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 第128章

她跪坐在案几后,撑着软垫起身,大袖合拢,端正一礼。

“陆侯。”

陆如琢眸心微讶,揖手回礼。

“上官御史。”

上官少棠伸手作请,两人分别入席。

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这边,露出失望之色。

本想二人同样位极人臣,少不了明枪暗箭一番,没想到看起来竟然和和气气。

更有人看到这幕皱起眉头,从前有镇国公和六部尚书在还不明显,如今镇国公不在京师,上官少棠受封太傅,一跃居于六部之上,朝堂最为煊赫的两人,竟然都是女子?

朝臣心思各异。

冷不丁传来一声内侍嘹亮的唱:“陛下驾到€€€€”

百官出列,俯身跪地。

“恭迎陛下。”

山呼万岁后,新帝端坐上首,面容和煦,宣布开宴。

第090章

宫乐袅绕,新帝笑声不断,推杯换盏,君臣同乐。

中途,新帝特意让裴玉出列,见了见她,赞扬一番,还御赐了一壶酒。

裴玉谢过恩,再入席手心已多了许多冷汗。

朝臣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她知晓今日过后,她又成了众人攻讦陆如琢的刀。

新帝好端端为何要嘉奖她,难道真是惜才?陆如琢挟功求特赦还不够,竟然还要新帝赏赐罪臣之后!

亥时初刻,新帝以不胜酒力回殿休息,留下一干酒酣耳热的朝臣。

裴玉不善这种场合,为了不给陆如琢再添麻烦,来者不拒地喝了许多酒。

脚步虚浮地登上宫门口的马车,裴玉险些一头栽进去,先一步坐上车的陆如琢伸手及时将她揽进怀里,轿帘在寒风中落下,两人相拥的身影一闪而逝。

一位站在不远处的朝臣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

印着侯府标记的马车离开青砖铺就的宫门。

陆如琢扶着裴玉,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探向她因为醉酒发烫的额头和脸颊。

“姑姑。”裴玉在她怀中无意识地喃喃,呼吸滚烫,似泣音道,“我难受……”

陆如琢眉目一伤,闭了闭眼,唇瓣印在她眉心。

“我知道,下次咱们不来了。”

“不行的。”裴玉抓着她的袖口,闭着眼睛,酒意染红的眼尾渗出两滴清泪,“我不想连累你……”

“你没有连累我,是我连累你才是。”

温暖的唇吻过眼泪,咸涩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唇齿间。

裴玉不断流泪,搂着女人的脖子和她接吻,直至睡着在她的怀中。

马车已停在侯府大门口有一会儿了,驾车的暗卫也没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正犹豫要不要出声询问,陆如琢弯腰,抱着已经睡着的裴玉出来。

“都督。”车夫连忙左右张望。

陆如琢从正门抱裴玉进去,目不斜视地路过下人,进了后宅。

裴玉醉得人事不省,陆如琢传了热水,亲自给她沐浴,再将她抱到卧房,闻着她身上令人心安的香气沉沉睡去。

宫宴过后,各司停政。

陆如琢不必上朝,温柔乡里睡到自然醒。

裴玉躺在她怀里,把玩她的长发,听见动静抬头冲她一笑,似春晖洒落人间。

陆如琢心底长长地喟叹一声,环着她腰的手臂收紧,贴在自己怀中。

温热的躯体紧紧抵着,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裴玉垂目盯着她的唇,薄唇开合,轻柔道:“姑姑是想起来用午膳,还是想先……”

算了。

她干脆先吻了上去。

裴玉会了一些,又没有全会,更有些紧张。

她的身影消失在陆如琢的视线里,唯有冰凉的墨发流水一样穿梭在她的指根。

裴玉呛咳了两声,揉了揉耳朵。

过后陆如琢吻上她湿热的唇,呼吸急促,渐渐平复深处的跳动。

裴玉抬手,大着胆子摸了摸陆如琢的发,陆如琢睁开微阖的眼,烟视媚行,终究没说什么。

裴玉咬唇笑了一下。

她下地穿靴,步履轻快道:“我去打热水。”

将陆如琢收拾得干净清爽,裴玉又将她扶在怀里给她穿衣,从里到外伺候得周到妥帖。

陆如琢身心愉悦,一整天都多了许多笑容。

正月十六开朝,陆如琢即便身兼数职,也有几日冬假。

这期间她谢绝一切拜访,成日窝在府中,和心上人耳鬓厮磨。

一直持续到初四,衙门开门办公,裴玉也要去领差事了。她的身世传得满城风雨,林丹青见到她倒不见异色,照旧给她派差,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其余同僚也没有太大反应,本来交情也不深,都是当差的,管好自己就行。

元宵节过后,是裴玉的十九岁生辰。

当天的朝食是一碗长寿面。

陆如琢坐在她对面,支着下巴柔声道:“这是我亲自……”

裴玉挑眉。

陆如琢道:“……吩咐厨房做的。”

裴玉哈哈一笑。

陆如琢屈指敲了敲桌子,不满道:“还是我亲自端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裴玉差点儿将面吃进鼻子里。

陆如琢见状忙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裴玉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吃了,勉强平复了道:“姑姑,你好娇。”

陆如琢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玉笑道:“没什么。”

陆如琢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裴玉只得道:“我说,如果我早生十几年就好了,就能多看一看年轻的你。”

“嫌我年纪大了?”陆如琢哼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错过你人生的每个阶段。”

“谅你也不敢。”陆如琢扬眉道,“你从我十八岁就一直霸占我的人生,还不满足?”

裴玉一想也是,除非她和陆如琢青梅竹马,否则不会有比现在更亲密的联系。

“再说了。”陆如琢想了想,道,“如果我年轻时候遇到你,可不一定会喜欢你。”

“为什么?”

“你除了脸好看,腰好,功夫勉强拿得出手,为人正派,还有什么优点?”

“……”这些还不够吗?

“我当年的腰比你更好。”陆如琢道。

裴玉忍笑。

好一个一生要强的陆如琢。

在府里用过早膳,裴玉本要去衙门报道,陆如琢却说给她放了一天假,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两人策马出城,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停下来,四野无人,唯有一座孤坟,杂草丛生,多年无人来过。

陆如琢拔出马鞍旁的两柄剑,递给裴玉一把,两人一起将杂草除了。

裴玉看着眼前这座重见天日的无名冢,心头滚过什么,喉咙发哑道:“这是谁的坟?”

陆如琢道:“是你娘的衣冠冢。”

当年陆如琢救下裴玉,本想带走薛妩的尸体,奈何火舌吞没,晚了一步,只得立了一座衣冠冢,也不敢刻上名字。

陆如琢将带来的酒放在坟前,道:“给你娘磕个头吧,让她看看你。”

裴玉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陆如琢蹲在坟前,点燃黄纸。

裴玉问道:“姑姑,你和我娘……”

黄纸缭起烟雾,陆如琢抖开黄纸,一张一张地盖上去。

“二十年前,我刚入京城,身无分文,又放不下自尊和傲气,挨了好几天饿。是你娘请我去京师的酒楼,赠衣赠食,还给了我一袋盘缠。”

“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如琢轻叹了一口气。

“你娘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只是出生在相府,一开始便身不由己。”

彼时女帝刚登基,要推行新政,直接拿科举开刀过于激进,便先从朝臣的女儿中任命女官,徐徐图之。薛妩是丞相独女,又有第一才女之名,顺理成章地任命为吏部侍郎,无人反驳。

同时薛丞相是保守势力之首,他虽致仕,但他的女儿还在朝中,且实权在握。逆臣结党,围绕在薛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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