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尸体被拖下去,御街的清洗工作只在片刻之内完成,离得远的百姓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停留后,御街恢复了热闹。
陆如琢被当街刺杀,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至多只能在京城百姓口中作为半日谈资。
不算特别的小插曲,封侯游街顺利结束。
回到侯府,裴玉问道:“不需要留活口吗?”
陆如琢抬手掸掸袖口,泰然道:“不必,我知道是谁派来的。”
“是谁?”
“自是那些自诩为天下除奸的大忠臣。”
“姑姑也是忠臣。”裴玉坚持道。
“是,但是他们不信呐。”陆如琢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她若会因为这种事起波澜,怎么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坐二十年。
倒是裴玉一副心疼又怕她看见强忍着的模样。
陆如琢好笑道:“怎么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被刺杀,幼时在府里见得少了?”
裴玉摇头。
“那时我还小不懂事,而且彼时你是我的长辈,而今你是我的……我的……”裴玉脸皮薄,说了两次都没能出口。
陆如琢柔下声音,追问道:“你的什么?”
裴玉声若蚊蚋。
“……心上人。”
“还是未婚妻。”陆如琢挑起她低垂的下巴,在她唇上碰了碰。
“嗯。”裴玉道,“我只是心疼你。”
“有你心疼我就够了,旁的人我也不放在心上。”陆如琢打开双臂,道,“替我更衣。”
裴玉垂眸,掩下了一闪而过的震惊。
青天白日的,陆如琢就要那什么她了?
但转念一想,因为今日要游御街,两人后来很快便睡了。一月未亲密,一两次怎么够?
裴玉关上房门,耳颈染上胭脂色,咬唇给陆如琢宽衣解带。
将外衫挂在竹架上,她自觉脱自己的。
陆如琢:“?”
过后她明白过来,玩味地挑了挑眉,顺水推舟地将裴玉吃干抹净了。
温香软玉搂在怀里,陆如琢勾着她一缕墨发在指尖,低低耳语道:“我方才只是嫌镶了东珠的腰带太沉,让你给我换身常服。”
裴玉哑然,脸红到耳根。
“不过……”陆如琢停了停,又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很喜欢。”
喜欢她的声音,喜欢看她在自己手中绽放,沉溺于她给的感受,作出各种诚实的反应。
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如果没有这个人,陆如琢才是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裴大人,西城拱辰街蒋府二小姐,你有兴趣么?”陆如琢忽然起了心思,半吃醋地逗她。
“谁?”裴玉正回味自己的阴差阳错,下意识答道。
陆如琢被她狠狠地取悦到,畅快地大笑起来。
她鲜少笑得如此恣意,像当年仗剑天涯,心怀明月,一切苦难都未开始的时候。
胸腔里都是沉闷的震动声,裴玉受她感染,也弯了弯眼睛。
陆如琢笑完,将她用力地扣在怀里,落在耳畔的声音却是温柔沉静的。
“卿卿,我心悦你。”
裴玉自她怀中抬起头,指尖细细描摹过她的眉骨,眸中藏着一片皎洁月色。
“我亦如是。”
……
得知陆如琢游街被刺杀,新帝很快着人前来慰问,还赏赐了一堆东西。
陆如琢送传达口谕的女官出府,回头让裴玉挑几样拿去赏玩,裴玉哪有闲心挑,叫人直接送进库房。
不日便是年关宫宴,新帝特意交代陆如琢带裴玉一起赴宴。
先帝特赦后,裴玉在朝野都出了名。
薛妩是谁?那可是启元朝以来最大的谋逆案中的逆党之首!文武百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百姓聊起来都要打个寒战。
薛妩竟然有个女儿活着?
不是隐姓埋名,而是启元十九年的武状元、堂堂的锦衣卫千户,更为重要的是,她是陆如琢的义女。
真相呼之欲出。
陆如琢救了逆党之首的女儿,还将她抚养成人,挟功请来特赦,简直欺人太甚!
朝臣俱怒,翌日参陆如琢的折子便堆满了新帝的皇案。
新帝一手压下,了无回音。
宫宴当天,裴玉陪陆如琢进宫赴宴。
新帝与百官度过的第一个年关,格外隆重地设在奉天大殿。
京师刚下过雪,琼枝玉树,整座皇城犹如冰雕过的世界。
裴玉年岁轻,对宫中也算熟悉,路过道旁的梅园,寒梅怒放枝头,冰天雪地中更有一番夺目。
当即便想去折一支赠给陆如琢,特意等到四下无人才伸出手。
“裴大人。”
裴玉扭头望去。
一名女子身着圆领绯袍,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眉如远黛、目似春山,不负探花之名。
玉带皂靴,身前绣着一品仙鹤补子,正是当朝太傅兼御史中丞€€€€上官少棠。
裴玉率先揖礼。
“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裴大人是想折梅花?”
在宫中折梅,不算罪名,但若有心找茬,也少不得责罚。
裴玉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见梅花开得好,一时忘情,想凑近看看。”
上官少棠笑笑。
拢在狐裘中的手伸出来,玉石一样莹白,她走进梅园,探手折了一枝欺霜赛雪的梅花,走回来,递给裴玉。
裴玉:“?”
上官少棠看着她,温声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高洁,当赠高洁之士。”
陆如琢方才有事被叫走,回到梅园,看见裴玉手握一枝梅花,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玉儿。”
裴玉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看手里盛放的梅花。
陆如琢含笑道:“给我的?”
说着便伸手去接。
裴玉将手缩回去。
陆如琢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裴玉道:“我再给你折一枝。”
陆如琢焉能听不出她言外之意,当即将脸一沉,问道:“你这枝是谁送的?”
裴玉还有些恍惚,难以置信道:“是上官御史。”险猪服
“她和你说了什么?”
裴玉将上官少棠的话转达了,任陆如琢玲珑心肠,也猜不透上官少棠打的什么主意。
她忽然凝目望向裴玉的脸。
裴玉的生母薛妩除了是京城第一才女外,还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女帝登基前,相府求亲的门槛便被媒人踏破了。
裴玉比她娘多了一分英气,相貌清妩,似春晖歇在眉梢眼角。
大红的飞鱼服加身,更衬得肤色明晰,唇红齿白。
好一个俊俏的女儿郎。
上官少棠也一直没成亲呢,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心上人。
陆如琢冷声哼道:“梅花给我。”
裴玉乖乖递给她,解释道:“我想扔了的,又怕得罪上官御史。姑姑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
顾及身在皇宫,裴玉没有往下说。
陆如琢看了她一眼,轻斥道:“还不快再给我折一枝,你让我一直拿着上官少棠的花?”
“是,姑姑。”
陆如琢手握两枝梅花,身边跟着裴玉,踏进了宫灯辉煌的奉天殿。
镇国公远在边关,她的座次就安排在新帝下首第一位,对面是上官少棠的席位。
陆如琢将裴玉送到她的席位,温声叮嘱了几句,才越过众臣,朝皇案下首走去。
上官少棠已先到了,她瞧见陆如琢左手的梅花,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