写在脸上,好不容易试着放下身段的陆如琢气恼道:“不愿意就€€€€”
机不可失,裴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请帖,大声道:“我愿意!”
外面的车夫差点儿从车辕滚下去。
他心想:都督这是求亲成功了吗?
车厢内,陆如琢无声翘了翘唇角。
“去望仙楼。”
马蹄清脆€€€€,车夫扬鞭,从角门轱辘驶去。
裴玉双手捧着这枚花笺制成的请帖,小心翼翼地打开,入眼便是一句:吾妹如琢芳鉴。
陆如琢嘴角的笑容没挂一会儿,便见裴玉的脸黑下来。
这帖子有什么不对吗?
陆如琢凑过去又看了一遍,没看出差错。不就是请她叙旧么,措辞也都合适。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我今日可没有惹你。”
车夫在外边一听,心想都督一看就是没有家室的人,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该不会吵起来吧?
里面再未传来其他动静,只不过连对话声也没有了。
亏得是小姐,若换个人恐怕已经闹起来了。也亏得是小姐,换作其他人都督哪有这份耐心。
裴玉细想了想,陆如琢的确没有惹到她,惹她的是楚庄主,不宜迁怒。
遂将帖子合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可是头疼?”
裴玉顺势颔首。
“酒量不好还学人喝酒。”陆如琢将她的身子挪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学你么?”裴玉闭眼笑道。
“你是我养大的,不学我学谁。”陆如琢哼了声,过后看向她的脸色,道,“这句话是可以说的吗?”
“可以,不必如此谨慎。”
“哦,我也没有谨慎,这是我从祝无€€那里学来的。”
“……”
“好了,睡罢,到地方我叫你。”陆如琢含笑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裴玉往下滑了滑,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陆如琢忽然认真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不是人。”
裴玉睁开眼:“?”
陆如琢道:“当一头快乐的小猪也不错。”
说完陆如琢哈哈笑了。
裴玉漠然地盯着她。
陆如琢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道:“不好笑吗?”
“……”
陆如琢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看着她愈发冷漠的脸,举起双手道:“好,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裴玉把脸埋进她怀中。
大约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忽然传出一声“扑哧”。
陆如琢是不是疯了?
陆如琢疯没疯不知道,但是今天负责驾车的暗卫觉得自己马上要被灭口了。
下车的时候陆如琢还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就死定了!
车夫将车停在酒楼门口不起眼的地方,斗笠下的双目沉静,将摊贩和路人尽收眼底。
***
二人对望仙楼可谓轻车熟路。
临渊阁门口,裴玉道:“我与楚庄主素不相识,就不进去了,我就在那个位置等你。”她指了一楼一个临水的雅座。
陆如琢想了想,道:“也好,我尽快。”
“不尽快也可以。”
“那我聊到半夜?”
“……”
“你看起来很想打我的样子。”
“师妹岂敢。”
裴玉总算知道陆如琢和祝无€€为什么总是吵起来,原来陆如琢的性子这么顽劣,对上炮仗脾气的祝掌门,还不是一点就炸?
……怪可爱的。
裴玉笑道:“好了,快进去罢,早些说完早些归家。”
“归家”二字说动了陆如琢,她收起玩笑心思。那张脸不笑的时候,唯一没有易容过的眼睛便显露出她真实的阅历来,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之感。
陆如琢背对她,推开了房门。
裴玉从一闪而过的门缝间瞧见了侧对门口坐着的楚庄主,峨冠博带,风姿勃发,显然精心打扮过。
楚庄主起身迎客,那张美男子的脸愈发莹玉生辉。
裴玉指尖掐进掌心,在心里选择相信陆如琢,随小二下到了一楼的雅座,点了壶茶,两盏蜜果,边吃边等。
正巧一楼大堂说到雅间里的人,裴玉的视线从湖心转过来。
“小弟刚到滁州,没赶上昨日那场比试,听说‘六绝’就此易主,那落英宗陆绾究竟是何方神圣?当真有如此本事?”
“祝无€€首徒,自然有本事。祝掌门今日又败了自在庄主诸葛玄,我等望尘莫及。”
“依我看未必。”一人放下酒杯,神情似有不忿。
“刘兄有何高见?”
“昨日的情形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楚庄主有意相让,那陆绾才多少岁,二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楚庄主成名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呢!”
“刘兄说这话要有证据啊,否则就是含血喷人了。”有人隐晦地提醒他。陷著夫
“还需甚么证据?楚庄主故意输她,赛后还邀她喝酒,不是对方以美色相诱是什么?堂堂落英宗,居然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管新‘六绝’如何,这陆绾刘某不认!”
江湖皆知楚庄主乃痴情人,洁身自好,身边从无莺莺燕燕,刘姓男子这话实在荒唐,既贬低楚庄主,又中伤落英宗,是以众人只敷衍笑笑,并不接他的话。
此处人多耳杂,叫两派的人听去,够他们喝一壶的。
刘姓男子却猛地一拍手。
“我知道了!”
众人脸色嘲弄,倒是想听听他还能放出什么厥词。
“定是那陆绾暗中勾引楚庄主!两人私底下早有苟且……”
众人闻言大惊后撤,他想死么?!
那刘姓男子同桌的友人连忙来堵他嘴,只听得一阵疾风,口出狂言的刘某满嘴是血,喷得到处都是,一支青刃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裴玉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友人扶着刘姓男子,遥遥向白衣少女一礼,道:“我这朋友酒吃多了,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我若不见谅呢?”
“这位女侠未免强词夺理。”
“我便强词夺理,又如何?”裴玉冷声道。
友人怒而拔剑,堂内有识得裴玉的人好心规劝道:“兄台,那位是落英宗的,祝掌门的徒儿。你这位朋友当众诋毁她师姐,败坏女子清誉,便是就地要了他的性命,那也是不为过的。”
友人:“……”
一阵静默后,对方拂袖,丢下刘姓男子走了。
刘姓男子只是嘴伤了,手脚都没问题,当即也想一走了之。
“站住。”裴玉横剑挡住他的去路。
刘姓男子无法说话,眼神流出愤怒,以及隐藏在深处的畏惧。
裴玉扫过他身侧带着的剑,淡道:“出剑吧。你若胜我,我便让你离开。”
对方持剑的手开始发抖。
“你比我年长二十余岁,定然能胜我,这是不是你的道理?”裴玉不疾不徐道。
刘姓男子拔出剑。
裴玉挥剑,入鞘。
刘姓男子的长剑断作两截,面如金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